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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秦弘梧大怒:“果然不出所料!东厂衙门,欺人太甚!来人——备轿!”

        轿子抬到东华门外东厂衙门,在门前空地上停下。随侍厂役上去投了名刺,片刻里面传出话来:“有请秦千户!”

        秦千户步入衙门,一个东厂厂役在前引路。签押房门口,一个身穿黑软缎夹袄,外罩狸猫皮坎肩,头戴瓜皮帽的中年师爷站在那里,躬身作揖:“请秦大人这边来!”

        秦弘梧走进签押房,里面空无一人。那师爷指着椅子:“秦大人请坐!看茶!”

        厂役奉上茶后,退了出去。师父在茶几的另一边坐下:“秦大人光临东厂衙门,不知有何见教?”

        秦弘梧没料到以自己堂堂西厂掌刑干户之尊,来到东厂衙门竟只出来个师爷在签押房接待,这真是大失面子!一瞬间,他的脸涨得通红,沙哑着嗓子问道:“贵厂的尚厂主呢?”

        “哦,秦大人,尚厂主进宫办事去了。”

        “掌刑千户庄萧祥庄大人呢?”

        “庄干户今天没来。理刑百户钟大人也不在。”

        “你是何人?”

        “秦大人,在下尚传鑑,是东厂的掌案师爷。”

        秦弘梧一听是尚传鑑,心里稍稍消了些气,他知道这人是东厂总督尚铭的堂侄儿,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却是个在尚总督面前说一不二的人物。于是,他说:“贵厂昨晚在‘德丰楼’抓了一个名叫云珠子的道士,此人是西厂衙门的暗探,且无不法行端,因此本大人前来向贵厂交涉,请贵厂把此人放了!”

        尚传鑑脸上露出大吃一惊的神色:“竟有这等事?那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误会!误会!请秦大人宽坐片刻,在下这就招呼诏狱放人。”说着,他拱拱手,站起来走了出去。

        第一部分第19节  密捕云珠子(4)

        这“片刻”至少有半个时辰,秦弘梧坐在那里,茶喝干了没人来添,炉子里的木柴燃尽了无人来加,屋里温度渐降,他直觉得背脊上抽冷风。好不容易盼来了尚传鑑,带来的却是一场空欢喜——

        “秦大人,在下查遍诏狱,没关押这么一个人。”

        “啊?不可能!”

        “在下又查了总值事房的掌刑记载档本,昨晚东厂各部未曾抓过一个人犯。”

        秦弘梧站起来:“绝不可能!”

        “秦大人如若不信,在下可以请大人查阅诏狱人犯刑名册。”尚传鑑转脸朝门外叫道:“来!把册子给秦大人呈上!”

        一名厂役双手捧着一本又大又厚又重的册本走进来,放在秦弘梧面前。秦弘梧往本子上扫了一眼,没动手翻,眼露凶光,盯着尚传鑑:“尚师爷,真的没这个人吗?”

        “不错!”尚传鑑脸不改色。

        “哼哼!甚好!甚好!”

        言毕,扬长而去。

        秦弘梧回到西厂衙门,一张脸涨得像酱猪肝,下了轿子,一边往掌刑千户值事房走,一边大声吩咐:“叫毕显世来!快叫毕显世来见我!”

        西厂钦班毕显世慌慌张张跑来,以为秦弘梧要处罚自己,进门单膝跪下,规规矩矩行礼:“标下拜见秦大人!”

        “起来!起来!”

        毕显世站起来,垂手站在一边,睁大眼睛望着泰弘梧。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瘦高个子,长条脸上长着浓黑的络腮胡子,脸颊上有一道刀疤,更为这张原本就恶相毕露的脸凭空增添了几分狰狞。他是西厂衙门名气最大的行动专家,专事暗杀、绑架,遇上他犹如遇见了阎罗殿派来的勾魂鬼,所以人人都称他“毕(必)勾魂”。

        秦弘梧呼呼地喘着粗气:“毕钦班,东厂衙门诏狱的看守卒你可认得几个?”

