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文学作品 > 大宋艳后 > 第43章

第43章



                                    因此,关于刘娥是否回府的问题,他正欲找秦国夫人商量呢。听雅君说夫人亦在找他,就赶紧去了。

            秦国夫人的住室,紧挨着他的寝宫。是坐北朝南的一栋两明两暗的四楹大屋。两明是正厅,作为会客问事之所,两暗是夫人和雅君的卧室。此时,秦国夫人坐在正厅的矮椅里,正等候着他。他撩竹帘儿进室,抱拳打躬就是一礼:“昌儿见过夫人。”

            秦国夫人慌忙起身,伸臂虚搀了他一下:“快请起,快请起!不是说定了——从你出阁封王那天起,就不再用昌儿这个称谓了。按照大宋国礼,该是老身参拜王爷呢!”

            襄王将乳母扶坐回椅子里,说道:“目下是在家里,家礼不会变——您是乳母,长辈,今生今世永远如此。”

            今年——端拱元年,秦国夫人整整五十岁。由于近几年身体欠佳,常有小恙缠身,黑发之中已杂进几丝华发了;但她二目灼灼,顾盼生辉,神采依旧;身板笔挺,衣着讲究,丰韵犹存。她受了襄王的礼,听了襄王的话,高兴得真想像十几年前那样,将他抱在怀里亲他吻他。可是,那朱明的王服七梁镶珠的王冠告诉她,以前的昌儿永远不复存在了。她和昌儿之间那种母子般的亲情,只能再现于回忆和梦幻之中了。思念至此,她竟至伤心地流出了眼泪。

            见夫人流泪,他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怔怔地说道:“夫人有何难言之隐,尽管对昌儿讲出来。现在的王府是昌儿说了算,我不会让您老伤心失望的。”

            夫人摇摇头:“人老了,常常生活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听王爷自称昌儿,就想起当年王爷幼年时的情景来了。往事历历,栩栩如昨。不知怎的,就落下泪来了。”

            听夫人提起往事,襄王亦动了感情。忆起当年扑在乳母怀里呜咽啼哭,乳母抚发慰藉的情景,眼眶里便亦汪起了泪水,便问道:“夫人唤昌儿来,不知有何吩咐?”

            夫人掏手帕擦拭一下眼睛说:“事情嘛,本不该老身过问的。不过,王妃既来求我,我便只得实告了——王妃早膳以后径直来我房里,要我催催你,将刘娥及早搬进府来。”

            他点点头,更相信王妃是诚心的了。但是搬还是留,他依旧拿不定主意。便望着夫人征询地问:“以夫人之见,是搬还是留呢?”

            夫人垂眼睑思虑片刻,方展目说道:“以老身之见,搬进来或寄留原址,皆非善举。”

            他心头一缩,惊愕地望着夫人。俄尔,方道:“昌儿愿闻夫人道其详。”

            秦国夫人呷一口茶,缓言说道:“圣上曾有诏旨:驱刘娥出府,永不能返回。这是不可违拗的。现在圣上龙颜大悦,回府固然无妨。但感情如潮,此一时彼一时也。一旦大潮涌来,将猝不及防也。况且,人言可畏。倘有人在皇上面前参劾王爷违旨藏娇,你就是有千张口,怕亦是难以说清的了。”

            他信服地点头称“是”,随之便问:“王继忠乃昌儿亲信。刘娥于王府下榻,已有三年之久。缘何不能再留?”

            “当年,情况危急,王继忠冒险安置刘娥,难能可贵。但,作为王爷的您,既然真心钟爱刘娥,就应当从长计议,令其有自己的安全住所。长期寄人篱下,此于刘娥,虽无怨言亦颇失公允也。”

            从秦国夫人屋里出来,襄王立即召见了杨崇勋和陈尧叟,先讲述王妃对刘娥的态度,而后征询安置刘娥的意见。杨崇勋听后只为刘娥高兴,却不发表任何意见。对此,襄王十分理解——作为一个具有双重身份的人,对府里不应发生的事情装作不知,已是十分不易了;若让他公然背叛秘密使命,那就太难为杨崇勋了。自杨崇勋获罪刘娥求情释免之后,杨崇勋便成了刘娥的暗中保护神,皇上或潘府那里稍有风吹草动,对刘娥不利之事,刘娥便会立即直接或间接地获知,防患于未然。

            陈尧叟和秦国夫人不谋而合。若说有所不同,他看问题更尖锐些。他认为悖旨接刘娥回府,是拿刘娥的生命冒险,决不可为;久留怡香斋是对刘娥的不公平。现在,既然王妃如此宽厚开明,就应该不失时机地为刘娥另作筹措——建造永久性的住宅。说至此,他二目直逼杨崇勋,问道:“您以为呢,杨翊善?”

