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玄幻奇幻 > 洗锋录 > 第33章

第33章



                                    

            这一箭力道极强,带着“呜呜”风声,眨眼已到紫袍人身后。紫袍人不慌不忙,将身一侧,让过箭头,伸食中两指轻轻巧巧拈住箭尾,一拧身往来路打了回去。这一下力道用得极巧,此箭劲道未衰,只是改变了方向,再加上紫袍人强劲的腕力,去势较方才更急!

            拜住大惊,百忙中抬弓一格,只听“嗒”的一声,他虎口巨震,把持不住,铁胎弓已自坠落尘埃。

            这时候,蒋也先等三人也已经跃马跟上了那紫袍人,四骑飞向缪、郭二人藏身之处奔来。郭汉俊长笑一声:“苍天护佑!”跃出草窠,迎住紫袍人就是当面一刀。

            那紫袍人果是不凡,丝毫不显惊惶之色,狠狠一拉马缰,跨下马竟然前蹄奋起,硬生生地立在当地。郭汉俊这一刀就此劈空,相距马头不过毫厘之差。

            他才在心中大叫可惜,蒋也先等三人已经赶到,各持兵刃,把紫袍人护在了当中。缪锐长剑一抖,也从暗处跳出来,高叫道:“扩廓帖木儿,你今番插翅也难飞了也!”

            紫袍人放声长笑,山鸣谷应,回头向身边一人道:“且告诉他,我是谁人。”“这位正是,”那人轻轻嗓子,“太子少傅、同知枢密院事、领河南江北行省左丞,貊高大人!”

            缪、郭二人一愣,只听貊高笑道:“两位侠客,想要刺杀扩廓帖木儿丞相的,便请枢院里去罢,下官少陪了,”吩咐左右,“留个活口带到居庸来。”

            蒋也先忙道:“知院不忙走,须提防他们还有同党在左近埋伏。”貊高冷哼一声:“戌时要到居庸,军令如山,不能正己,如何统兵?!你们都与我牢牢下了!”说罢一扯马缰,就欲从郭汉俊头顶跃过。

            郭汉俊知道貊高是扩廓帖木儿麾下诸大将之首,岂能容他轻易遁逃,反刀上撩,倒剔马腹,突然手腕大震,已被一柄长枪格住。只听蒋也先笑道:“小贼,汝待往哪里瞧?胜了某的枪,再追知院大人不迟!”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貊高已然去得远了。

            此时缪锐也已经和另两名军官黄瑞、范国瑛战到了一处。二将在扩廓手下都做到千户之职,久历沙场,当下一条长矛,两柄蒺藜,左右夹攻,打得缪锐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那边郭汉俊对蒋也先却是稳占上风。他经过战阵,知道对方马高枪长,不能正面硬拚,好在山路狭窄,也不怕敌人纵马踩踏,于是挺着刀一拧身,蹿到马后,猛斫蒋也先的背心。蒋也先一时驳不过马头来,只好侧身迎敌,不上二十合,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如牛了。

            缪锐一边奋力格挡黄、范二人,一边高呼:“郭……郭兄,扯乎!”郭汉俊正杀到兴头上,哪肯就此抽身罢手,只回一声:“待我料理了这个鞑子再说。”展开师传“七星刀法”,招招紧逼,打得蒋也先招式混乱,一句“哪个是鞑子”竟然噎在喉头,来不及开口分辩。

            郭汉俊知道对手再挨不过二十回合了,正在欣喜,忽听身后一声大喝:“你待料理哪个?!”接着一阵骇人的风声已到脑后。他忙不叠翻刀格挡,只听“当——”的一响,手腕大震,腰刀几乎脱手飞去!

            郭汉俊暗赞一声:“好大的气力。”转过身来,只见童头虬髯,红袍如云,却是方才力战拜住的那个番僧多普拉旺。他这一惊不小,难道拜住等人那么快就已经全军覆没了么?

            蒋也先总算逃出生天,急忙带马跳出战团,“呼呼”地不停喘息。再定睛细看,只见除了番僧多普拉旺外,又有五名护卫冲了过来,把两个刺客围在垓心,不由暗暗长出了一口气,叫道:“莫下杀手,貊知院要个活口哩!”

