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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淳婉仪



                                    犹豫了很久,才贴了这一章,知道一贴上来,我们的男主一定会被大家的砖头拍死,就连本人也不能幸免。还是要说一句,慢慢来,慢慢来,请大家稍安勿躁,这是个貌似顶着俗套情节的不俗套情节。内里乾坤,还是要慢慢揭开。杜沅沅心中疑窦丛生,自己在别苑的这数月里,宫中莫非又纳了新人?这边皇后已是满面不豫,“元贵妃久未回宫,她怎么能如此怠慢?”一旁的凌海躬身上前,偷偷瞟了杜沅沅一眼,低声道:“淳婉仪小主身子不舒服,实在出不了门,特让奴才给告个假,说改日一定给娘娘登门赔罪。”皇后面色缓和,“确也怪不得她,她也是年轻识浅,身子娇弱,害喜还是害得厉害么?”凌海应了声是,皇后又道:“让太医再给看看,开剂补胎的方子,不要吝惜东西,皇上子息单薄,她肚子里的皇嗣可是顶顶重要的。”

        杜沅沅听到这里,只觉得脑中轰然作响,浑身一阵冰冷。这数月里,自己为了他,为了他们的孩子,担惊受怕,忍辱负重,甘心守在千液苑中,几乎是九死一生。而他在禁宫内却不仅纳了新宠,还又有了子嗣。难道说,他曾许下的誓言,她牢牢抓住的那份痴恋,他们之间的那些个同甘共苦的往昔,都只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春梦么?杜沅沅忍不住看向身旁的英帝。此时,英帝也正向她看了过来,面上竟是讪讪之色。

        皇后转过头来,微笑道:“妹妹这几月在别苑里休养,不好打扰,姐姐便未知会妹妹。住在妹妹宫里的淳小仪得蒙圣宠,怀了皇嗣,皇上便升了她的份位,封做从四品的婉仪。算起来,她肚子里的皇嗣也快三个月了。这一次未能来迎妹妹,也是无奈,还望妹妹不要怪罪她。”

        杜沅沅听到后来,只看见皇后的嘴一张一合,说的什么却都已模糊不清,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似被抽空一般,轻飘飘的没有依托。她低下头去,蓦然瞥见跪迎的一众宫妃,每人的面上似乎都是幸灾乐祸的神色。忽然省起,皇后选择在此时,面对后宫嫔妃提了出来,绝不可能是无意之举。其一,也许是要引得她在众人面前失态,最好醋意大发,与英帝有所冲突,给众人留下贵妃善妒失德的口实。其二,是要借机敲打她,同时也提醒一众宫妃。英帝就算再宠爱贵妃,但作为一朝帝王,不可能永远专宠,总会雨露均沾,让后妃们平分秋色。而只有她中宫皇后才是后宫里地位最尊贵,永远屹立不倒的。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凛,强自支撑着向英帝福下身去,“原来是这样的一件大喜事,臣妾恭喜皇上!”又向随侍一旁的碧痕道:“本宫记得,咱们宫里还有好些个太医院配的上好的安胎丸,等回了宫,你拿些安胎丸给淳婉仪送去,皇上的子嗣可是马虎不得的。”说罢,别有深意地看了英帝一眼。

        英帝看杜沅沅的眼神,分明是掠过一阵痛意,一刹那似有无数的话挤在喉间,急忙上前一步,执起杜沅沅的手,低声道:“沅沅,我……”杜沅沅此时只是强自支撑,实则满心酸痛,心头宛如被无数车轮狠狠碾过,并不想听英帝多说,便不露痕迹地挣脱了他的手,静静道:“请皇上恕罪,臣妾有些累了,还是先行回宫歇息了。”英帝手腕一翻,依旧拉着杜沅沅的袖子,刚要张口,一旁皇后忽然笑道:“妹妹这一路确实是累了,皇上就准了吧。”英帝心中恼恨,暗怪皇后多事,眼神冷冽地看了皇后一眼,但众人面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道:“也好,你先回去歇着。”声音忽又转低,近似耳语,“你等我,晚上我定会过去陪你。”

