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科幻灵异 > 女性主义 > 第37章

第37章



                                    尽管许多文化中都盛行男主外女主内,但的确也有男主内女主外的文化。米德的发现可以作为反本质主义的证据。

            波伏瓦的观点也接近于反本质主义的观点,有一次,当记者问她如何看待“女人天生比男人爱和平,女人是生命的孕育者,男人是天生的破坏者”这种说法时,波伏瓦说:“那真是荒唐,因为女人应当从人而不是从女人的立场出发来争取和平。这种论辩是无意义的,因为如果说女人们是母亲,男人们就是父亲。……总之,不管人们如何假借女性气质或女性本能的名义鼓励女性为争取和平奋斗,女性应永远丢弃这种‘女性’论证。这纯粹是男人的诡计,要使女性地位降低到只具生殖能力而已。其实女人只要有了权力,其行为就与男人无异,绝无例外。你看甘地夫人、梅厄夫人、撒切尔夫人及其他,她们当然不会突然变成慈悲或和平的天使。”(波伏瓦,牧原编,第267页)后现代女性主义者激烈批评性别问题上的本质主义,它的主要论点在于,否定把两性及其特征截然两分的作法,不赞成把女性特征绝对地归纳为肉体的、非理性的、温柔的、母性的、依赖的、感情型的、主观的、缺乏抽象思维能力的;把男性特征归纳为精神的、理性的、勇猛的、富于攻击性的、独立的、理智型的、客观的、擅长抽象分析思辨的。这种观点强调男女这两种性别特征的非自然化和非稳定化,认为每个男性个体和每个女性个体都是千差万别、千姿百态的。它反对西方哲学中将一切作二元对立的思维方法,因此它要做的不是把这个男女对立的二元结构从男尊女卑颠倒成女尊男卑,而是彻底把这个结构推翻,建造一个两性特质的多元的、包含一系列间色的色谱体系。这种观点虽然听上去离现实最远也最难懂,但它无疑具有极大的魅力,它使我们跳出以往的一切论争,并且为我们理解性别问题开启了一个新天地。

            近年来,欧洲许多国家女性运动把反对小学教材中有歪曲女性形象的内容提上了日程,因为它在人们的心目中形成关于女性的错误的刻板印象。但是,像葡萄牙女性地位委员会“改变方案”组那样有系统、有组织的工作,还是第一次。所谓“改变方案”就是改变对女性态度方案。“改变方案”的发起人是位教育心理学家。她认为应该从尚未形成男女不同概念的幼儿开始进行教育。在里斯本,她们选了五所小学作为试点。她们制定了一份调查表格,让每个学生填写,从而了解孩子们在男女观念方面的状况,然后有针对性地进行教育。如女孩子天性就是胆小怕事、羞羞答答的;男孩子是大胆泼辣、无所畏惧的;女孩子生来爱美,要注意梳妆打扮;男孩子注意的是知识、爱好学问;女孩子应该玩娃娃、过家家;男孩子才玩汽车、玩动脑筋的游戏;女孩子长大以后要带孩子、管家务、依靠丈夫;男孩子将来才是在外面挣大钱、干大事的;在家里妈妈总是比爸爸忙,妈妈做饭,爸爸读报,妈妈打毛衣,爸爸看电视,因为家务活是妈妈的本职等等。“改变方案”就是要改变这种错误的传统观念。从幼年时代起,就给孩子灌输一种新的观念:男女都是一样的人,除了生理上的区别之外,不论在学校里、家庭生活中和将来在社会上就业都没有理由因性别不同而有所区别。所谓男性职业、女性职业都是人为的。在家庭中家务由女性承担并非天经地义。教育女孩子要泼辣大胆些,不要自卑,而男孩子应该温柔细致些。教育女孩子要胸怀大志,树立男孩子能干的自己也一定能干的雄心。教育男女孩子自幼要互相了解、互相爱护、互相尊重,而这种尊重绝不是停留在表面上那种“女士先行”的形式上的尊重,而是实实在在地尊重女孩子的人格,承认她们的才干,平等地对待她们。(陆颂和,1986年)

            二、关于性别气质问题的论争(5)

            几乎与此同时,中国的传媒却在讨论女性的“男性化”问题。这一讨论同上述西方女性主义者涉及的是同一问题,但方向完全相反——西方女性主义的努力方向是试图模糊性别区分,使女孩更“男性化”,使男孩更“女性化”;而中国的传媒却希望将被弄模糊的性别差异重新加强,使女人“更像女人”,使男人“更像男人”。

