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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凌冲心中暗笑:“原来都是银样蜡枪头。人说蒙古勋贵子弟,今有许多都不能骑马了也,看此传言不虚。若都是这样兵马,大王挥兵北进,三个月便可横扫鞑虏,平定天下!”看看两旁排列的中州军,也都是面有讥讽之色。

            怯薛们护卫着皇太子进了校场,跟随在他们后面的,是一队装备精良的中州军,全都漆黑的铁甲,铁兜鍪压到眉楞,与那些怯薛们不同,反而都骑着蒙古小马,各持旗帜器械,杀气腾腾。他们簇拥着一面“帅”字大旗,旁边还有两面略小些的旗,一个绣隶“关”字,一个写楷“貊”字。

            凌冲知道,这是扩廓帖木儿和他麾下大将关保、貊高到了,急忙放眼望去。只见旗下果有三匹骏马,马上三人,并辔而行。他看得仔细,白面无须的是关保,紫面长髯的是貊高,中间的,定是大元太尉、中左丞相、录军国重事、同监修国史、知枢密院事、兼太子詹事,又新封河南王的扩廓帖木儿了!

            关保行在扩廓帖木儿右手边,因为曾在北城警巡院中见过一面,因此凌冲认得。只见他骑一匹枣红马,头戴汉式狻猊盔,高高的前箍,如凤翅般两片大护耳,盔顶扎斗大一朵红缨,身穿狻猊甲,外罩绣花大红色袍服,系着丝蛮带,威风八面。

            行在扩廓帖木儿左手边,便是曾在枢密院中见过的貊高了。他是一身蒙古式样的盔甲,头戴笠子帽形状的银色兜鍪,左右两片飞云般护耳直垂至肩,细网状顿项护住脖颈,盔顶扎一朵白缨,插两支白色雉尾。身穿银色鱼鳞甲,没有罩袍,却系一幅雪白的大披风,骑一匹白龙驹,就算评话里的白袍将赵云,也没这么俊伟潇洒。

            相比这两员大将,中间的扩廓帖木儿反倒没那么显眼了。他头戴笠子帽形状的蒙古兜鍪,插一丛白羽,护眉很低,看不清相貌,身穿镔铁连环甲,外罩紫袍,杂绣径五寸的大独科花,骑一匹青色的蒙古小马。这三个人威风凛凛地走过来,与见到皇太子时不同,几乎所有士兵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了崇敬的光芒。

            就连凌冲,也不禁肃然起敬,心道:“大丈夫便当如此,才不枉了来人世一遭。我若想从军呵,便义父与大王、汤大将军等的交情,怎不弄个千户来当?若能建立了功勋,待大王取了天下,我也能这般威风哩!”

            想是这样想,可他明白自己终究不是当兵的料,一边羡慕,一边在心中嘲笑自己。正在胡思乱想,忽听貊高胯下白马“唏溜溜”长嘶一声,前蹄立起,不住踩踏,似乎是被甚么东西吓到了。

            貊高二话不说,翻身下马,拔出腰间长刀来,对准那马的脖子狠刺进去。白马又是一声嘶叫,翻身栽倒。貊高收了刀,单膝跪倒在扩廓帖木儿的马前,大声说道:“末将控驭不力,致使马惊,请大王责罚!”

            扩廓帖木儿挥手说了一句甚么,想是原谅了貊高。这时候,有亲兵过来拖走了白马的尸体,并牵了一匹青聪马来,貊高重新上马。只听关保笑着打趣道:“未出征而马惊,大是不吉,貊知院且留守北地,不须去了罢。”貊高冷冷地回答道:“不吉已去,我今换了马也。”

            隐约听到扩廓帖木儿的声音说:“马是畜牲,终难由人——强似长矛坠地。”他和关、貊二人一样,说的也是汉话。三个人一起“嘿嘿”地笑,笑得肆无忌惮,但声音却压得很低。

            这支队伍进入校场,时候不大,校场中第三通鼓响毕,隐约传来喊话的声音,叽哩咕噜的象是蒙古语,大概是皇太子正在训话。大约一碗茶的功夫,皇太子终于说完了,又轮到扩廓帖木儿讲话,说的却是汉语,凌冲距离太远,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些甚么。

            第四通鼓响,接着是整齐的脚步声,大概在检阅部队。最后第五通鼓响过,貊高一声大呼:“开拔!”校场外诸军遂开始行动。在此起彼伏的号角声中,旌旗飘拂,凌冲跟在吉总把后面,与齐著等几名弹压并肩向南方行去。此时日在中天,已经午时将尽了。

            凌冲转头看了一眼,雄伟的大都城,隐约矗立在地平线上。他伸手到怀中摸摸那枚玉镯,雪妮娅的笑脸又浮现眼前。这一去啊,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重回大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心爱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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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按:关于蒙古人的名字

