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秋道:“你也不象外表冷酷无情,我奉告你一句话,说完我就走,因为我答应过雷
傲候替他挡退两路人马。”
其实谁都听得出,孟知秋的“赠言”等于买路钱一样,有些人不一定要钱,严北就是,
有些人的话可能比钱宝贵得多,孟知秋就是。
严北道:“请说。”
孟知秋道:“假如有人能够杀死你,那一定是因为你的心不够黑,你的血不够冷。”
“请走,谢谢。”
孟知秋走出院门,却禁不住回首向地上的人头望了一眼,严北真的能在指顾呼吸刹那
间,杀死赵老甫,如果能够,他的剑道造诣高明精妙到何等地步?能不能描述形容?
雷府由内而外全无异状,门房老头殷勤行礼送出大门。
孟知秋站在台阶上,站了好一会。
忽然发现了门房老头还陪笑着站在旁边。
孟知秋道:“世界便是如此,结局都非常简单非常悲哀——分离,不论是生离或死别,
都是一样。”
门房老头陪笑道:“是,孟老爷。”
孟知秋道:“我虽然没有送你主人走,但却知道他已经走了。也许要等很多很多年后他
才会回来,你心中的悲伤是不是怕年纪太大,恐怕等不到他回来那天。”
门房老头笑容消失,黯然点头。
孟知秋叹口气,喃喃道:“我为什么要讲这么多话?唉,我也要走了,但奇怪小沈何以
还没有消息,我是不是太担心,因而不觉踌躇徘徊,希望在拔脚离开的最后一刹那竟能等到
他的消息?”
这个小沈就是沈神通,他应该两天前就会在雷府大门外留下记号,表示已接到密函,这
样孟知秋就可以安心前赴巫山神女峰,因为沈神通一定可以把“悲魔之刀”,安全送到呼延
逐客的儿子手中。
其实孟知秋也认为没有替沈神通担心的理由。沈神通是他最得意门人,连武功也已经跟
他差不多。谁想杀死沈神通的话,一定发现是非常错误的决定,何况沈神通现任浙江总捕
头!
南飞燕严北等人已经出发,大家已经约定时间地点会合,如果孟知秋还不赶快办妥挡退
两路人马之事,还不赶快去会合的话,他就会错过刀王血剑两大高手的决斗了。
但他拔步离开时,仍然禁不住望一眼没有暗记的墙壁,沈神通为何没有及时赶到呢?
答案除了沈神通本人之外,还有副手何同以及“空前绝后”严温回答得出。
书房外清凉绿荫并不能使任何人沸腾的内心宁静下来。
严温面色变得很苍白,眼中显然流露出恐惧,他根本不必等沈神通说出来,就知道沈神
通一定不肯妥协。
沈神通一定会出手。也必定是蕴集全力的一击,如果躲不过而丧命,那时就算大江堂如
云高手能把沈神通剁成肉酱,但对于严温已经全无意义了,严温的恐惧便是由此而生。
沈神通眼光从窗外婆裟绿荫收回,马玉仪的娇艳,小沈辛的胖胖面庞都消失不见,心中
一片出奇平静,但话声却铿锵有力,道:“如果不能活捉,死的也好。”
何同应一声“是”,身子已象弹簧蹦起来疾扑严温,在空中那一瞬间亦已拿出长刀,闪
耀出一溜精虹。
但人影飘闪从何同身边掠过,沈神通居然比他更快,后发先至,一伸手已经搭在严温肩
上。他五指齐张有如龙爪,指尖都嵌入严温骨头,这时严温当然绝对无力反抗也无力逃跑,
他甚至不知道这种功夫就是中原绝艺“天龙爪”。
沈神通如果要取他性命,当时五指只要换个部位就可以了,大局已经奠定,因为严温活
捉到手,等于是一张通行证,一定可以安然离开大江堂势力范围内了,然而沈神通都忽然面
色大变,五指松开从严温肩头滑下。
那是因为他助下突然一阵剧痛,一把锋快长刀深深刺入。
长刀刀柄已经没有人握持,因为本来握刀之八,弃刀疾退了七八步之多。
沈神通眼光既迷惑又悲伤,道:“何同,怎会是你?”
何同面色非常难看,甚至好像也有点悲伤之意。他亲自出手暗杀沈神通,还有什么好悲
伤的呢?
“你当然想不到,我本来就不是何同,只不过两年多以前杀了何同,冒充他的身份成为
你的手下。”
沈神通说道:“你究竟是谁?”
