她好象突然记起了我,就用质疑的口气跟我说:“这衣服您已看过,三千,你带了吗?”
我从包里抽出早准备好的票子,一把放到她手上,有点居高临下地说:“劳驾,给我交个款!”
服务员立即笑吟吟的,屁颠屁颠数了钱,交款去了。
这年头,有钱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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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情随着一件皮衣的出现波澜起伏了一段时间后,生活又开始如水的平淡起来。每天上班,下班,坐在梳妆台梳头,坐在阳台上发呆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一天晚上,当我接到刘光辉的电话时,生活突然就如一块巨大的石头滚进了湖里,激起了层层巨浪,然后,在附近水面上,又泛起重重涟漪,一圈一圈的,向远处扩散。
有十五年了吧?可我还是立即就听出了是他的声音,低沉的,厚重的,像一种类似水的物质,一种可以发出金属之声的柔软的物质,它们是一些金属的碎片,在阳光下闪烁着眩目的光芒,它们互相碰撞着,像铃铛那样脆而亮,在空旷的地方汇成一股清流,缓缓地向我流来……
刘光辉是我高中时候初恋的男朋友。我想,当初我迷恋上他,有一半以上跟他的声音有关吧!
现在这个声音在说:“冬冬,我找了你好多年,终于找到了你的电话。你回来一次吧!我想见你一面。不管你能否原谅我,我都想为过去对你的伤害给你一个交代。”
我想听到这里的时候我一定显得非常地慌乱,而且这明显的慌乱已经引起了丈夫陈尘的注意,他不安地从沙发上起身,又坐下,坐下,又起身。
我一直沉默着,听完他的话,就有点答非所问地说:“我很多年都没回家了,家里一切还好吗?”
刘光辉的电话给了我一个想要重温旧梦信息。——对于这一点,我倒不很诧异。这是一个情人充满了生活的年代,人们说情人就好像说自己的手足一样坦然。
“谁?”陈尘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想挖出我内心的秘密来。
“一个同学,多年不见的同学而已。”我努力地轻描淡写。
我知道他肯定不相信。
别说还是电话,记得有一次收到一条不知谁发错的无聊信息,他都盘查了又盘查,相当地敬业,那水准,简直比科邦出身的老公安,还要高出几分。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立冬刚过,就下了第一场雪。走在上班的路上,踩着地上的积雪,支支嘎嘎的,心里有些空洞和茫然。
公共汽车的停靠站上,站着个秀丽的女孩,嘴里呵着热气,不停张望每一辆开过来的汽车,每开过来一辆,她的脸上就会写满期待与惊喜,但很快又有着“过尽千帆都不是”的惆怅。
我知道,这是个热恋中的幸福女孩。她在等待她的恋人。
我一阵恍惚:其实,我们每个人一生中都在等待,在这个站台或者那个站台上,却不知道,命运的车要将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就在这时,又一辆公共汽车嘎然停下,最前面冲出一个男孩,张开怀抱飞奔着拥向女孩。就这样,一对年轻的男女,在冰冷地站台上,热情地拥抱成冬天最温暖的一处风景。
我看得有些眼热。记忆中漫过一些相似的情节,便觉双眼有些迷蒙。
是的,每个女人心里都会有一个只要一想起就会热泪盈眶的男人。或许你永远得不到他,于是那个人,最终便如一块化石,凛冽而长久地横亘在心头。
刘光辉,便是我心头的那块化石。
青春是一道不可抗拒的佳肴,可时间往往会让她变质,最后竟然面目前非。现在,那些往事正如蚕,在一点点啃噬着我的心……
十七岁那年,我在湖南醴县一个中学读高二。
母校旁边有一条小溪,从高山蜿蜒而下,溪中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头,清清的流水环绕石间嬉戏追逐,溪旁几株老松树,久经沧桑,枝叶茂盛。溪畔长着许多野花野草,最能点亮少女多愁善感的心情。