        杜沅沅面上带着不置可否的笑容,转身而去。旁人看来,元贵妃是满面笑容,施施然而走,但英帝耳中,却独独留下了她的一声叹息,缠绕在他的心间,久久不去。英帝一时忘了前行,呆呆站在原地。

        杜沅沅并未乘辇,只是徒步走在禁宫的甬路上。离开数月,宫中依旧是殿阁轩昂,处处华丽。唯一的不同,便是离开时紫薇的一枝独秀,如今换做杏花含苞待放,已又是一番气象了。她忽然苦笑,这可不就似人的境遇么?就如同她现时的这般模样。

        杏春二月,气候虽然已转暖,但风里还带着寒气,杜沅沅走了一刻,只觉得身上火热,头被冷风一吹,却是冷静了下来。皇后的得意,英帝的焦急,众人的别有意味,种种神情在眼前滑过,杜沅沅蓦然警醒起来。淳婉仪就是林锦儿。假使是旁人,杜沅沅也许还想不到这一点,但是,事情涉及到了林锦儿,也就等于关涉到皇后,这里面只怕是别有内情了。试想一下,短短数月,对于英帝平素并不看重的林锦儿怎么可能一下子得到了他的格外恩宠,不仅升了份位,还怀了皇嗣。这个貌似天真的女子,到底和皇后做了什么,才有了如此大的转变。

        怀玉宫的宫门已是遥遥在望,杜沅沅脚步顿了一下,蓦然挺直了脊背,面上泛起一个奇怪的笑容。她已经改了主意,先不回自己的寝殿,她要去看看林锦儿,看看昔日那个一派稚子之色的女子,如今从四品的婉仪,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杜沅沅进了怀玉宫,挥手遣退了前来拜见的一众太监和宫女,回身对碧痕道:“你去取安胎丸,顺便将皇上前两日才赏那只金镶珠石累丝香囊和那架云锦五色帐也一并取来。”碧痕吃了一惊,这两样东西据说都是外邦的贡物,就算是在金珠盈聚的大内也是十分的稀罕,而杜沅沅却随随便便就送了人,还是那个也许会夺去她恩宠的人。禁不住叫了声,“娘娘!”杜沅沅一笑摇头,“东西再贵重,还不都是些死物,只有为人所用,才算是有些价值。”说毕,径直向林锦儿住的偏殿去了。碧痕并不明白,可也不敢违背,急忙回了正殿。

        偏殿前一片安静,只有两个小宫女守在门前。杜沅沅走近,守门的宫女迎上前来,福下身去,却又不说话,显然是只知道来客身份尊贵,却并不认得。杜沅沅看那两个小宫女也颇为眼生,素日里并未见过,正有些奇怪,忽见殿内有人挑了帘子出来,定神望去,是个身穿香灰银纱,外罩鹅黄半臂的宫女,看得出品级比守门的宫女略高一些。那宫女见了杜沅沅,脸色一变,急忙口称“参见贵妃娘娘!”上前见礼。

        杜沅沅见这个宫女她也是不认得的,心中更加奇怪,问道:“你是谁?怎么不见玉蔻。”那宫女微微有些愕然,答道:“奴婢是新派给淳婉仪的贴身宫女水红,前些日子玉蔻得了急症没了,才指派奴婢过来的。”杜沅沅听后大吃一惊,玉蔻竟然死了,刚要细问,殿里忽然传出语声,“水红,是谁来了?”那声音慵懒之极,颇有几分柔媚入骨的风韵,听起来似乎是林锦儿,却又有几分不同。

        杜沅沅压下心中纳罕,满面笑意,一面扬声道:“锦儿,是我。”一面由水红打起帘子,进了殿内。还未转过红木围屏,便听得“哗啦”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摔到地下。杜沅沅疾步上前,只见窗前的海棠春睡榻上,林锦儿正直直地望着这边,面露惊惶之色。而榻前,则是一只摔碎的青瓷茶盏。

