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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遇强人



                                            夜遇强人

        一路上我们三个人轮流在下边拉车,另两个人则坐在车上休息。

        这天晚上,大约在九点多钟的时候,我们乘着朦胧的夜色,来到了永清南关小学。

        大家简单的洗了洗,就打开被子睡下了。

        我躺在被窝里布却怎么也睡不着,心中惦念着住在永清城北的姥姥和姥爷。多日未见,现在不知怎么样了,想到这里,反正自己也睡不着,不如去姥姥家看一眼再跑回来,路途没有多远也误不了事。

        我打定了主意,起来穿好了衣服,想与瑞民与小毛打个招呼。但看到他们睡的那么香甜,真不忍心叫醒他们,一想又去不了多久,就不叫他们了,自己快去快回吧!

        我走出学校教室,拔腿迅速向永清城北跑去。心想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见到姥姥姥爷了。

        永清南关到北关有五里地,再到姥姥家还有十里地,一共也就十五里地。

        我出了城向北走,途中要经过一片一人多高的玉米地。我从庄稼的缝隙中向前走,只听见一片沙沙声。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只有数不清的星星在天上眨眼,四周围安静极了。

        我走了大约二里光景,突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我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拨开一人多高的玉米向前望去,只见前面是一个烧砖的窑,在窑前的空地上,有一群人凑在一起在低声说话。

        我毫不理会他们,继续向前走去。在快到他们前面的时候,他们中的一个人发现了我,向大家摆了摆手,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

        一个中年人走到我的面前,压低了嗓音但又严厉地说:“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这么晚到这儿来?”

        我很坦然地告诉他,我是挖河的,前去探望住在邵家营的姥姥,刚巧路过这儿。

        这人看我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觉得可能没有什么,就挥挥手让我走了。

        我走出没有多远,就听见那人对另外一个人说:“一个孩子,没事儿。”

        可是另外那个人却说:“可能刚才他听见我们的谈话了,万一他说出去怎么办?”

        有人说:“那怎么办?”

        另一个人说:“就是孩子也不能放过!”

        接着就是一阵搬动自行车的声音。我见大事不妙,立刻跳进马路边一个半人深的水沟里躲藏起来,只把头露在外面。

        有两个人骑着自行车擦着我身边经过,沿着大路向我要去的方向追去了,骑车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不知道这是一些什么人,为什么深更半夜的聚集在一片庄稼地里,低声密谋什么事,而且还怕洩露出去,我想肯定不是好人。

        当时全国武斗之风盛行,许多人借着破四旧的抄家风趁火打劫,尽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既然他们怕别人听见他们密谋的事情,肯定不会干什么好事。

        我一个人出门在外,惹不起但我躲的起。我从水沟中钻出来,湿淋淋地爬到另一侧的稻田里,不敢再沿着大路向前走,在泥泞的稻田里,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姥姥家的方向走去。

        夜己经很深了,湿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夜风凉嗖嗖地吹过来,冷得我浑身发抖。

        我跌跌撞撞地摸到姥姥村头,围着村子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可疑的情况。

        村子里很安静,偶尔传出几声狗叫。我沿着小路走,在村子东南角的一间小草屋里,见到了惊魂未定的姥姥和姥爷。

        原来刚才那两个人己经来过了,见到姥姥家没有来人,想可能是别人家的外甥,就离开了。临走时关照姥姥,如果有人来就不要放他走,否则他们就不客气了。

        一听此话,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千万不能给姥姥添麻烦,就想立刻赶回永清南关的小学校去。

        姥姥和姥爷说什么也不放我走,说他们目前可能在到处找你,如果你回去碰上他们,不是自投罗网吗。

        姥爷告诉我,最好在他们这群人都散去,也就是天快亮时候走,那时最静,街上人最少。又说最近这里很乱,尽出事。前两天有个姑娘失踪了,据说是被人害了以后投到了烧砖的窑里,无影无踪无处查寻。

        既然是这样,我决定暂且呆上一夜,睡觉之前先到村头看看动静。

        我悄悄地走到村头,倚着一棵大树向远处张望。

        突然,从树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号叫声。原来这是猫头鹰的叫声。我生平第一次听到这种鸟的叫声,在静静的深夜里是那么瘆人,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冷战,觉得头发根都竖起来了。

        我穿着一身湿透的衣裳,夜风一吹,觉得很凉。又猛地听到猫头鹰的叫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紧张地像要跳出来。

        我突然觉得肚子一阵疼痛难忍,赶快找了一个地方刚刚蹲下,就窜了一泡稀屎。

        回到姥姥屋内,姥爷说我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姥姥心疼地摸摸我的头,让我把湿衣服脱下来,她老人家自己坐在火炉边,一件一件地给我烤衣服。姥爷让我先睡,他老人家不敢睡,恐怕睡着了来不及在天亮之前叫醒我。

        就这样,两位老人一夜未睡,在东方刚刚露出一点微红的时候,把我叫醒,叫我立刻赶回去。

        我一骨碌爬起来,穿上姥姥用一夜时间给我烤干的衣服,悄悄地出了门。临别前,我在两位老人的面颊上各亲了一下。

        秋夜的黎明静悄悄地,只有一些秋虫在低吟,有几只小鸟迎着晨曦快乐地唱着歌。

        我小心翼翼地沿着小路向南走,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赶到了永清南关的小学校。

        一进门,瑞民二人正在说着什么,看见我回来,非常生气,责怪我不该妄自行动,被子尚在怎么人却失踪了呢?他们哪里知道我所经历的一夜是多么惊心动魄。

        回家的路上我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他们,看着两人那疑惑的目光,居然对我讲的一切还将信将疑呢!