            多普拉旺答应一声:“理会得。”一连三杖,打得郭汉俊连连后退。这时候他再想逃走也不可能了,瞅个空斜眼一望,只见缪锐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不由暗中一咬牙,心里有了主意。

            他蓦的大吼一声,左拳猛击向一名护卫的面门。那护卫武艺较弱,不敢抵挡,急忙向后一个跟斗躲开。几乎就在同时,多普拉旺的钢杖已经击中了他的右肩。

            郭汉俊肩骨碎裂,直疼得双睛冒血。但这本在他的计划之中,拼着受此一杖,左手急探,已经攥住杖身,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捣,杖端狠狠地打在多普拉旺的胸口。

            多普拉旺没料到他这样拼命,一愣间,只觉得胸前剧痛,早被捣断了三四根肋骨,口中鲜血狂喷,一个跟斗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郭汉俊趁机一个伏身,就地一滚,来到了缪锐跟前。

            围攻缪锐的两名军官和三名护卫被他的气势所迫,不约而同向后就退。缪、郭二人瞅了个空档,互相扶持,眨眼间,已经冲出了重围。

            前面拦路的,只有一个蒋也先了。他自知是自己不谨慎,把丞相的行踪泄露给了拜住一伙知道,幸亏丞相临时有事,改为貊高知院代其前往居庸,也幸亏护卫带得多,才没使这些刺客奸谋得逞,可自己若不能格杀或捉到一两名刺客,将功折罪,怎么好回去禀报丞相?因此狠咬牙关,抖动长枪,对准郭汉俊胸口就是一枪刺下。

            郭汉俊故伎重施,闪身挡在缪锐身前,拼着这枪刺入前胸,左手一探,已经抓住了枪身。他满身是血,望着蒋也先微微一笑,笑容却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蒋也先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弃枪后跃,一个跟斗跳离马背。郭汉俊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缪锐扶上了鞍桥,一拍马臀,那马吃痛,撒开四蹄疾冲出去。

            缪锐虽然身上也有多处受伤,浑身酸软,却哪肯就此舍他而去?才要跃下马来,忽听身后弓弦响处,两支雕翎同时插入了背心。他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来,眼前一黑,就此不省人事了……

        ~第十七章是何根脚好官人~      

            入秋以后,天逐渐黑得早,却亮得晚。缪锐这一晕厥过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等再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了,估摸着已经到了第二天的辰时。他发现自己俯卧在路边一片乱草丛中,身下好大一滩血水。

            这里的地势较为开阔,但自己距离官道也不过一两丈远,野草也不算高,竟然没有被敌人搜到捉去,也真算是异数。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突然感觉后背剧痛难当,眼前渐渐模糊,几乎再要晕去。强自摄定心神,想要聚力于气海中,却只觉得膻中、丹田,全都空荡荡的,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

            伤口似乎又崩裂了,自己虽然感觉不到鲜血涌出,却觉得神智逐渐模糊起来。他不由得暗忖道:“遮莫我便要死了么?大王遣来的人尚未见着……郭汉俊生死不明……未能杀了扩廓……反元大业未成……遮莫我便要死了么?”正感伤痛,忽然隐约听到附近传来一声轻呼,接着,似乎有一只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缪锐咬着牙昂昂头,想要重新睁开眼睛来看。“你且莫动哩,我去寻人来救你。”听声音象是个年轻女子。缪锐心底长叹一声,疾提真气,挣扎着说道:“要死了……救不活的……”

            那女子似乎已经俯下身来,听声音和他挨得很近:“休多讲话,你还在流血哩……我这便去寻人来……”“这位大姐,你且莫走,相助我一事,”缪锐的脑子突然清醒起来,赶紧说道,“你,你替我往健德门内白云楼北的一品楼去,去……”

            那女子问道:“一品楼,我晓得的。去做甚么?”缪锐喘着气回答道:“一品楼,去等一人,一人……几日后的辰、巳二时,他会前来……须每日去等……”女子追问:“怎生的一人,我却如何识得?”缪锐长吸一口气:“你上得二楼,面朝东,要好末茶来吃,却将茶洒一些在桌上,蘸了画一个圆……他自会上前来问……”

            那女子的声音似乎颇为激动:“问些甚么?”“他问:‘阁下莫非自南方来的么?’”缪锐咬咬嘴唇,竭力使自己头脑清醒一些,回答道,“你却答说:‘南路哪里得通?我自溯江转道川中过来的。’他说、说:‘如此,涪州姓朱的,是阁下至、至亲了……’”

            缪锐提起自己最后一点气力,长长地喘息道:“你听他答得对了,便、便将我怀内的佛像……佛像予他……切,切……告劳……”那女子答道:“我应允你便是,且休再言语,再多言语真个要死哩。”

            “死……死……”缪锐把要说的话讲完,不禁长出了一口气,“你再请他打听一人的下落……未知是死是活哩……那人唤作、唤作……唤作甚么?”他头脑昏沉沉的,竟然想不起来郭汉俊的名字,声音不禁越来越是微弱。那女子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当他在问自己的姓名,于是凑近一些,回答道:“我叫雪妮娅。”

            缪锐脑中猛然象是一个巨雷轰响,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仍按在他额头上的那女子的手:“你……你是蒙古人?!”

            “不,”那女子答道,“我是回回。”“你、你……不!”缪锐双目圆睁,两眉倒竖,口中喃喃说道,“你休……你且……”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把手一松,就此一暝不视了。

            ※※※

            雪妮娅吓了一大跳,转头跑开几步,却又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