        杜沅沅一脸的不以为意,笑道:“锦儿见到姐姐是欢喜得呆了么?”林锦儿这才蓦然醒悟过来,面上显出喜悦之色,亲热道:“姐姐回来了!”杜沅沅上前仔细打量,只见林锦儿只穿着家常蒲桃锦的小袄,面色虽少了几分红润,但精神尚好,眉目间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

        林锦儿见杜沅沅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瞧,不觉抚上自己的腹部,神色间微有些局促,忽然娇憨道:“姐姐这是做什么,莫非是妹妹身上多出了什么不成?”杜沅沅沉静道:“我一回宫,便听了这个大好的消息,因此,特来给锦儿你贺喜。”林锦儿眼中露出怯色,可怜兮兮道:“姐姐难道不怪我么?”杜沅沅惊讶,“为何要怪你,为皇上绵延子嗣本就是我们姐妹份内之事,这也是你的福份!”

        林锦儿的目中微有泪意,依偎到杜沅沅怀里,喃喃道:“姐姐,妹妹对不起你。妹妹本也不想这样,只是皇上,他……”说着,嘤咛一声,脸埋入杜沅沅肩头的宫服里,似是羞不可抑。杜沅沅轻笑,拍了拍林锦儿的肩,“你不要多想,就准备着给皇上添个英俊的小皇子吧。我已差人去取些上好的安胎丸来,还有皇上赏的一些稀罕东西,权当是给你解闷。”说罢,站起身来,“你还是好好歇着,我先回去,改日再来看你。”林锦儿似是颇为依依不舍,杜沅沅向水红吩咐了一句,“好好照顾你家小主,”便出了殿。

        走出殿外,杜沅沅头也不回,纤腰款摆,向正殿而去。行走间,有一样闪光的东西似从她指缝间滑落下去,身后的随侍宫女急忙拾起,竟是一只蓝田玉镶宝石的环戒,只是已断成了两截。宫女急忙呈上前去,杜沅沅看也不看,面色如冰,只沉声道:“扔了它。”便继续前行,进殿去了。那宫女暗暗心惊,看了看掌中的环戒,断口齐整,竟似是硬生生握断的一般。也不敢多话,握着断戒低头去了。

        杜沅沅坐在椅中,思绪烦乱。别苑之变尚未解决,皇后依旧隐身幕后,本是在全力查究皇后谋刺一事。中间却又横生枝节,林锦儿怀孕,而作为暗线潜在林锦儿身边的玉蔻竟然暴病而卒。这一个接一个的消息真让她有些猝不及防了。

        杜沅沅长叹一声,端起身旁小几上的茶盏,眼光忽然瞥到了侍立在一旁的宫女,正时不时地瞟向自己,似是欲言又止。杜沅沅心中起了好奇,便道:“你可是有事?”那宫女神色间有些惶然,犹豫着走上前来,突然跪倒,“奴婢想请娘娘做主。”杜沅沅仔细看去,却是梅萱。上次平了太后逼宫之乱,算起来,还有梅萱的一份功劳。只是她一向用惯了兰兮、碧痕和绿媞,对梅萱也并未重用。此次的别苑之行,就未带梅萱同行。要不是她对外借口兰兮死在了别苑变乱之中,内务府又派了几名生疏的宫女,她也不会把梅萱作为贴身宫女,放在身边。

        此时,见梅萱如此,杜沅沅便道:“有什么话,你起来说吧。”梅萱应了声是,站起身来,不卑不亢道:“奴婢想请娘娘查一查玉蔻的死因。”杜沅沅不由大吃了一惊,她本就疑虑玉蔻的暴病,没成想竟真的有些内情。便向碧痕使了个眼色,碧痕一颔首,领着其他宫女出了殿外

        杜沅沅和颜悦色道:“你把前因后果说给本宫听听。”梅萱点头,“奴婢与玉蔻本是同乡,一同入的宫,情同姐妹。后来又住在一个宫里头,更是要好。据奴婢所知,玉蔻一向身子爽利,连小病都未生过,怎么可能暴病。况且,暴病前一日,奴婢与她还见过面,并未发现有何不妥。岂料到了第二日,便再也未见到人,奴婢私下里偷偷打听,才听说玉蔻前夜里病死了,尸身已被拉到宫外埋了。可怜奴婢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说到这里,便嘤嘤哭泣起来。