        天赐佳肴

        三弟伟民小学毕业了,学习成绩优异,全是满分,但是不许升学,只得参加农业劳动。家中又多了一个劳动力。

        最小的弟弟晓民在这年的秋天成为一名一年级小学生,天天早晨按时上学去。

        当时正处于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时期,在收成最好的大队,每人每年的粮食定量最高可达420斤。但是像我们这样三流的大队,每人每年只有280斤,但是我们家工分少,还达不到这个数,只有200来斤。

        农村的重活儿累活儿都是我们这些壮劳动力去干,但是分这点儿粮食,像我们这些强壮的男劳动力,连半年口粮都不够,人们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地节约粮食,凑点儿钱就去买白薯干,买豆腐渣,买一切能填饱肚子的任何东西。

        唉!这些年来,真是把人都饿怕了。

        秋天分粮食的时候,妈妈总是非常小心,如果掉在地上一个玉米粒儿,她也要弯腰把它拣起来。

        秋天分粮食的时候,分了些谷子。谷子去掉皮才是小米。

        妈妈对我说:“听说谷子放多少年都不长虫不变质,我想收起点儿谷子来,如果到最后实在没粮食的时候,在最困难最没有办法的时候,咱们再把它拿出来,在紧要关头一定能管大事。”

        我觉得妈妈说的有道理,那年实在没有粮食的时候,爸爸到东韦坨大舅家去借了一斗谷子,我们磨成了谷面,凑合了好几天呢!

        妈妈称了十斤谷子,把它装进一条口袋,用线把口缝紧。我对妈妈说:“这口袋就交给我保管吧,无论走到哪儿我都不会离开它。”

        我把这口袋谷子上一个套,做成一个枕头,天天守护着它,唯恐将来挨饿,到那时候实在没有办法了再把它拿出来。

        就这样,这袋谷子我把它带在身边二十多年,直至最后被岳母发现,把谷子倒出来喂了她的老母鸡。

        我家的小黑狗经过了一年的喂养长成了一只大黑狗,是一只非常聪明的狗。

        我从小就训练它,最早是给它起个名字,每当叫它的名字的时候,才给它一点儿吃的,这样时间一长,形成条件反射,每次叫它都会乖乖地跑过来。

        它认可自已的名字之后,我又训练它做各种动作。先教它打滚儿,我用手帮助它在地上打个滚儿,喂它点儿吃的,这样重复做几次,不一会儿它就学会了这个动作,只要你用手一指它,命令它滚一个,它就会连续不断的在地上连打几个滚,接着它又学会了敬礼、作揖、叼东西,只要你想教会它什么,它都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学会。

        刚开春,粮食又没有了,大家整天为填饱肚子发愁。

        这天晚上我收工回到家里,一进门,爸爸向我摆摆手,露出了少有的微笑,叫我不要声张。我正在诧异出了什么事,爸爸说,今天回家的时候,一进院子就看见这只黄狗在欺负咱家的小黑狗,爸爸非常生气,就用一根小棍朝着狗的头部敲了一下,没想到这条狗竟然倒下死了。

        爸爸一看祸惹大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只狗的皮剥下来,做了一锅肥美的狗肉。

        回想起来那次的狗肉好香啊,我们这群饥饿的孩子,是生平第一次吃那么好的狗肉,真是终生难忘!

        那张狗皮爸爸拿到蔡庄表姑家做了两个皮领子,爸爸留了一个,表姑夫留了一个。妈妈把它缝在一件皮袄的领子上。

        姥姥姥爷

        姥姥和姥爷两人远在永清的乡下,一直麻烦四舅照顾,妈妈非常挂念,于是就写信告诉四舅,在大秋过后,用一辆小驴车把姥姥姥爷送到这边来。

        那天傍晚的时候,四舅赶着一辆小驴车来到了我们这里。妈妈看见两位老人远路前来,非常高兴。我和弟弟赶快帮着搬东西,爸爸扶着姥爷,妈妈搀扶着姥姥,大家高高兴兴地走进屋去。

        姥姥姥爷出身于地主家庭,这次文化大革命最高潮的时候,于66年8月20日被红卫兵赶出了北京城,回到了原籍永清。

        两位老人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只得依靠二姥爷一家照顾,生活的非常艰难。这次能来到妈妈身边,我们都非常高兴。

        以前我们相隔不久都要去看望姥姥姥爷,我每次都是从早晨一直走到晚上,七八十里的路程一直是步行。我身上背着妈妈给姥姥带的东西,一般是水果或是妈妈做的食物,有时是新做的棉衣棉裤,每次都是在姥姥家住上一夜,第二天再返回。这次把姥姥姥爷接来一同住,就不用我每次探望时要经过两天的长途跋涉了。

        妈妈立刻做最好的饭菜招待四舅,大家聚在一起又说又笑,非常高兴。

        四舅住了一夜,第二天就要回去了。临别前姥姥握着四舅的手,有些依依不舍。吃过早饭,四舅赶着小驴车回永清了。

        妈妈把姥姥和姥爷安排在热炕头休息。虽然我家的小土房很小,但是一家人聚在一起也其乐融融,增添了不少乐趣。

        俗话常说: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我不知道这句话说的是否对,但有时却非常灵验。

        妈妈照顾姥姥和姥爷无微不至,按说两位老人可以享几天福了;但天有不测的风云。姥爷在来到我家八个月后,突然患了中风不语,半身不遂之症。两个月后,姥姥竟然也患了此病,两位老人双双瘫在炕上。

        以前在永清时,两位老人奔波劳碌,天天拾柴做饭一天忙到晚,居然什么病也没有;没想到来到我家不用劳累了却双双患病。

        爸爸和妈妈急的到处请医生,但是终无回天之术,姥爷在患病四个月之后,终于离开了我们。大家都非常悲痛,在火葬厂火化之后,我们捧着骨灰回到了家。

        姥姥的病情却比较稳定,在床上一躺就是20年,这么多年一直在爸爸妈妈的辛勤照顾下平平安安,简直就是个奇迹。

        1990年春节过后,姥姥溘然而逝,终年九十一岁。

        小江被打

        70年决算结果公布了,我们全家五个劳动力,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第一次余款51块五毛八分。但是虽然余款,并不发给你现金,而是与其它欠款的人对折。

        伯父欠款70多元,我们用余款与伯父顶了账,这样伯父可以少拿点钱。

        71年的春天又到了,由于饥饿,大家觉得时间过得真慢,简直就是度日如年。正当青黄不接的时候,我家房后面桑树上的桑葚成熟了。

        我家的小土房后面是四棵大桑树,靠东边还有两棵更大的桑树。紧挨着我家房子的那两棵是本村党支部书记牛铁杆的,其余的是老牛蛋的,听说都是在土改时分的。

        我们村子里还有许多家有桑树。每年一到夏天,当桑葚成熟的时候,有的人家就把桑葚摇下来,装在筐子里,走街串巷去叫卖。从桑葚开始成熟到最后结束,一直可以卖上两个多月。

        这村儿的白桑葚又大又甜,在这附近的十里八村是绝无仅有的,所以这两个多月也可以卖不少钱呢!