            杨崇勋尴尬地嘿嘿两声,瘦长脸儿红涨一阵儿,还是不表态。“您放心,杨翊善,今日议事,我是不会记录在案的。”陈尧叟“将军”道。

            “我不是怕记录。”杨崇勋被陈尧叟逼进了死胡同,便勉为其难地涨红着面孔说,“我是一时想不出好办法。”打个顿儿,他又望着襄王说:“有一个办法,须有个得力之人操作。当然,花几千两银子,我想王爷是在所不惜的。”

            “你就说吧!”襄王的目光和声音都在鼓励着杨崇勋,“这样的事情,我不会交你承办的。”

            “可以造一爿别宅。”解脱了精神枷锁的杨崇勋,指手画脚地进入了角色,“在王府后花园的后面,有十几亩地已荒芜多年,王爷花少许现银,即可购得。在这块地上,前建一座庭院,后辟一个小巧玲珑的花园,别宅的小花园与王府的后花园仅一墙之隔。若在后花园的北墙上辟出一门,别宅便与王府连成了一体。若将后花园的北砖墙换成篱笆墙,两院即可隔篱相望。王妃和刘娥若同时游园,隔篱笆聊会天儿,那倒是别有一番意趣的。”

            “好!”杨崇勋的话刚落音,陈尧叟就伸出了大拇指,“此主意太好了。这类事,本该有杨翊善承办的。但本人考虑杨翊善的身份,过问此事多有不便,便只能主动请缨——就请王爷将筹建别宅的差事交给我好了。”

            襄王笑望陈尧叟:“让我们的榜眼郎过问作坊之事,岂不大材小用了?”

            陈尧叟打趣道:“姜太公卖面,刘皇叔售履,朱买臣为奴,卫青放牧,较之这些古人来,建别宅的职业就文雅多了。况且,这是一项机密使命,交给别人承办,王爷亦放心不下呀!”

            襄王会心地点点头,将手里把玩的玉如意轻轻往案上一放:“提条件吧:要人给人,要钱账房取。”

            陈尧叟凝神蹙眉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事,以我之见,要比人财物都重要,那便是王妃的参与。王爷若设法将王妃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让她参与并积极督办这件事,对于王爷您,是否更便当些?”

            “好主意!”杨崇勋颔首说,“王妃若能像催刘娥回府那样,督办筹建别宅,不论现在和将来,官司不论打到哪里,王爷均能立于不败之地。”

            襄王皱皱眉头,又挑挑眉峰,犯难地说道:“设若她要不同意呢?那……我们就不建了?”

            “不同意是不可能的。”杨崇勋说,“王妃那么聪明睿智的人儿,既然催着要刘娥搬回来,就不会出尔反尔公然反对,自己扇自己的嘴巴给我们看。我最担心的是,王妃以新建别宅太铺张太奢侈为借口,态度不积极,甚至不置可否。那就有些麻烦,甚至棘手了。”

            襄王的鼻尖上渗出一层汗珠儿。方才的那种乐观与旷达情绪,亦从白净的长方形面容上消失殆尽了。他原本就显得有些阴郁的眼睛里,透出了些许彷徨和犹豫。他用征询的目光久久地瞧着陈尧叟。陈尧叟早觉察到王爷的目光,但他熟视无睹似的眯起了眼睛。于是,偌大的训事厅里,呈现出了无人似的寂寥,寂寥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可以听到绣花针儿坠地的响声。

            “这任务亦交我办吧?”陈尧叟猝展二目说道,“我找王妃谈谈。王爷亦可以找秦国夫人敲敲边鼓。”

            为刘娥另建别宅之事,就此敲定了。襄王当即找到了秦国夫人。陈尧叟也伺机谒见王妃达成了共识。在王妃的几番催促下,襄王当月即拨银遣员为刘娥建造别宅……

            20结金兰紫嫣拜义姐听《史记》刘娥扮

            夏初破土,入秋竣工,不足三个月光景,襄王专为刘娥修造的别宅便落成了,其速度之快,是局外人难以想象的。它破土时,断无热热闹闹的奠基仪式;竣工时,亦无喝五吆六的宴饮庆贺。随之,别宅的一切建造事宜均于无声无息之中进展,仿佛于突然的一个早晨,别宅便如奇迹般地由天而降似的。

            这是一爿坐南朝北的两进院住宅,前院做侍卫、勤杂人员的住室和库房储藏室;后院是刘娥及其侍女的起居室;后院向南中开一门,直通后花园。这小巧玲珑的后花园,同襄王府的后花园仅隔一道篱笆墙,篱笆墙正中有一道不常开的栅栏门,栅栏门的钥匙有二把,都在襄王手里攥着。

            刘娥的乔迁之喜,亦只有知其原住址的几个人莅临祝贺,而且,其中襄王妃郭怡然虽临时缺席,她让王爷代为送来了她最喜欢最疼爱的侍女杨紫嫣,还有杨紫嫣的卖身契约,宣布从此解除了她与杨紫嫣的主仆关系,将杨紫嫣无任何代价地转赠给了刘娥。据王府人讲,王妃和王爷,原计划要一起从后花园的栅栏门进入别宅的,只因舍不得紫嫣离开,主仆抱头痛哭,哭伤了身子,哭肿了眼睛,哭得昏天黑地、头重脚轻难以移步了,只得让王爷挂单代劳了。听了这些话,刘娥感动得哭了。陈尧叟、张耆、王继忠、夏守恩兄弟,亦感动得背过身去直抹眼泪。看那紫嫣姑娘,眼泡肿胀得好似两颗紫葡萄,叫人看了好心酸。刘娥将娟儿叫到身边,冲娟儿的耳根嘀咕了点什么,娟儿便将紫嫣叫了出去。乔迁喜宴上的气氛方逐渐改变,终将人们的情绪,拉回到一个“喜”字上来。

            送走客人,刘娥连襄王爷亦“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