每天早上或黄昏,我都喜欢到那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去早读,也常常见到班里有个叫刘光辉的男孩坐在上游的一块石头上看书。刘光辉是我班的体育委员,高高的,坐在后排,我个子比较小巧,总坐前面。他学习成绩并不太好,不是我主动接近的对象。——这时候我还是个好孩子,听母亲的话,牢记她老人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教训。
坐在那里,我总感觉刘光辉的眼睛在看我,当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就冲我笑笑,视线就又移到手里的书本上去了。
日子一天一天,就如面前的溪水般过去了。
有一天下午,我牢记“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做舟”的警句,正在题海里昏天黑地地作战,物理老师很有学者风度地走了进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抑扬顿挫地念起了那个单元的测验分数。
我竖起了两只耳垂很漂亮的耳朵(它们的漂亮是我后来听见刘光辉同学说的,他说我的耳垂肉多而质嫩晶莹透亮是耳朵中的珍品),每听到一个名字不是我,我的心就一点点凉下去,直到第三十九次,我的名字在千呼万唤之后才出来了,我的心也凉至冰点了。(我那亲爱的老师在念成绩的时候一般都是按名次来念的,所以大家以先听到自己的名字为荣)
我很郁闷,我对那位说成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天才的外国人很是反感,我觉得我是真的流了不少汗的,大夏天的教室里没风扇我不也跟同学一样流着汗好好学习着吗?可是人家为什么能成功地把物理考得比我多二十分呢?我还讨厌那个说失败是成功他娘的那个人,我学习物理已经失败过很多次了,为什么还没有成功呢?
说真的,若干年后,我对世界甚至是自己都产生了怀疑,大约是起源于对这几句名言的怀疑也说不定。
那天我真的很郁闷。
郁闷的我又来到河边,找了许多块状的薄薄的石头朝水面掷水漂,似乎打的漂儿越多,就是抛出的烦恼约多。
发泄了一阵,手都酸了,正想一屁股坐下来,突然听到一个声音:“继续呀,要不我们来个比赛?”
我一惊,竟然是刘光辉!原来他站在我身后很久了。
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话,嗓子变声后不久,沉沉的,很好听。
我说:“别惹我,烦着呢!”
他说:“因为考试?”
我不做声。
他说:“反正不久就分文理科了,你选文科不就行了?犯不着为这个不高兴吧?”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一语惊醒梦中我,我的郁闷就像天边那末淡淡的夕阳,一会儿就无影无踪了。
天色渐暗,我心情舒畅地在草地里坐下来,刘光辉也坐下来,离我很近,我几乎能听见他的呼吸,我开始觉得有点紧张,想要挪开一点,但又感觉有种力量拽住我,不让我移动。
我听见他在说话:“艾晓冬,你将来想干什么?”
我感觉他说话的时候的气流在我脖子的周围回旋,麻酥酥的,便下意识将身子往另一边倾斜。
我说:“我不知道。”其实我真的是不知道。我父母要求我只要我考个什么中专学校跳出农门就行。我的理想也是这样,我曾经在城里看见那些女人一到夏天穿上裙子就露出白藕一样的胳膊和腿,就非常羡慕。心想自己冬天的皮肤也跟藕一样,但夏天一来就便成了地道的湖南特产——熏腊肉,因为农村的孩子无一个不要参加暑假农忙“双抢”,一个月下来,整个冬天的颜色就全部换了下来。
“我们一起努力考同一所大学如何?”他说。
我听了很是疑惑:第一,他的成绩一直在班里不好,以他现有水平,考个普通中专都很难,他为什么在我面前跨下海口?第二,全国那么多大学,他为什么非要跟我考同一所呢?
他仿佛又向我靠近了一些,继续说:“你也许不相信我,因为我成绩没你好,可是我真的有决心,因为我心里有了某种坚定的信念。”
我感觉那气流又在我脖颈周围游动,不仅麻,还有点让人兴奋。我不知道他说的的坚定信念是什么,但是,那是我第一次领悟异性谈话的美妙之处,那温和的语调,由他带着柔软的胡须的唇间吐出的利索音节,无不让我觉得新奇而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