        从桑葚成熟开始,杏、桃子、李子、沙果、梨和各种枣儿这些果品就陆续成熟了。

        我们村子周围都是果树,不下几千棵,这些树都是二爷爷年轻时栽种的,又选了优良品种嫁接的。老人家一生酷爱树木,简直入了迷。

        我有幸见识到了什么叫水果树,它长得果实很像李子,但是成熟后里面是一兜水,甜蜜无比,全村只有一棵树,现在老牛蛋的院后。

        一年到头来,能享受这些美味的果品也是不错的。看管果树这个肥缺,是许多人想得都得不到的。老牛蛋看准了这个机会,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松手,多年来,他一直占据着这个职位,利用这个职位,他捞取了不少好处。

        农村的风有时很大,一阵风过后,有些成熟的白桑葚就会从树上摇落下来,掉到地上。有几只鸡在树下转来转去,看见落下的白桑葚便一拥而上。

        拇指大小的白桑葚汁多蜜一样甜,有时人肚子饿了吃上几个就能顶一阵子。

        我的小外甥小江,来到我们家己经快两年了。双眼皮大眼睛,是个满神气的小家伙,很惹人喜爱。

        由于家中吃的东西实在少的可怜,这小家伙很聪明,有时就跑到我家房子后面,去拣树上掉下来的桑葚吃,由于桑葚的糖分很大,抓在手里粘乎乎的,有时吃不了几个,就搞得脸上脏乎乎的,一看简直就像个小花脸。

        这天小江又到房后面去了,正好碰上村党支部书记的老婆在那里,小江不认识这老妖婆,刚刚两岁多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呢。

        风摇树动,当树上的桑葚掉到地面上时,小江不顾一切,上前就拣。

        没想到这老妖婆看到小江前来拣桑葚,破口大骂。骂完还嫌不解气,拿起一根扫帚的竹枝朝着小江就抽打。老妖婆的竹枝高高地举起,狠狠地抽打在小江左侧的面颊上,划开了一道两寸多长的口子,鲜红的血立刻就顺着脸流下来。

        小江没有吃到桑葚,却遭到一顿毒打。‘哇’的一声,小江疼得咧开嘴哭了起来。

        小江是个才两岁多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再说在地上拣个桑葚吃,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能有什么罪过!只因为我们家庭政治成份不好,就应该受岐视,就应该遭此毒手吗?真是太过份了!

        这老妖婆看见小江脸上的血流个不停,.在地上抓了一把土给小江按在脸上。

        这时,妈妈听到哭声马上跑过来,一看是支部书记的老婆,哪里敢惹,强压住怒火却要向老妖婆道歉。

        被人打了,还要向打人者道歉,这是什么逻辑?天下还有公理可言吗?但是在当时,支部书记就是土皇帝,谁人敢惹!只许左派造反,不许右派翻天。

        听说支部书记为了讨好上司,把爷爷那紫檀木的大龙床20元钱就卖给了县公安局某人。真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本是无价之宝的龙床只20元钱就送礼了!

        事后小江的脸上结了痂,脱落后留下一道将近三寸长的闪亮的疤痕,在左面颊正中非常明显的位置上。

        可怜的孩子,天真无邪的孩子能有什么罪?竟然遭此毒手!

        姐姐非常想念小江,经常来信问起小江的情况。妈妈于是带小江到宫村去,照一张相片给姐姐寄去。

        宫村离家十里地。妈妈背上小江,一步一步地来到宫村唯一的一家照相馆,给小江照了一张全身相,花了2块4毛钱。照完了相,妈妈又背着小江回到了家。

        为了照一张相片,妈妈步行往返达20里,那时的交通是多么不方便。

        如果姐姐这张2寸相片还保存着,便可以清楚地看到,小江穿的长裤左膝部位明显地补了一块补丁。在当时,这是妈妈所能找出来的最好的衣服。

        想想看,给几千里外的姐姐寄一张孩子的相片,谁不愿意寄去一张最好最漂亮的相片呢?但是当时的条件就是这样,我们根本找不出一件像点样儿的衣服,回家多年来一直就穿以前的旧衣服,谁也没有钱做新衣服,所有的钱全用来买高价粮吃了。

        小江回老家跟我们吃了不少苦头,可怜的孩子那么多年只照了唯一的一张相片。现在的小孩哪个不是生下来就照几卷呀!百日照,明星照的,一年不定照多少呢!写到这里,我的眼泪竟然夺眶而出。

        多么可怜可爱的孩子啊!不应该有这么悲惨的童年!

        小江这孩子跟我们在一起从小就吃不到什么有营养的东西,个子长得矮矮的,大脑壳小细脖,典型的营养不良。妈妈非常疼爱小江,但确实又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于是每当吃饭的时候,妈妈就给小江煎两个鸡蛋。

        最小的弟弟晓民看见了,嫉妒地问妈妈,为什么偏心眼,总是给小江做鸡蛋吃。

        还没有等妈妈说话,聪明的小江张开小嘴让小舅舅看,并说:“你看!我长的就是鸡蛋嘴!”说得大家全笑了!

        许多年后,当我再次看到小江时,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个昔日的小不点儿,竟长了个一米九三的大个子!成为一个相貌堂堂伟岸的男子汉!不仅如此,还成为了最有出息的人,成为我们全家唯一的大学生。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到了首都北京工作,成为了一名高级工程师,并找了一个美丽的妻子,组成了幸福的家庭。

        真是不简单呀!