            元代的蒙古人,没有姓,而只有名与氏族名。蒙古人的名字来源很多,包括颜色、数目、物类、吉祥语,等等。常见的蒙古人名有:察罕(白色)、哈剌(黑色)、忽兰(红色)、扩廓(青色)、乃蛮(八)、也孙(九)、秃满(万)、阿勒坛(黄金)、失列门(铜)、帖木儿(铁)、赛因(好)、伯颜(富)、不花(牯牛)、巴儿思(虎),等等。此外,蒙古人也有用畏兀儿(维吾尔一词的本源,但并非完全是现在维吾尔族的祖先)语和汉人俗语取名的。

            因此,察罕帖木儿的意思就是“白铁”,扩廓帖木儿的意思是“青铁”,帖木儿作为蒙古人常用名,经常可以在《元史》等史料中看到,但并非是姓。察罕帖木儿和扩廓帖木儿都没有姓(他们另有汉姓汉名,则与其蒙古名字完全无关)。拙作行文尽量使用其全名,而在部分汉人的对话中,嫌其名长,而习惯性地直接称呼为“察罕”、“扩廓”,相信读者可以理解。

            最后,感谢《中国风俗演义·元代卷》一,小说中许多相关元代的语言和风土人情,我都是从此上得来的资料。

        ~第三十一章一旦请缨提锐旅~      

            闰十月正是初冬,北方原野上一片萧瑟悲凉的景象,田地间只有未割尽的麦茬如箭杆般无奈地挺立着。而与此种氛围极为不契合,各条大路上,却旌帜蔽日,无数中州军正浩浩荡荡地向南方开来。

            扩廓帖木儿以其弟脱因帖木儿领兵五万先行,使貊高收聚山东人马,关保收聚山西人马,分道并进,约会于彰德。他自己则与完哲、李景昌、范国瑛、白锁住等大将统率主力,离开大都后即西南走涿州、保定路,经庆都县、中山府、真定路、元氏县、顺德路、邯郸县、磁州县,前往彰德会师。其后的计划是渡过黄河,进入河南路洛阳城——这里是新封河南王的扩廓帖木儿的采邑,也将是南征江淮第一阶段的大本营和指挥中心。

            凌冲化名宋国整,被编入万户总管范国瑛部下做一名弹压,也即百户。初行军的时候,他总是担心会碰到王保保,揭穿自己的身份,但放眼望去,一直延绵到天边的兵马,密密匝匝的人头,要在其中撞见熟人,恐怕比沙海淘金都难,也就逐渐放下心来。

            他从来没有当过兵,但自幼就因为义父陈杞人的关系,深受朱元璋麾下许多大将如汤和、邓愈、郭英等人的喜爱,这些叔叔、哥哥们来杞人开的小酒店开荤的时候,经常给凌冲讲些行军打仗的故事,有时候更干脆带他到军中看操。军旅生活对他来说,并不算陌生。至于南、北军中许多习惯的不同,吉总把也都详细对他说明过了,又事事关照,加上凌冲自己小心谨慎,竟然没露甚么破绽。

            只有同僚齐著有一回问他:“你却不似大都口音也,为何?”凌冲早料到他会有这么一问,胸有成竹地笑笑回答:“我自小便寄养在宿州外祖家中……”齐著一瞪眼:“可遇了贼么?”凌冲答道:“正是,十七岁上贼兵来围宿州,是我夺了一马一刀,杀出重围,护了外祖全家来大都投奔父亲。当日真好杀也,血染袍襟,今日想起来,好生后怕者。”

            他知道齐著等人以为自己是久居京城的公子哥儿,常心存轻蔑,所以故意编造了这么一段故事出来,套用西吴将常遇春等人的英雄事迹,把每个细节都讲得活龙活现的,那些同僚听了入迷,从此对他的态度就逐渐转好,日益引其为同类。范国瑛手下的军官,大多都是山西土著,对于淮上各州的口音区别并不熟悉,也分不清来大都几年和几个月,相比较口音各会有多大变化。因此凌冲这段谎言虽然破绽甚多,却竟然并没有被他们识破。

            逐渐混熟以后,凌冲每天宿营时借着闲谈,探听到有关北军的许多情报。扩廓帖木儿所部号称百万,这个数字当然水分很多,但现在陆陆续续集结起来的队伍,已经不下二十万,等关保、貊高将山西、山东各地的兵马调来,河南诸军也齐集洛阳,总兵力预计可以达到近四十万!凌冲暗暗吃惊:“想大王兵马,尚不及此数,又与张士诚连番恶斗,都集于东路,骤难北上抵挡。元军若这便南下江淮,可怎么好?!”

            虽然那位胡惟庸胡军师,曾关照自己不要去刺杀扩廓帖木儿及其麾下将领,但那是建立在“你若刺杀了扩廓呵,或者关保、貊高,他手下太行山百万大军必然哗动,北方大乱,说不定部分元兵便要南下”的前提下,现在扩廓帖木儿还没被杀,北军已经扫数南下了,若不能采取断然对策,只怕轰轰烈烈十余年的反元起义,就要功败垂成了!

            可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下级军官,若在大都城中,还能往枢密院中去找扩廓帖木儿,现在身处数十万大军中,天晓得中军帅帐下一步会扎在哪里?而且就算知道帅帐所在,自己又有甚么本事突破重重防卫,前去刺杀扩廓帖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