“我的姓名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但我义父伊贺川你一定知道,他几天前已经死在你的
师父孟知秋手中,所以我一定要完成他的付托一定要杀死你。”
沈神通虽然是在极大痛苦中,仍然能露出惊讶神色,道:“啊,暗杀道第一杀手伊贺
川,他终于被家师除去。真不容易,听到这个消息我更感惭愧,我不但不能逮捕严温归案,
还要死在我最亲信人的刀下。”
他话声虽然不响亮,却也居然并不衰弱无力。
所以“笑面虎”何同惊惧地又退开六七步。因为如果沈神通竟然还能够出手一击的话,
这一击定是非同小可。而严温肩骨尽碎,已经不能动手帮忙。
不过沈神通仍然屹立不动,假如他还有最后一击的力量,对象当然最好是抵抗力已不强
的严温,而不是生龙活虎的何同了。
故此沈神通寸步不移很有道理,而严温那清秀俊俏面庞也因痛苦和恐惧变得很丑陋。
沈神通又道:“虽然你是伊贺川义子,虽然你用尽方法投入公门变成我手下,但你和严
温怎会搭上关系?”
别人可能不明白沈神通何以会有此一问?但何同部极了解极清楚,那是因为一年来沈神
通下了不少功夫侦查严温,这个侦查网当然万分严密,甚至严密得连何同暗中与严温勾结私
通的话,也不可能瞒得过沈神通。
但是,事实上何同居然与严温搭上,而沈神通居然丝毫不知,所以他要问,显然这个问
题在沈神通来说,是个死不瞑目的疑问。
何同道:“有一个年青人叫做陶正直,你有没有印象?”
沈神通道:“我知道,听说他武功很不错,身兼数家之长,但为人十分卑鄙,外号称为
‘人面兽心’,是不是他?”
何同道:“就是他。我跟他认识很久,所以他知道我本来是谁,所以我有时也不得不听
他的话,而他跟严温关系密切非常,所以如果这次严温发生事故,我一定没有好日子过,况
且我义父已死,我也不能不再出手了。”
严温第三次从剧痛昏迷中回醒,发出呻吟之声。
何同皱眉道:“严公子,你就算肩骨被捏碎也不应该这样呀。你一向很怕痛?”
严温乏力地道:“如果内伤未愈,忽然加上一记硬伤,你受得住么?”
何同道:“我也受不了,我这儿有药,你吃了一定很有帮助。”
严温道:“我不吃你的药。”
何同道:“别害怕,如果你死了,我就收不到一万两黄金,我绝对不想损失一万两黄
金,所以也不想你死。”
严温面色非常苍白,冷汗布满额头,看来随时随地都会再昏迷,所以他不再拒绝何同的
药,事实上服药以后,他立刻精神振作,显然何同的药很有效。
但沈神通却道:“严温,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吃他的药。”
严温讶道:“你还未死?照我看何同那一刀已经刺入你的心脏,你何以还不会死?”
沈神通苦笑道:“生命力太强也不是好事,我现在就是在活受罪,我一时三刻还死不
了,除非你拔出这把刀。”
何同道:“沈公(他仍然如此尊称),你的遗体将会连这把刀一齐送回公衙。”
沈神通道:“无怪你这一刀用的是少林刀法,不过若是孟老总看见,一定看得出破绽,
一定知道不是真正少林刀法。”
何同道:“陶正直说孟老总绝对不可能回到杭州或南京。他意思说孟老总永远留在阴
间,不会回到人世。”
沈神通叹口气,道:“这话以前我绝不相信,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陶正直的确是很可怕
的人物,尤其是他年轻又没有名气。”
何同道:“对,他很厉害。”
严温道:“我为何不该吃他的药?”
沈神通道:“唉,你只会记挂自己,别的事一概没有兴趣。”
严温道:“我是的。”
沈神通道:“何同是伊贺川义子,伊贺川是东洋忍术大家。天知道伊贺川有多少古怪的
本领。所以你吃了药,可能永远受制于何同,永远要听他命令,不过既然你已经吃了药,这
些话不说也罢。”
严温道:“何同,沈神通的话你不至于听不见吧?”
何同道:“的确不至于。”
严温道:“如果我不听你的话,有何后果?难道会死不成?”
何同道:“好像是的。”他那张白净斯文脸庞上挂着笑容,使得这句话回答不但毫无杀
气,甚至像是说笑而已。
严温道:“你其实不必这么做,这样使我们关系变得很恶劣,必要时我甚至不惜先杀死
你才想法于找解药,大自在天医李继华肯替我医治严重的内伤,当然也肯替我解毒。”
何同道:“李继华也和孟老总一样永远不会回到人间,所以你最好还是另外找一个名
医。老实说,我就是想活着出去,想活着拿到黄金才用这种手段,你最好仔细考虑一下,因
为你的命比我值钱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