        庭院春秋

        每天上工的钟声一响,大家便在井台集合,然后由队长分配去干什么活儿。一般像我们这些壮男劳动力,安排一些较重的活儿。

        在劳动中,我认真地学习各种农活儿,有些农活儿要求技术性很强,我就仔细地观察老年人怎样做。

        如果谷类作物出苗过多的时候,就要求用挠子把它们间苗。这时要求很严格,一二三的糜子四五六的谷,一尺一棵是玉米白薯。

        糜子如果去了皮就是黄米,是一种粘性很强的作物,把黄米磨成面就可以做粘糕或是做艾窝窝,很好吃。但是间苗时则要求每堆只有一至三棵,谷子却要求每堆有四至六棵,老玉米至少要一尺远一棵,甚至更远一些,白薯也一样远。通过劳动中学习,实际锻炼,这些活儿我都能很好地完成。

        有时遇上阴雨天,不能出工,我就和弟弟在家中泡些柳条,编篮子编筐,或者用高粱杆串排子,扎扫帚。二弟建民和三弟伟民手非常巧,不仅学会了编筐扎扫帚的活儿,还会用一些木条做成非常漂亮的小椅子,二弟还可以打一些普通的家具。

        有一次,生产队给外边加工大筐盖,每个加工费一毛钱。这筐盖每个长一米,宽六十公分,质量要求很严格。我和弟弟三个人都会编,而且编的又快又好。村中的许多人都非常羡慕我们。通过几天的紧张劳动,我们兄弟三人得到了17元加工费,是当时村中最多的。

        房前的空地上,我们利用有限的空间,种了许多蔬菜。

        春天刚刚来到,我就在房前种了三畦小油菜,20多天后,小油菜就可以做菜吃了。这时我在小油菜的空间种了许多烟。因为爸爸会抽烟,种些烟供老人吸,免得上集市上去买。当烟长高后我又在烟的空间种些白菜,一共种了200棵。我和弟弟每天挑水浇菜。这些白菜长势很好,够我们全家吃上一冬天的。
        我在屋前的空地上种了一棵桑树,一棵杏树,一棵枣树,在这棵枣树下种了一棵南瓜。

        我挖了一个深深的坑,里面倒进两筐羊粪和烂树叶,地表是半尺厚普通的土。

        我把南瓜籽种在地表的土中。一个星期后,南瓜钻出来一个小芽,然后长出一对绿叶,当长出第六个叶子的时候,猛地在长一个叶子的位置上,窜出来三个大大的叶子,墨绿色的叶子使人感到非常惊讶,而且叶柄又粗又壮。

        很快,当它长到一米多高的时候,开了许多黄色的花,并结了一个小南瓜。我在这个小南瓜的前面留了一个芽,其余的全部掐掉。这叫闷活尖,这样能把力量全部集中在那个小南瓜上。

        半个月过去了,我每天浇它一桶水,这个南瓜己经长得一尺多长了。这天早晨,风吹得树叶沙沙响,我忽然听见咔嚓一声,赶快跑出去一看,由于南瓜长得太快太大,从秧上掉下来了,一称竟有21斤重!

        我把裂开的瓜秧绑好,固定在枣树上。几天过后,留下的那个芽又结了一个南瓜,我把所有的芽全部掐掉,让养料集中供给这个南瓜上,当这个南瓜长得足够大时,我做了一个托架固定在枣树上。

        秋天过去了,秋霜把瓜秧打成金黄色,慢慢地枯萎了。我把南瓜从枣树上摘下来,好沉啊,一称竟有86斤4两重!

        邻居们都说这个瓜真大,有些人来向我要瓜籽。我把瓜打开一看,里面的籽又大又鼓,非常饱满,每个都要比普通的重几倍。邻居们暗暗称奇。

        姐姐一共有三个孩子,两个大的是女孩儿。小江来到我们这儿己经两年了。小江的大姐川川,二姐东东;姐姐想把东东送过来,与小江熟悉一下,过两年等到东东上学时,再把他们一块全接走。

        姐姐来信叫我去北京把东东接回老家来,东东是由姐夫到北京开会带过来的。

        我来到了位于北京东四的汪芝麻胡同十六号。这是一个大院,在胡同深处,位置很隐蔽,是三机部招待所。

        我来到传达室,告诉工作人员我要找谁。负责同志打电话叫来姐夫,由姐夫亲自来把我引进去。我心想:这里戒备还挺严的呢!

        姐夫看见我来了非常高兴,带我到东四附近的一个餐馆吃饭。我记得当时要的菜是水晶肉肘,焦溜肉和一条鱼。这是姐姐结婚时去四川饭店之后我生平第二次进饭馆。

        饭后我们回到招待所,我发现姐夫在与同事们谈话时,总觉得有一股非常神祕的感觉,使我感到莫名其妙,这是为什么呢?

        东东是个很懂事很乖的女孩儿,虽然只有五岁,却非常讨人喜欢。

        我带着东东回到了固安,在县城的十字街头,偶然碰见了原来海河工地当县团广播员的王清芳。她一见到我非常热情,把我们接到她的工作单位。这是位于十字街头的一个商店,她在里面任售货员。

        小王满面春风地把我介绍给她的几个女同伴,并留我们在她那儿吃了午饭。我们休息了一会儿,我便背着东东,步行20多里回到了家。

        事后我才知道,当时中国发生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件:身为副统帅的林彪在1971年9月13日驾机逃跑,坠毁在蒙古共和国的温都尔汗。当时国内执行的是明松暗紧的政策,姐夫他们在北京开会就是因为此事。历史上称之为‘九一三事件’。

        我当时还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农村孩子,从来看不到报纸,只知道埋头干活儿,对这次发生的严重的政治事件一无所知。

        特大冰雹

        我在1967年秋天参加了根治海河独流碱河的第一期工程,随后在1969年春天,又连续参加了六期海河工程。其中有赵王新渠工程,大清河筑堤,北运河、蓟运河工程,还有清河农场附近的茶淀工程,但是芦台附近的张凤庄工程,却使我终生难忘。

        1971年的秋天,正当高粱晒红穗的时候,我们一行人作为海河大军的先遣部队,来到了芦台附近的张凤庄。

        这地方离海很近,我们经过村子时,正碰上一群人在盖房。

        他们这个地方盖房很特别,不用砖,用什么呢?用土。

        先由两个人拉着一个石碾子在地面上压。因为这里的地面表层有一层小草,根系很密。压过几遍之后,由一个人用铲子,是一种专用的大扁铲,把压过的地面切成一块块长约一尺半,宽约八寸,厚度有四五寸的土块,并用扁铲把这一块块泥土底朝上翻过来,晾干。然后再把这些土块码放成一垛一垛的,等到这些土块积攒到一定数量之后,就开始盖房了。

