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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五、不可能的爱情预言(3)



                                            五、不可能的爱情预言(3)

        鉴于无赖认识我的住所,我决定十二点之前暂不回去。

        下午一点三十,我关了手机,一头扎进系里的阅览室。那里若非本系师生,绝对进不去,打死也碰不到无赖的。

        “古希腊雄辩家德莫斯特尼斯说:‘我们拥有□□为我们提供快乐,拥有侍妾以满足我们的日常需要,而我们的妻子则能够为我们生育合法的子嗣,并且料理家务’。”

        “一位研究宋明清俗文学的博导发现,虽然朱熹和二程的理学已经开始抬头,但整个有宋一代,有点名气的词人诗人只有一位没有嫖过妓,那就是——李清照。”

        随手抽了书翻看,刺目的铅字一行行自眼前掠过。我默然,偏头看窗外。蓝天明净得耀眼,白花花的阳光骄横的煎烤着大地,大地如女子般温柔而沉静,宽容的承受了一切。透过玻璃,所有事物都在不知不觉间有些扭曲。

        丢下书,开机上网,随手登录qq。一片灰白的安静头像中,流云诡异的重新出现在好友名单里。他的留言也铺天盖地的滚动出来——

        “不说话是生气了?”

        “别气了,乖乖睡个好觉,bye。”

        “卿卿,好几天没在网上看到你,怎么了?”

        “不会这么小气,就因为一句话恼我到现在吧。”

        “看到你在文下说暂时停笔,呵呵,听了我的建议,很好啊。”

        “卿卿,停笔归停笔,怎么人也不见了?”

        “你已经失踪了19天。很怀疑你到底有没有看到留言。”

        “你失踪了23天。”

        “26天。”

        “27天。”

        “28天。”

        ……

        “48天。很想你回来。”

        “49天。卿卿,你是个执着于完美无憾的人,我也是。”最后一个massege,发送于一个多月前,那时我每夜在灯红酒绿中沉醉。

        好笑吗?流云,网络世界的一个普通朋友,能轻易看清我的愿望,而最心爱的人却根本不懂我,自私的无视我的心意。或许,完美无憾的爱情,今生只一次的爱情,自始至终不过是我天真的梦想和幻觉。

        冰冷的电脑、闪烁的光标,忽而引诱了我肆无忌惮的倾诉。

        白衣卿卿和刀如流云,是大街上见面不识的陌生人,在不同的生活轨迹上行走,彼此就象两条平行线,永无交集。是以,明知电脑那端无人回应,白衣卿卿还是对着刀如流云,从十年前说起,点点滴滴,毫无保留。

        “卿卿。”意外的,在我打下最后一行字时,流云的头像如星星般亮晶晶的开始闪动。

        伴了宣泄后的舒畅,我有种被窥破的不适,“我很累,先走了。”

        “人无所谓正派,正派是受到的引诱不够;人也无所谓忠诚,忠诚是背叛的筹码太低。道德的力量是很有限的。”流云很快回应,“你难道没有听过这句话?”

        “借口!”有一种凌迟般的痛在我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其实许多选择都在一念之间,不一定是他的真实意愿。”

        “借口!”一念之间吗?就算我做了维东名正言顺的妻,他的“一念之间”今后也是有增无减的吧。

        流云发了个大大的感叹号过来,仿佛在感慨:“卿卿,你还真是个异类。”

        “每个人都是异类。”

        他又添了奇怪的一句,“还好,我喜欢。”

        “嗯??”我最近对“喜欢”类的字眼格外讨厌。

        “我是说,某种程度上,我们是同类。”流云似乎明了我的心情,及时解释了,又问,“你晚上做什么?我觉得你需要放松。”

        我想了想,说了实话:“不想见熟人,不想听他们有意无意的提到那个人。我打算去逛逛或者运动。”

        流云似自嘲又似在试探:“我要说请你吃饭,你一定又是拒绝的吧。”

        我捣糨糊的打了个哈哈。既然从前就不打算见面,那么在他知道我那么多私事后,我自然是更不会见他了。面对一个单纯的网友,远比面对一个实在的男人更简单、也更坦诚自在些。

        六点半,我随便在外面吃了晚饭,开始漫无目的的游荡。维东给我的信用卡副卡,我早在搬回学校时,全放回他的钱包里。所以如今,我不过是个在F大读书的学生,兼着辅导员的职务,工资加补贴每月两千八。如今,我慢慢学会精打细算,学习怎样把人民币的购买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熟悉的街道上,各色橱窗悄然变幻着季节,一幕幕夏日激情渐收,初秋的妩媚开始鲜活上演。

        莫名忆起去年,我刚买的裙子和季洁无意中款式雷同了九成九,于是整整一节课,一帮师生不务正业的探讨几千元一件和百元一件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后来宋剑桥知道了,笑说,裙子的最终价值,是在于它出售的价格,还是穿着者的喜爱和舒适程度呢,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你怎么看。我当时很干脆的答,只要我喜欢,不论价格高低我都会买。

        “若花了很昂贵的价钱买来,很快又不喜欢了,不是很浪费?”

        “至少我曾经喜欢过,不算浪费!”

