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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张兄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夏守还是那种不急不躁、若无其事的表情,“张兄莫忘了,您不但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还是堂堂正正的郡马爷——您老兄家里隐着藏着一位赵郡主。平时,张兄以伟岸丈夫自居,从不靠亦不允别人提及夫人的裙带关系。可今天,张兄可是落难之人。在此遭厄之时,难道郡主她就不能念及夫妻情分,到宫里造访一次刘美人刘娘娘?”

            张耆皱皱眉峰,从夏守身上移开了目光。他的夫人雅君,在真宗登极不久即被赵恒赐以国姓,封作了郡主。这样一来,张耆便成了仅次于驸马的皇亲国戚郡马爷。可是,张耆并不以此为荣,在官场中还断然拒绝郡马爷的称号,谁呼他郡马爷他跟谁急。尤其是王府旧臣,都打心眼里都还将他当成自己的兄弟,从无人将他当成郡马爷。这样长此下去,渐渐他,这个郡马爷亦就从人们的印象中淡忘了。现在,经夏守这一提及,他心里一阵涛一阵浪地思虑良久,才嗔着脸孔对夏守道:“如果汝认为那样合适,汝就那样办好了!”

            夏守闻言如释重负,临出屋他顽皮地拍了拍张耆的肩头:“您就等着吧,张兄!有您这句话,兄弟就保您万无一失!”

            当日,夏守离开都亭驿,径直奔往郡主府,将张耆无旨返京的前前后后对赵郡主讲了一遍,急得雅君什么似的,当即启驾就奔了睿智慧仙宫。

            刘娥闻赵郡主雅君求见,当即便召见了雅君。雅君进宫要行君臣礼,被刘娥扶住道:“自己姐妹,何必拘礼?妹妹于百忙之中能来看望我,我已是喜出望外,不胜荣幸了。”

            落座上茶之后,刘娥首先问道:“秦国夫人一向可好?皇上常念叨她老人家,皇后和我亦常想看望她老人家,只是太繁忙了,总是去不成。实在太失敬了!”

            雅君道:“娘娘何出此言?前些年,皇上和两位娘娘驾临卑府为母亲做寿,已是荣宠至极了,哪还敢劳驾皇上和娘娘常往探视呢!臣母虽逾花甲,身体尚健。她听说我要入宫晋见娘娘,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代她向皇上祝福,向娘娘问好。”

            “那就太谢谢她老人家了。”刘娥接过话茬说。随后她召来一个太监吩咐,“汝速去准备一些参茸、燕窝什么的,待郡主回府时,顺便给秦国夫人带上。”

            待太监去了。刘娥方问雅君:“看郡主气色,像是遇到了不顺心事。郡主是要找汝的那位皇兄告御状呢?还是先对本宫倾诉一番?”

            雅君凄然一笑:“几个月不见,皇嫂您更会察言观色了。雅君今日进宫,确有重大事情,欲求皇嫂拿主意,帮个忙!”

            “哦!”见雅君满面的沉重,语气也是哀哀的,刘娥心里随之一沉,不由轻轻地惊叫一声。她二目荧荧地审视着雅君道:“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亦值得郡主如此烦恼?若在此前,张耆在府上,偶尔喝多了酒便对郡主显摆一番伟丈夫气概,那为嫂的还可以前去为你调停。可如今他远在千里之外的河北边陲,就是发酒疯,亦碍不着郡主了呀?”

            雅君闻言“喷”地一乐,随之又打一个长长地“唉”声,道:“我今日进宫,正是为了我的那位冤家——他如今已回了京师,现入住在都亭驿!”

            这件事是刘娥万万没有想到的。惊愕之下,她问是怎么回事?雅君便将夏守对她讲的一番话原原本本地对刘美人讲了,最后说:“他那脾性,娘娘是知道的——为朋友两肋插刀,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面对王继忠之死,他实在愤愤不过,便贸然进京欲告范廷召的御状,为壮烈捐躯的王继忠请功。但在义愤之下,他却犯了无旨进京之罪,就困在都亭驿不能出来了。于是,他叫夏守捎口信给我,命我进宫求娘娘,他说只有娘娘您能帮他一把,使他尽快恢复人身自由!”

            刘娥沉思一会儿,对雅君道:“天无绝人之路么?何况张兄还没有走上绝路,还能没有办法?只是……”她打个顿儿又道,“还得请张兄再忍耐几日。这样如何?”她忽然转向雅君,“郡主只管放心回府,张兄那里,我会妥善安排的。另外,回去以后请转告夏守他们,不要有事无事地都往都亭驿跑。人多嘴杂,树大招风;窗外有眼,隔墙有耳,若让朝臣中的对立者知道了张兄的行踪,本来并不复杂的事情,可能就变复杂了。所以,”她瞟一眼雅君,“郡主亦最好忍耐一下,莫要急着去都亭驿会见夫君。”

            雅君涨红着两颊忙说:“这点请皇嫂放心,雅君不会擅自去晤见我那个冤家的!”