        他们这里一般都是盖两间房,而且这两间房只用三根长长的檀条,从这边的墙搭到那边的墙,中间也没有房柁,也是一堵土墙。

        人们首先把那些晾干的土块码成长条,用干土在上面撒一层,然后再码土块;这样一层干土一层土块地码上去,一直到顶,这叫干打垒。

        墙垒好了,当四面的墙与中间的截断墙都垒好之后,在山墙正中放一根檀条,两边各放一根,只放三根。然后再把高粱杆或者芦苇捆成七八寸粗的圆柱形长条,捆得紧紧的码放在檀条上,横一层竖一层再横一层,这样并排码放三层之后,上面再铺上芦苇叶和泥巴,这样房顶就算盖好了。

        在干打垒的墙壁外面,把许多高粱头一层一层地头朝下用泥抹在上面,就像穿上蓑衣一样,可以减少雨水的冲刷。于是,这新房子就盖成了。

        这地方木料奇缺,经常一个村子也看不到一棵树,所以盖房时用的木料很少,基本上都是就地取材,也可能是人民生活太困难太艰苦的原因吧!

        我们十几个人来到了搭工棚的地方,这个位置正好是一望无际的一大片高粱地。这里的高粱长得非常好,高粱杆又粗又长,又红又大的高粱穗在微风中摇摆,真是一片即将丰收的景象。

        我们来的这些民工都是庄稼人,大家看到这样一大片即将收获的庄稼,不等成熟就毁掉,觉得非常可惜。于是就向领导建议,能否将工程开工日期推迟半个月,那时这一大片正在灌浆的高粱就可以收割了,否则将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呀!

        报告打上去了,很快就获得了批准,将工期推迟半个月,我们先在旁边搭一个简易的工棚凑合几天。

        这天天气非常炎热,简直热得大家喘不上气来。工棚的顶是塑料苫布的,里面像个大蒸笼,大家实在热得受不了跑到外面来,火辣辣的阳光直接照射在皮肤上,将皮肤灼得通红,人人的皮肤都像烫伤一样,针扎一样疼,一点儿也不敢碰。简直热得邪乎。

        吃过晚饭,大家翻来复去地睡不着觉,情绪非常反常,不知怎么回事,我也觉得烦燥不安,直到半夜才昏昏沉沉睡去。

        我睡着没有多久,忽然觉得憋得喘不上气来,把我一下子憋醒了。怎么搞的,气压竟然会这么低。

        我一翻身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工棚里很多人都跟我一样,觉得透不过气来。大家都莫名其妙地醒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色黑沉沉的,四周死一般寂静。

        突然,夜空中寒光一闪,紧跟着一个大劈雷在我们头顶上炸响。我马上爬起来向外看,没有一个雨点儿。我正在纳闷儿,只听见不远处‘咚’‘叭嚓’一声巨响,不知什么东西把伙房做饭用的大案板砸裂了!

        紧跟着又是‘扑通’一声,我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像小暖瓶大小,外形像狼牙棒似的纺锤形大冰雹,正落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把地面砸了个大坑。

        我顾不得多想,迅速拿起两个双层草袋子,用一只手紧捏着草袋子的边缘,另一只手托着顶在头顶上。

        ‘噗’的一声响,一个大雹子砸在铁皮暖水瓶上,暖水瓶立刻被砸扁了,只见冒出了一股热气。

        这一情景在场的人都看得真真切切,全傻了眼,目瞪口呆,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慌乱之中,人们不知拿什么顶在头上才安全。有的人顶着一袋面,有的人顶着个脸盆,也有的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看着那惊慌失措的样子,仿佛己经到了世界末日。

        我们村的红头来抢我顶在头上的草袋子,拽了两下,没想到我捏得紧紧的,纹丝不动,看看没有得手,他随即拿起一个木匠用的工具箱子,也顾不得里边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工具,不顾一切地顶在头上。我亲眼看见有一把凿子正掉在他赤裸的脚面上,他竟然浑然不知,没有任何感觉,只是瞪着两眼看着前面的情景发楞。

        ‘扑通’‘嘭!嘭!嘭!’硕大的雹子落在我们头顶上的苫布上,把苫布砸成了一个个碗口大的窟窿。有的雹子落在我们这些人中头顶着的脸盆,水桶和饭锅上面,发出高低不同的声音。

        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雹子。有的人没有来得及找到遮挡的东西,只是用手抱住头蜷缩在角落里,被雹子砸得哭嚎起来,那凄惨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我听着那声音,感到既恐惧又紧张,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连长老夏睡梦中被惊醒,突然遇上这来自空中的‘重磅炸弹’,吓得不知朝哪儿钻才好,急中生智钻进了一个墙洞,但是只把脑袋钻进去了,屁股却露在外面。

        也就是大约有一个小时光景,眼前几道白光划过,随着几声隆隆的闷雷,外面的‘扑通’声变成了淅沥浙沥的小雨声,只下了一小会儿,雨便停了。

        大家惊魂未定,探头探脑地向四处张望。看看确实没有动静了,才悄悄地缩头缩脑地走出来。

        我听见连长老夏在高喊:“快拉我出来!快拉我出来!”

        我跑过去一看,昨天用澄浆泥刚刚堆得一段松软的泥墙,被老夏用头顶了一个洞。当时一着急,头虽然用力顶进去了,可现在自己却退不出来了。

        我帮助他把头拔出来,一看,哎呀呀,弄得满脸污泥,简直狼狈不堪。老夏拔出头来,用手捂住屁股大哭:“哎呀!我的屁股呀!”我凑过去一看,老夏的屁股又红又肿,简直快被砸烂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暗自庆幸躲过一劫。

        我看见满地大大小小的雹子堆了足有一尺来厚,旁边盖工棚时挖得约二尺来深的沟,己经被雹子填平。

        真奇怪,下那么大的雹子雨却下的很小。再看四外,一眼望不到边的那么好的一大片高粱,已经踪影全无,像抹墙用的麻刀一样被砸得稀烂。

        忽然,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抬头一看,原来是牛驼公社的表舅吉尧,他也来挖海河了。这次他们公社的地段挨着我们,由于被大片的高粱挡着看不见,这会儿高粱被砸平了,视野开阔了,他一眼就认出了我。

        太好了!我一个箭步窜过去,这深更半夜的,正发愁没有地方呆着呢!