        我喜欢的事物,在别人眼里值多少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真心喜欢过,那么,就算到了不得不丢弃的那一天,我也绝不惋惜后悔!我曾自信的如是想、如是说,却原来是知易行难。至少,今时今日,我极中意的那几件衣裳一件都没扔掉过。

        “王太,好久没过来了。”穿售货员制服的女子,笑容满面的迎过来。我看看四周,回过神来,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我和维东常去的那家品牌旗舰店门口。因了我对这里的style很喜欢,所以时常过来,几乎每季都会拎许多回去。只是这段日子,我一次也没来过,倒难为她们还记得我。

        “最近来了不少新品,有几款裙装特别适合王太……”售货员章小姐一口一个热情的“王太”。从前觉得这称呼是个美丽的误会,也就懒于解释,此刻却分外刺耳,我选择忽视。

        信步进去,我注意到一个女孩子在穿衣镜前顾影弄姿,试穿的正是我初夏时分买过的两件。

        那女孩有着小巧的五官,妆容活泼亮丽。秾纤合度的身材,简洁的白色Bar内衣搭了条黑色背带热裤,无处不在的释放了一种青春的活力。背带热裤又用了丝绸与镂空的巧妙结合,□□出纤细的腰与柔嫩的背部,与白皙修长的腿相呼应,曼妙的体态一览无遗。平心而论,她很漂亮,是那种娇俏性感里透了无限风情的,也是我素日欣赏的类型,我不免多看了两眼。

        犹记得我买的时候,维东一本正经的说“你是我老婆,不能穿得这么暴露上街”,结果还是拗不过我。可笑的是,维东“不让”我穿的这两件“暴露”衣裤,恰恰是前些日子我整夜泡吧最钟爱的穿着。

        女孩仿佛感应到我的注视,回头淡漠的望了望我。一瞬间,我似乎看到她的大眼睛猛得睁圆,又掩饰性的垂了眼皮,再看过来时,目光古古怪怪的闪烁不定。

        “嗯,我男朋友特意推荐给我的,是很不错,这两件我要了。还有前面试的几件,一并包起来。”女孩又在镜前摆了个pose,仿佛很满意自己。我却觉得她在有意无意的瞟向镜中的我。

        无谓理会不相干的人,我拿了件吊带丝缎裙,还有一件衬衫裙和花苞裙结合的款,进了试衣间。

        “我也要试那两件。”

        “对不起,尺码38的都只剩一件了。小姐要试,不如等一会儿,好吗?”门外传来女孩和售货员小姐的对话声。

        出了试衣间,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吊带裙很合身,闪耀着光泽的紫粉色塑造出优雅甜美的感觉,微小的褶皱让胸部更丰满,裙摆如春水荡漾,整个人都流溢了隐秘的诱惑。

        “王太试试另一件?”我一向不喜欢售货员在旁边唠叨,章小姐大约还记得我这个习惯。

        余光瞥见那女孩听了这话,霍地转头审视着我,我眼皮莫名狂跳起来,模糊觉得她的侧影有些眼熟,是我在哪里见过?

        换上另一件,这件是截然不同的感觉。象牙色的衬衫式低开领,释放着若隐若现的撩人□□,袖口精巧的细褶和盛放的可爱花朵相得益彰,幽幽绽放着唯美无邪的韵味,诉说着无尽的妩媚。

        客观的看,两件各有特色,我都很喜欢。不过以我目前□□里的数字,我还是二择一买比较合适。

        换下裙子,我婆娑了两件,掂量着该选哪个。那边的女孩突然从包里拿出□□,递给另一个售货员:“她那两件我全要,统统给我包起来。”

        “小姐,这两件是王太先试的……”章小姐明显想讲道理,却被女孩打断:“可是是我先要付钱买的!”

        她又目光咄咄的走过来对了我:“不要就早点说,别硬霸着不放。”

        凭女人的直觉,我敏感的感到空气中翻腾了□□裸的妒忌和浓厚的敌意。一个念头径直跳进脑海——她是傅聪颖?她是维东正得宠的新欢,此刻是暗示我该干脆的和维东分手?!

        生命里充满了无数不期而至的巧遇,而我需要做的,只能是勇敢冷静的面对。

        对了镜子,我慢悠悠拢了一下凌乱的鬓发:“谁说我不要——”刻意停顿一下,果然见傅聪颖一脸得意,应该在等我跟她争,然后再以”我先划卡买了”的话来炫耀胜利吧。

        “不过——”我直视了她,抿唇浅浅一笑,“既然你抢着要我挑剩下的,我会成人之美。”

        傅聪颖脸色一僵,死死瞪了我,粉红的唇色不知几时脱落少许,斑驳得难看。半晌,她终究没说出话来,只是接了售货员递来的签购单,签名后,昂了头扬长而去。遥遥的,我看到,她签下的是”王维东”三个字。

        “王太,那位小姐……是有些野蛮了,你再看看别的吧。”章小姐有点结巴,看我的眼神分明含了几分同情。莫非她看到了傅聪颖的签名,以为刚才是失意大婆和骄横二奶在斗法?

        不知怎的,《倾城之恋》里范柳原对白流苏说的那句“唤你范太太的人,且不去管他们;倒是唤你做白小姐的人,才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呢!你别枉担了这个虚名!”,浮云般掠过脑海,我一时只想自嘲的大笑。

        我,也是枉担了个虚名,可这“王太”的虚名,到底比“小姐”之类的称呼占了些优势。至少,这里的人不会以为我是傍金主的妖娆情妇。

        “以后不要再叫我王太,我姓杜。”简单交代了,我出了门。

        回到大街上,看着霓虹闪耀下一张张匆忙来去的陌生面孔,我茫然站定。傅聪颖已离去,我再不必努力掩饰。虚脱般的无力感如病菌,放肆的迅速感染遍全身。在这个九月的夜晚,我仿佛失去了痛的能力,只是不可抑制的阵阵发冷。

        爱情若是一种风险投资,我就是个不合格的投资人。明知投资情况不好,眼前只有两种选择——撤出投资;或者冒险买进,以期未来能得到更多的回报。我却一边留恋的不愿退出,一边又无法说服自己不顾一切的全心付出。

        流云说我是个执着于完美无憾的人,其实只说对了一半。我若执着得彻底,就该决绝的判维东出局,而不是在这里懦弱的左顾右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