            中国传媒提醒人们注意女性解放中蕴含的一种“危险”,即漠视女性特征的危险。有一

            位记者举例说,他参加过一次“中国新时期女性电影研讨会”,落座前排的女导演个个状如铁塔,声如洪钟;而坐在后排的男性评论家、理论家们倒是纤眉细指,低声低语。这种强烈的反差令他感到痛苦。这位观察者援引马克思的异化理论,旨在说明女性丧失其性别特征是一种“异化”。他还断言:女性与生俱来的温柔、慈悲、耐心、细致等特长不会随着社会政治与生产关系的改变而改变。(马凡,1988年)

            的确,我国从五十年代鼓励女性走出家庭参加社会生产活动以来,“男女不分”成为时尚,它既是对男女不平等的社会地位的挑战,也是对男尊女卑的传统观念的挑战。这一时尚在文革时期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它不仅表现为女人要同男人干一样的事情,而且达到有意无意地掩盖男女两性生理心理差异的程度。那个时代造就了一批自以为有“男性气质”或被男人看作有“男性气质”的女性。在那时,女人不仅要掩饰自已的女性特征,而且对于想表现出女性特征的意识感到羞惭,觉得那是一种过时的落后的东西。八十年代以来,女性的性别意识在沉寂几十年之后重新浮现出来。最明显的表现是,女性开始重新注重衣着化妆,表现“女性特征”的意识一旦苏醒,立即变得十分炽烈。女性意识的复苏还表现在大量的影视作品中。

            在否定文革中女人的“男性化”的过程中,又有人矫枉过正,表述了一种近似本质主义的思想:由于女性是人类生命的直接创造者和养育者,因而对生命有着本能的热爱,这种热爱生命的天性,使女性具有了独特的文化意识和文化心态。现代工业社会的最大缺陷,就在于它常常使人忘记了“人是生物”这一点,而生物离开生物性活动,就不可能获得幸福。如果男性文化将使生命变成机械并使其遭到毁灭,女性就必须履行自己作为生命的创造者和养育者的职能,发挥母性和女性独特的社会作用。这类思想的本质主义表现在几个方面:首先,它假定由于女性能生育,就“本能地”热爱生命;可是男人也为生命贡献了精子,也是生命的“直接”创造者,为什么他们就没有“对生命本能的热爱”呢?其次,它假定男性文化“将生命变成机械”,女性文化强调人的“生物性”,这是缺乏证据的。此类说法同西方有人将男性同“文化”联系在一起、将女性同“自然”联系在一起的想法如出一辙,而这种划分是本质主义的。

            这种本质主义的性别观念深入到社会意识中,有时甚至以科学知识的方式表现出来。如前所述,人们在分析男女两性特质上的差异时都相信:女性逻辑思维不如男性;女性重感情,男性重理性等等。女性是否比男性更重感情?人们以为这是一个先验的事实,其实它却存在着极大的疑点。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本质主义的观念,没有实验的证据可以证明,女性比男性更重感情;毋宁说,人类中有一些人比另一些人更重感情;但是前者不一定是女人,后者亦不一定是男人。换言之,有些男人是重感情的,也有些女人是不重感情的。把重感情当作女性整体的特征是错误的;而把它当成是天生如此更是本质主义的。
            中国的传统性别观念与西方一个很大的不同点在于,西方人往往把男女两性的关系视为斗争的关系,而中国人则长期以来把男女关系视为协调互补的关系。阴阳调和、阴阳互补这些观念一直非常深入人心。但是,这并不能使中国人摆脱本质主义的立场,即把某些特征归为“男性气质”;把另一些特征归为“女性气质”;而且认为这些气质的形成都是天生的。后现代女性主义反对本质主义的立场对于上述文化理念来说是颇具颠覆性的,因为它根本否认所谓男性与女性的截然两分。对于深信阴阳两分的中国人来说,这一立场是难以接受的,甚至比西方人更难接受。这倒颇像法国和英国革命史上的区别:法国压迫愈烈,反抗愈烈,双方势不两立,结果是流血革命,建立共和;英国温和舒缓,双方不断妥协退让,结果是和平的“光荣革命”,保留帝制。在两性平等的进程中,西方女性主义激昂亢奋,声色俱厉,轰轰烈烈,富含对立仇视情绪;而中国女性运动却温和舒缓,心平气和,柔中有刚,一派和谐互补气氛。但是在我看来,也正因为如此,若要中国人放弃本质主义的观念,恐怕比西方更加艰难,需要更长的时间。

            4、如何看待两性刻板印象

            两性的刻板印象的存在是一个毋庸置疑的现实。应当如何看待这个现实的存在呢?

            我们首先必须认识到,所谓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完全是由文化和社会建构起来的。即使男女两性确实存在如刻板印象中所说的那些差异,这差异也是由社会建构起来的,而不是由男女两性的解剖生理差异造成的。即使是生理性别也不纯属于生理领域。由于性别是社会建构而成的,因此,政治、社会和道德都会对肉体发生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