        我们亲热地聊了一会儿,就钻进了表舅的被窝。俩人合盖着一床被子,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牛驼公社的工棚上面是帆布顶子,所以雹子没有砸透。可怜我们连队的那些人,没有地方呆,大家挤着在露天坐了半夜。

        第二天,听路过的人说,静海县当夜被砸死了八个人,张凤庄村子里的许多民房被砸得只剩下四堵墙了。

        这是又一次死里逃生。我永远不会忘记这次下大雹子的亲身经历,也不会忘记在最困难的时候表舅吉尧所给予我的帮助。

        遭人暗算

        我与红头第一次分在一个班,而且我们两人都被选为组长,各带领一队人马干活儿。他带的人推上层土,我们推下层土,一干起活儿来,他暗中就与我较劲儿,想比一比到底谁能干。

        我干活儿并不惜力,也不在乎比不比,该怎么干就怎么干。我飞快的装车技术和灵巧的推车方法并不比任何人差。

        我们俩是一个村的民工,我的能干并没有得到他的赞许,招来的却是嫉妒的眼光。吃饭的时候,他故意用筷子敲碎我的碗,害得我不得不向别人借碗用。

        记得在冬天没有农活儿的时候,大家又要聚在一起学习毛主席语录,只不过这次我们几个人被单独放在一间房子里学,而且我们有了一个非常特别的称呼,叫做‘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我们这群人开会学习的时候,除了几个弟兄之外,还多了红头和二蛋。

        开会学习时,红头不断地用手摆弄我的耳帽。这是一个棕色的耳帽,很好看,戴在耳朵上又舒服又保暖,刮大风耳朵也不会冷。这个耳帽是妈妈以前给我织的。

        散会后,我发现耳帽的边缘有一个被撕开的口子,有了这个口子,耳帽就没法戴了。

        我不知道红头这人为什么这样做,他这个人天生爱嫉妒,看到别人有的东西他没有,就想办法搞坏。我看了看己经坏了的耳帽,又轻蔑地瞧了他一眼,红头的表情极不自然,我没有理他,这种人不配与我理论。回到家,我用线把耳帽缝了一下仍然可以用。

        当这期工程结束,就要返程的时候,我绑车用的两根长竿不知被何人偷走了。而红头决定与二蛋合绑在一起,我想把自己的车与他们绑在一起,却遭到他们的拒绝。这就意味着在回家的五百多里地这遥远的路程,我只能一个人走完,这是红头有意安排的。

        正在这时,有人向我推荐了来自西宫村的徐书元,此人19岁,比我小一岁,据说名声不大好听,有人说他奸懒馋滑样样具备,还外带手脚不干净,所以没有人愿意与他绑在一起,都离他远远的。

        徐书元找到我,想把我们的车绑在一起,这样就可以一路换着拉车回家,也可以轻松点,我勉强同意了。

        但是我们没有绑车用的杆子,我灵机一动,在即将拆毁的工棚上抽出两根长竿,把我们俩人的车绑在了一起。

        快要出发了,红头让我把车靠近他和二蛋的车。

        我过去一看,他的车正好放在连队办公室门口,而我的车是用拆工棚的长竿绑的,只要推过去,就会被认出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我一看他在与我使心计,就没有理会他,车也没有推过去。

        吃过早饭,大家就拉着车出发了。我去招呼红头一起走,到连队办公室门口一看,他们的车早就没有影儿了,听说还不到半夜他们就跑了。我们是一个村子一同来的,走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我拉着小车向前猛跑,路上徐书元说他肚子疼没法拉,让我先拉着他走,等他好点再来换我。

        从芦台我一直拉到永清,走了一天一夜,累得我精疲力尽,脚上也磨了个大泡。如果我自己推着小车单独走也不会累成这样,凭我的体力完全可以坚持,我自己心中有数。但是我还要拉着两辆小车和一个病人哪,离家这么远我怎能丢下他不管呢!

        徐书元一直躺在车子上睡觉,从芦台出发就没下车,我拉着他一天一夜跑了差不多四百里地,一口气跑到永清。

        当车子拉到永清城关饭馆的时候,徐书元在车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跳下车来,对我说:“我想在这儿吃点儿饭,借我点儿钱吧!”他说他没有钱吃饭,我想既然在一起,吃顿饭也不算什么。

        我这个人比较仗义,不好回绝别人的请求,便请他吃了一顿饭,他一边吃一边说,到家后马上把钱还给我。

        我特意多要了几个菜。因为我连续奔跑这么远什么也没有吃,体力的消耗也很大。徐书元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肚子疼的样子,比我还吃的快吃的多。

        吃完了饭,徐书元站起来一抹嘴,说这两辆车不能绑在一起了,必须拆开。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一点劲儿也没有,只能推动一辆车,如果要拉我是绝对不行的。说完就坐在地上耍赖,怎么也不肯再走了。

        没有办法,我看他不走了,赖在地上不起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得把车拆开了,各人推各人的车。

        没想到我刚刚把车拆开,徐书元推起车子就跑,把我远远地拉在后面。这时他也不嚷肚子疼了,简直比兔子跑得还快。

        看来他一路上一直在装病,躺在车上呼呼睡大觉,把精神都保养好了,眼看着就要到家了,恐怕我让他拉我,便把车拆开自己推着跑了。此人真够卑鄙的。

        我这人一直要强,怎肯让这种人把我甩在后面呢!便一鼓作气追上他并超过去,利用半天的时间从永清跑到家,才只有中午一点多钟。

        我坚持着用最后的一点儿力气,凭着顽强的毅力跑回家。从芦台到家,五百多里地只用了一夜一天半。

        到家后,妈妈见到我真是又惊又喜。因为红头他们的车是上午到家的,他们告诉我妈妈,我不知上哪去了,妈妈听了后心中非常着急非常掂念,看我平安回来,不禁喜出望外。

        我到家后觉得脚有些疼,就想把鞋脱掉烫烫脚。我低头一看,脚面肿得像个大馒头,鞋己经根本无法脱下来了!