        杜沅沅听得惊心,玉蔻显然是被人害死的。而一个小小宫女,为何有人要置她于死地,难道是被林锦儿知道了她向自己暗中传递消息。杜沅沅问梅萱,“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梅萱抽抽搭搭,“大概有三个月了。”杜沅沅推算了一下,那时,她已离宫数月,若是林锦儿发觉,早就动了手,不可能要等那么久。“那段日子还发生了什么事?”杜沅沅又问梅萱,梅萱住了哭声,想了片刻,犹疑道:“并没有不同。”杜沅沅心中忽然有个奇怪的感觉,玉蔻的死似乎连着某件重要的事,但一时之间又不得要领。只好道:“你再下去仔细想想,有什么线索,再来告诉本宫。”

        梅萱答应着,慢慢退了出去。她刚刚走到殿门前,忽然止了步子,猛然回过身来,急切道:“奴婢想起来了,玉蔻死的前一夜,皇上曾留宿在淳婉仪小主的宫里头。”“皇上留宿?”杜沅沅听得心中干涩,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梅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再说,偷偷抬起眼来,见杜沅沅面色依旧沉静,心才稍稍定了下来。

        杜沅沅忽然道:“皇上常到淳婉仪那里去么?”梅萱摇头,“皇上常来怀玉宫里,但只到娘娘的正殿来坐坐,极少到淳婉仪小主的偏殿去。倒是淳婉仪小主,”梅萱面上忽然显示出不屑的神色,“淳婉仪小主常借故到娘娘的殿里来,每次都正巧碰到皇上,便和皇上聊上两句。”杜沅沅心中好笑,这般的凑巧,只怕是人为制造的吧。因在梅萱面前,也不好露出来,便又问道:“皇上和淳婉仪都聊些什么?”梅萱笑意盈盈地向杜沅沅看来,“他们聊的都是娘娘,看得出,皇上很是想念娘娘呢!”杜沅沅神色忽然变冷,似是自语道:“想念本宫,若是真的想念,便不会这样了。”

        此时殿内只有她们两人,十分安静。杜沅沅语声虽低,梅萱也听得分明,忽然道:“娘娘不要怪奴婢多嘴,奴婢有些话,一直想告诉娘娘。”杜沅沅看梅萱的神色十分认真,便点了点头。梅萱道:“外人看皇上常来怀玉宫,只道是宠上了淳婉仪,其实,只有这宫里的奴婢们清楚,除了留宿偏殿的那一次,皇上从来都没有对淳婉仪小主假以辞色。”“是么?”杜沅沅苦笑,心道,若是情真意切,就连那一次也不会有的。梅萱的面上是若有所思的神色,“奴婢心里一直奇怪,那夜北风正紧,皇上突然就来了,似乎还喝了些酒,奴婢上前去扶,只听皇上嘴里咕哝着什么梅花开了。这时,淳婉仪小主进来了,让奴婢下去准备醒酒汤。等奴婢端着醒酒汤进来,才发现皇上和淳婉仪小主都已不在殿内了。后来,奴婢才知道,皇上那夜宿在了淳婉仪那儿。“

        杜沅沅腾地站起身来,只觉得心里火热,头脑却在一刹那间清明了起来。她一直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没想到竟真的别有乾坤。林锦儿明显是钻了个空子,使了个李代桃僵之计。这样一来,倒也情有可原。但是,杜沅沅的心又凉了下来,英帝酒量甚好,怎么可能轻易上当,而且,事后还留下了她的子嗣。按照宫规,皇帝临幸后,可根据好恶,有选择地令内务府赐下芜子汤,以避免不甚中意的宫妃怀上子嗣。但英帝显然是没有做到这一点,要不然林锦儿如今也不会既升了份位,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名利两得。

        杜沅沅又缓缓坐回椅中,脑中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东西似乎呼之欲出,却又快得让人抓不住。三个月前,英帝临幸林锦儿,紧跟着玉蔻横死,三个月后,林锦儿有孕,这其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怀玉宫里曾经发生了什么?真相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