        “回秦大人话,卑职略认识几个。”

        “听着,现在有个名叫云珠子的道人,是汪厂公点名要的人,被东厂衙门逮进去了。方才亲自前往东厂衙门索要此人,不但没要到,还受了一肚子气。尚铭的堂侄儿尚传鑑这个鬼王八蛋狗杂种一口咬定东厂没抓过这么个人。既然你不仁,那我也只好不义了!你去出趟差,给本大人抓一名东厂狱卒,务必审清云珠子关在诏狱的哪个牢房,本大人在这里坐等禀报。”

        “遵命!秦大人。”

        “毕勾魂”领命而去,点了四名膀大腰粗的厂役,抬一乘轿子,前往东华门外东厂衙门附近的一条胡同里守候。诏狱有一个名叫石深的狱卒就住在这条胡同里。此时暮色初上,正是交班回家的时候。“毕勾魂”等了一会儿,见石深大步从远处走来,便轻轻吹了声口哨,示意厂役做好准备,自己隐身暗角处。那石深根本不曾料到有人会在距东厂衙门一箭之距的地方算计东厂的人,大摇大摆走进胡同,抬眼见前面一顶轿子横停,挡住了进路,禁不住破口大骂:“操他……”

        刚吐出两个字,“毕勾魂”一个箭步从侧里窜出来,手臂一挥,肘弯已钩住了他的脖颈。石深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团乱麻已经堵住了嘴巴。几乎是同时,四个厂役已经猛扑过来,分别下手揪住了石深的四肢,用铁链阻止了他那下意识的挣扎动作。接着,一个厚厚的黑布口袋套住了石深的脑袋,袋口正和脖颈齐平,上面缝着绳子,一收一扎弄了个牢牢实实。

        “上轿!”“毕勾魂”一声低喝。

        厂役将石深塞进轿子,放下轿帘。“毕勾魂”脱下外面的衣服,露出里面的大户人家仆人的装束,从轿子下面取出一个灯笼,点燃后提在手里:“走!”

        厂役将轿子抬了就走,“毕勾魂”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一面喘气,一面急煎煎道:“快!去得快,咱家老夫人还有救!”这样一路念叨过去,经过东厂衙门门口时,站岗的厂役竟然真以为是哪家大户有人患了急病,差仆人去请郎中出诊的,连问都未问。

        轿子抬进西厂衙门,在院子里停下。厂役撩起轿帘,揪住缚住手脚的铁链,用力一拉:“出来!”

        石深从轿子里跌出来,倒在地下,一动也不动。“毕勾魂”觉得不对头,上去踢了一脚,倏然一惊:“不好!这小子已经‘老掉’了!”

        厂役急忙解开绳子,拿下黑布袋,灯笼一照,石深脸色青紫,口眼俱闭,早已一命呜呼了!

        “啊?!”众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第二部分第20节  东厂、西厂之斗(1)

        “毕勾魂”怎么也没想到石深竟会这样经不起折腾,绳子稍稍一勒就一命呜呼了。如今这事儿麻烦了:秦千户只让绑架东厂的一名狱卒,从他口里掏出关于云珠子的情况,并没有说过可以把人弄死;而且,人弄死了,口供一句也没得到,这如何向秦千户交账?

        几名厂役望着“毕勾魂”,静候吩咐。

        “毕勾魂”稍一定神,吩咐道:“待会儿把这家伙的尸体送回原处,不要露下一丝痕迹。”

        “遵命!”

        一个年长些的厂役问道;“毕钦班,那么秦大人交下的差使……?”

        “你们说呢?”

        另一个厂役说:“要不再去逮一个?”

        “毕勾魂”摇摇头:“这不要!已经死了一个,再去逮一个,就把事情弄大了。东厂衙门不是吃素的,他们若对西厂报复起来,那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东、西厂一火并,就会惊动皇上,那事儿就闹大了。”

        “那怎么办?”

        “毕勾魂”的二杆子脾气上来了:“不关你们的事儿,你们是奉我的命令行事,账算不到你们头上,天大的事儿由咱姓毕的一人担待!咱去见秦大人,甘愿领受责罚,大不了豁上一条性命!”

        说着,“毕勾魂”直奔秦弘梧的值事房:“秦大人!”

        秦弘梧已在灯下翻阅一本线装书,见“毕勾魂”来了,料想事情已经办妥了,笑吟吟道:“如何?云珠子……”

        “禀秦大人,标下把事儿办拙了……”“毕勾魂”把绑架石深的经过说了一遍,临末道:“此事全由标下粗心失察而致,于手下弟兄毫无干系,标下甘愿领受一切责罚!”

        秦弘梧一听,火冒三丈,真想先赏一顿拳脚,然后再关押起来处置,但他明白云珠子这件事极其重要,不办好连自己也不太平,而要办好,还得靠眼前这个“毕勾魂”,于是强迫自己压下火气,说:“毕钦班不必说罚不罚的话儿,眼下是办事要紧,你看还有什么办法能摸到云珠子的情况?”

        “毕勾魂”忽然急中生智:“秦大人,标下去诏狱走一遭,好歹也要把事情弄清!”

        “你去?”秦弘梧看着他,直摇头,“连本大人去,他们都不卖面子,你去如何行?”

        “秦大人,卑职去,和大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