        妈妈用颤抖的双手托着我的脚,用剪子把鞋帮剪开一看,红色的血和肉己经与鞋帮鞋面粘在一起,向下一脱鞋,疼的我直咬牙,汗水伴随着泪水流进嘴里,咸咸的,略有些苦。

        妈妈双手哆嗦着捧着我的脚,心疼得掉下了眼泪,口中喃喃地说道:“这个傻孩子,怎么会累成了这样!”

        我的两脚都肿了,而且肿的老高,像个发面馒头。妈妈用热盐水烫也不见消肿,没办法,我只得在炕上躺着,双脚不敢沾地。

        当天晚上,我吃完晚饭,刚想歪在炕上睡个好觉,这时突然从窗外闯进一个人来,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村治保主任牛二皮。

        他进门来,两眼一瞪,大声喝道:“小大春,你明天去文安南艾头挖河去!”我伸出两只红肿的脚让他看,说:“我今天才回来,怎么也得歇两天呐,再说我的两只脚肿成这样,怎么能干活呢?”

        牛二皮毫不客气地向我大声吼道:“少废话!让你去你就得去,不去不行!要死也要到工地那儿死去!你不去就让你爸爸去!”

        我就是真的死了,也无论如何不会让我那年迈体弱的老爸爸去啊!

        就这样,我从海河工地回家后没有休息一天,就一瘸一拐地到南艾头挖河去了。

        文安之行

        固安县南边是霸县,过了霸县再向南就是文安县了。

        有人说:文安洼,文安洼,十年九涝无庄稼,不收庄稼摸鱼虾,饿得野狗满街爬。

        文安县是个地势低洼的地方,所有的村子都建在高高的土岗上;一发大水,一片汪洋。稀稀落落的村庄则像一个个的孤岛,村中的人们生活很苦,住的房子都很简陋,大部分是土堆的小房,砖房很少。

        我们村的两辆大车拉着乱七八糟的挖河的工具和一些行李,来到了距离王老疙瘩村五里远的一个村子,天色已经黑了,大家决定先住下再说,车把式便去前边号房子。

        大约有一袋烟的工夫,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他叼着烟袋走过来,带领我们来到了大队部。

        大队部的门没有锁,老头儿用脚一踹就走了进去。

        我跟在后面进去一看,这哪叫大队部呀,这所房子的两扇房门是两块用芦苇扎起来的篱笆门,两间房子都没有房顶,只有四堵土墙;屋里除了一个土炕,什么也没有。锅台上锅的位置只是一个大窟窿,根本也没有锅。

        我听说这老头儿就是大队长,我便问他:“老队长,您这儿是大队部吗?”

        老头儿把烟袋锅子在自己的鞋底上磕了磕烟灰,抬起头来慢条斯里地对我说:“是啊,这儿就是我们村的大队部。”

        我又问:“那么,我们这些人今天想住在这儿,您能给想想办法吗?”

        “没问题,你们在这儿等着.”

        老头儿向我们摆摆手,让我们在原地不要动,他打开门,向村里走去,那摇摇晃晃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中。

        初冬的天气是寒冷的,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天气越阴越沉,如果在这个地方我们找不到住处,那这一夜的罪可真够受的。

        我的脚面肿着,不能穿鞋。右脚肿的比左脚要厉害的多。临来时,妈妈含着眼泪,用一条剪下来的破裤腿把我的右脚包好,没办法穿鞋,就把剪掉鞋帮的那只旧鞋用绳子绑在脚上,站的久了,只觉得脚面发胀,里面一拱一拱钻心地疼。

        大雪终于下起来了,雪片越来越大,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进了我的脖子,觉得凉丝丝的。

        脚己经冻得有些麻木,我不停地来回跺着我的双脚,大家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有的人低声骂了起来,抱怨这鬼天气,有的人则嫌这老头儿办事太磨蹭。

        北风呼啸着吹过来,雪下得越来越大,远远望去,整个大地裹上了一层银。

        老头儿终于晃晃悠悠地回来了,他那大毛靴子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老队长对大家说:“先来六个人跟我走,其余的人我一会儿回来再带你们去。”

        我和二弟等六个人跟着老头儿一直向东走,不一会儿,来到了这村最东边位于路南的两间小土房前。

        我看到这两间房完全是用土坯垒成的,四外的墙壁和房顶都没有抹白灰。房顶长着一尺多高的已经干枯的茅草,在北风的吹动下簌簌地抖动着。

        老队长带着我们来到了这家门前,拍了两下门,喊道:“三丫儿,人来了,一共六个。”

        话音刚落,大门开了,一个穿着红袄的少女走了出来,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光景,额前留着整齐的刘海儿,梳着一条长长的大辫子,人长得很俊俏。看见站在最前面的我,嫣然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儿。

        “大哥,快进来吧!”三丫儿打开门,微笑着将我们让进屋里。

        我们这六个人,每个人都歪着脖子扛着个大行李卷儿,争先恐后地往屋里挤。三丫儿一手掀着布门帘,一手捂着嘴不住地‘哧哧哧’地笑出了声。

        老队长向三丫儿摆了摆手,算是跟她打了招呼,迎着风雪向远方走去,他去给我们其余的那十几个人安排住宿。

        我们几个人把行李扔在炕上。这是很普通的一间房,与里屋只隔着一个布帘。这个靠东墙的土炕小的可怜,长有五尺,宽不足四尺,看来这儿原来只是一个人睡觉的地方,或许就是这个女孩儿睡觉的地方,临时给我们腾出来的。我们六个人把行李堆在炕上,静候主人的安排。

        靠近门口有一个锅台,三丫儿麻利地掀开锅盖,招呼我们喝水。看来在我们来到这儿之前,她刚刚特意为我们烧的开水。

        我们几个人拿出带来的干粮,就着开水,一会儿就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晚饭。三丫儿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我们吃,眼睛一眨一眨的,那玲俐的样子很惹人喜爱。

        大家吃完了饭,楞了一会儿,三丫儿扭身出去,从外边拿进来一个大瓦盆,对我们说:“这是脚盆,我要睡觉去了。”说完话掀开里屋的门帘,到里边睡觉去了。

        我们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很诧异,怎么不管我们了?难道这个小土炕就是我们六个人睡觉的地方吗?别说睡觉了,就是坐也坐不下呀!再说单单我们六个人的被子卷就己经把这个小土炕都占满了呀!