            夏守从雅君那里出来,首先将张耆无诏进京的来意告诉了哥哥,而后哥儿俩分头行动,一日之间便知会了张耆所有的新朋旧友。于是,自当夜起,张耆便陆续会见了除刘娥之外在京的所有真宗藩邸同僚。陈尧叟、杨崇勋、夏守恩、刘美人等相继造访了都亭驿。这些新朋旧友虽不能立马为他在皇上面前求情辩解,却亦使他一时忘却了忧愁。但是,经过紧锣密鼓的三天三夜的热烈讨论之后,张耆在都亭驿的那爿豪华套房一天比一天地冷落了下来。开始,冷落中的寂寞与无奈,张耆尚能忍耐。到得第六天头上,他的承受能力便到了极限——他坐的那张坐椅就像着了火,炙烤得他坐不安稳,有时焦躁得他就像关在铁笼中的凶兽,匆匆地在房间里慌然走来转去。期间,他几次欲策马闯进皇宫,跪在皇上面前诉说自己的苦闷与怨情。可是,宫门深九重,重重都有枪林剑树、侍卫严守,没有皇上的诏旨敕书,没有太监的宣旨导引,即使他有鹰鹞展翅之功,亦休想飞进宫。

            屈指到了第七天。他又在焦灼的等待中迎日出送夕阳,眼瞅着月上了三竿,便情不自禁哀叹一声,暗自思忖:“虎落平阳,船搁浅滩。看来今日之我,真的是虎落平阳船搁浅滩了啊!……”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他的思路被“咴咴咴”一串清脆激越的马嘶声打断了。他支耳聆听窗外动静,显然是有人飞马闯进了驿站的大院。但令他奇怪的是,驿站守门的士卒并没有对闯入者大发雷霆,传进他耳朵里的倒是一个低声下气者同一个尖声蛮横者的对话:

            “奴才参见公公大人!”说话者似是两膝跪地说的。

            “汝等的驿丞哪儿去啦?”说话者是个不男不女的公鸡嗓。

            “公公请稍候片刻,奴才这就给您叫去。”

            “就不打扰了。”公鸡嗓拖出一串长长的尾音,“本公公听说贵馆住着一位从边关赶来的张将军?可有此事?”

            “有有。张将军就住对面那爿房里……”

            听到这里,张耆的头脑猛然发涨,神情亦有点紧张——等不来陈尧叟他们,却等来一个装模作样的阉货,是喜是忧?是吉是凶?叫人难以捉摸。可是,还没容他深想,太监的公鸡嗓就到了他的房门口。在客厅当值的他手下录事参军张成,听太监正同守门的侍卫对话,就赶紧儿迎了出去。

            他所在的内室与客厅之间,仅有一门相通。所以,不论凭耳朵还是凭眼睛,客厅里发生的一切,他都能一目了然。他见录事参军出门同太监搭讪,就悄悄把同客厅相通的门板掩上了。孰知,他掩好门还没有退到案前坐定,就见录事参军张成推门踱了进来。他二目专注地望着张成。张成却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先回身关严了门,这才走近了咬着他的耳根轻声说:“是正阳宫的雷允恭公公。雷公公说有一封密函,要亲手交给将军。”

            他精神为之一震,立刻意识到这位雷公公大有来头,亦许他热锅蚂蚁似的焦急等待的正是这封密函。六年前,正是这位武功太监雷允恭,不听搞宫廷政变的大内都知王继恩的将令,放皇太子进宫,在粉碎王继恩等人的“废太子另立”阴谋中立了大功。此后,又是这位雷公公奉皇太后懿旨带人搜查了翠华宫,令鱼、雁二美人加害圣躬的狼子野心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如今,又是这位足智多谋的雷允恭给他送来了密函。莫非……高兴之余他亦有疑虑——雷允恭是正阳宫的主事太监,正阳宫里的郭皇后一年前就已经时清醒时昏迷地挣扎在死亡线上了,哪儿还有精神过问他张耆的事儿,更不可能给他草撰密函,命雷允恭送来。可他转念想想,搜查翠华宫雷允恭是奉了太后懿旨,这次来送密函,缘何就不能为睿智慧仙宫的刘美人所派遣?于是,他跟在张成身后,疾步迈进了客厅,打老远对着雷公公躬身就是一揖:“雷公公一向可好?”

            雷允恭惶然还礼,客气地道:“张将军好!”

            雷允恭随张耆进了内室。雷允恭下意识地左右环视一下,见房中无他人,这才从袖中取出漆封的密函,双手递给张耆道:“这是刘美人遣洒家送给张将军的。临出发前,刘娘娘还反复叮咛:张将军您大鉴之后,一定要焚掉!”

            张耆真诚地点点头:“请雷公公转禀刘娘娘,末将一定遵照娘娘的懿旨行事。”

            雷允恭不好意思似的冲张耆一乐:“刘娘娘临来时还对洒家讲:这是一封转达圣意的密函,非同寻常,张将军收到以后,一定要写个回札,命奴才上呈刘娘娘。”

            张成闻言紧忙将一张宣纸铺平在案上。张耆怡然一乐,捉起案头笔架上的小楷狼毫,饱蘸墨汁便立马挥洒出两行颇类“二王”的草书字:

            大函收讫,不胜感谢。今在难中,幸得怜惜。人生苦短,忠荩无期。待得献身日,何惜七尺躯。

            臣张元弼顿首敬呈

            写完晾干,张耆这才用函封装了,双手递给雷允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