        我看着那个大瓦盆说:“这么大的盆洗脚得用多少水啊!”

        旁边有人笑了:“傻小子,这是让你夜里方便的尿盆,不是让你洗脚的。”

        大家哄得一声笑了,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地方的人说话文雅,如果说尿盆多难听啊。

        小女孩儿钻进屋里再没有出来,看来今天我们只能凑合了。被子不能拿出来,行李并排只能挤四个,几个人坐在行李上,背靠着墙;我和二弟的行李没有地方放,只能放在炕帮边的屋地上,坐在行李上,背靠着炕帮,六个人就这样坐着睡了。

        没有煤油灯更没有电灯,一切都是在黑暗中进行的,也没有什么需要光亮的地方。由于路途劳累,不一会儿,大家陆续都睡着了。

        半夜时分,我们正睡得香,我忽然感觉到有一种悉悉嗦嗦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接着又发出轻微的浙沥浙沥的流水声,我使劲想睁开朦胧的眼睛,但怎么也睁不开,隐约感觉到有一个苗条的身影向里屋走去。

        早晨天刚蒙蒙亮,三丫儿就走过来把脚盆端了出去。大家懒洋洋地不想起来,连连地打着哈欠伸着懒腰,

        三丫儿笑咪咪地走过来向大家收钱,每个人每晚八毛钱,照收不误。这里面有两毛钱是要交给生产队的。

        我们只得打着哈欠慢腾腾的扛起行李,摇摇晃晃地走出屋门。三丫儿倚在门框上向我们笑着打招呼:“大哥有空儿常来玩啊!”那银铃般的声音久久在耳边迥荡。

        我们六个人扛着行李,去大队部找停放在那里的马车。大家一边走一边抱怨,这旅店住的太差劲了,一夜连个腰都没伸直,坐的一个个腰酸腿麻的,不知那十几个人睡得怎样。

        过了一会儿,那十几个人扛着行李陆续回来了,看他们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准是睡得不错。

        没等我们问话,他们自己就七嘴八舌说起来。

        昨天那个老队长把他们带到附近的一户人家,一进门,连二的大炕,就是两间的前沿炕连在一起的那种炕,他们十几个人虽说挤了点儿,但是总算都躺下了。但是睡到半夜,大家正睡得香甜时,睡在炕头的那个人,忽然觉得有个冰凉的身子挤进了他的被窝,他睡得迷迷糊糊的骂了两句就又睡着了,以为是炕尾的人怕冷挤到前面来了,也没在意。

        早晨该起床了,他才发现挤进来睡觉的人,原来就是昨天的那位房东老大姐。

        为了能挣几毛钱,这位大姐把自己的屋子让给了我们这群外地的民工,自己在外边冻了半夜。

        下着鹅毛大雪的冬夜,寒风呼啸是多么冷啊,这位大姐在屋檐下冻得转来转去,最后冷得实在扛不住了,这才钻进屋来暖和暖和。这里的老百姓,日子过得也挺难的。

        我们把行李扔到大车上,码放整齐,车把式用绳子捆好,一扬鞭子,马车继续向着南艾头方向奔去。

        大地一片白茫茫的,雪花随风飘舞,当天下午,我们赶到了南艾头工地。

        在一个靠近土坡的地方,我们挖了一个三米见方,一米多高的深坑,上面用两根木棍搭起来,上面再铺上两张破席,这就是我们要住的窝棚了。

        我们与赵庄的丁学静父子三人住在一起,丁学静的父亲丁守义找来一些麦桔铺上,就算安排好了。

        伙房离我们住的地方不远,每顿饭都是窝头咸菜,晚上有玉米面稀粥。

        工地的河道上面有一层冻土,必须用镐刨开才能向下挖土。

        大雪还在继续下,道路非常泥泞。

        我的脚还没有消肿,每天脚裹着破布,一瘸一拐地推着小车向前走,每走一步,脚面都钻心的疼。

        我们的工地挨着大杨先务村的工地,许多人都认识我。四队的斑学珠走过来,看见我的脚肿成这样还必须推车,忿忿不平。我立刻好言相劝,避免更大的麻烦。

        晚上收工了,我们来到窝棚前一看,哪里还有什么窝棚,大雪早把那张席子压塌了,连泥带雪都压在我们的被子上。

        我们顾不得打饭,先把窝棚整理好,把积雪扫净,再把木棍和席子搭在顶上。等我们整理完毕去打饭时,己经什么都没有了,毫无办法,我们只能挨饿了。

        深夜,北风呼啸着裹着雪花连续不断地刮过来,落在我们的被子上,头上。我们的窝棚顶上只有一层席,不能防雨,又没有门,所以等于睡在露天里一样,肚子饿得咕咕叫,越饿越觉得冷,真是饥寒交迫呀。

        我们冻得不断向被窝里缩脑袋,最后竟然把被子蒙在头上,呼出的哈气在被子边结成一层白霜。早晨起来一看,被子上面一层白雪还有一层黄泥,棉衣棉裤冻得硬邦邦的,穿在身上冷得直打哆嗦。

        在这样的条件下,丁家父子三人和我们共同住了一个半月。

        我一直坚持推车,但直到最后完工,我的脚面仍然没有消肿。从那以后,只要我一走远路,右脚面立刻就会肿起来。

        南艾头工程终于完工了,但这样的小工程不属于海河工程,也只能在冬季或是夏季挖,春秋季节是要让给海河工程的。

        我们把行李和小车装在大车上,连夜向家赶,大车行进在马路上,马蹄与地面接触,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刚走过霸县,三叔坐在马车的前面,觉得脚压的有些麻,想下车来走走,活动一下腿脚。

        三叔沿着车辕子跳下来,双脚一落地,由于脚麻没站稳,一个后仰倒在车轮的前方,两腿骑着车轮;大车还在被马拉着继续向前走,眼看着一场惨剧就要发生。大车把式要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张大了嘴不知所措。大家惊讶地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睁眼看着不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三叔向右一个翻身,车轮紧贴着后背向前驶过,众人都惊出一身冷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三叔翻身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抬头还向我们笑了笑。真吓人!

        真是有惊无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