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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他的濃眉和清秀的五官跟胤很像,但是氣質呢……我想到一個絕妙的比喻,如果說胤是《最游記》里的唐玄奘,那胤祥就是孫悟空了。

        我被自己的超級聯想能力逗笑了,他卻一轉頭看到了站在琴桌後面發笑的我,一愣,轉身詢問的看著性音。性音說︰“這就是那個凌姑娘了。”說著向他擠眉弄眼,“鄔先生攜美撫琴,好不自在啊。”

        “哦……哈哈,果然果然!”胤祥笑著坐在我的對面打量我。

        想到剛才的情形,我臉一紅,連忙跪下給他行禮︰“奴婢給十三爺請安。”

        “你抬起頭來,我問你,剛才為何發笑啊?”

        我抬起頭來,卻見他和性音還一臉促狹的互相遞了個眼光,我習慣性的脫口而出︰“就準你笑人家,不準人家笑你啊?”

        看著他和性音都是一愣,我想,壞了,闖禍了!可是又不想拉下面子求饒,只好低頭等待發落。沒想到一陣大笑響起,在這安靜的書房里震得我耳膜嗡嗡直響。

        “哈哈……好丫頭!說得好!”胤祥前仰後合,連鄔先生也一臉無奈的笑了。

        “十三爺,和尚說得不錯吧?”性音拍著自己光溜溜的禿頭笑道。

        “不錯不錯,這個丫頭有意思……”

        “什麼事情這麼有意思?說給我也開心一下。”一個挺拔的身影靜悄悄的矗立在門口,這聲清朗平淡的問話卻讓房間里的人都靜了下來。他幾乎沒有腳步聲的踏進屋子,我也顧不得多想,反正跪著,順便給他也磕個頭︰“奴婢給四爺請安。”

        沒有人說話,我盯著他的靴子,心想,他的靴子有消聲裝置?走路怎麼沒聲沒息的?

        “起來吧。”

        我毫不客氣的站起來打算退出去,卻看見他正在看我。一時進退不得,我只好愣在原地。他點點頭,示意我出去,我才趕緊退出來,關上門,和梅香蘭香一起在走廊下煮茶。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發現身上都是冷汗,不由得討厭起這個人來,整天擺那副樣子嚇人,怪不得不長命,哼。

        里面隱隱約約的說話聲響起,立刻又傳出來一陣笑聲,顯然是在繼續翻剛才我的笑料。我沒好氣扇著爐子,叫梅香蘭香送茶進去,本小姐才懶得給他端茶呢。

        說話聲很快就低了,梅香蘭香退出來之後,里面氣氛似乎已經嚴肅起來。我叫她們在外面好好守著,有事就叫我,自己則轉回後面自己的房間,不管了,剛才太辛苦了,我要睡大覺去。

        昏睡一場醒來,看外面已經是夕陽西斜,連忙穿衣起來,繞過大樹蔭下假山石中的楓晚亭,見梅香蘭香還守在那里,顯然他們已經密談了一下午。

        梅香蘭香看見我,臉上都露出奇怪的表情,我低聲問她們︰“見鬼啦?干嗎這麼看我?”蘭香湊到我耳邊,小聲說︰“剛才四爺問你去哪了,我們說……說你身體不適……睡覺去了……”什麼?這下害死我了……我恐怖的看著她。

        “沒事沒事!”梅香趕緊安慰我︰“四爺看起來沒有生氣,還笑了笑呢。”我悲慘的想,你們不知道,他們這些人,恐怕殺了你還看著你笑呢。

        正愁雲慘霧的呆坐在石階上,四爺的聲音在里面喊換茶,梅香蘭香趕緊忙起來,不一會蘭香跑出來說︰“姑娘,叫你呢。”

        我抱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心情走了進去,心里給自己打氣,沒事,大不了就是死,死了說不定還能回現代去……

        書房里面,密談一下午後的氣氛顯得輕松閑適,但是香爐的煙燻得我氣悶,難道他們一下午沒開窗戶?我也不看他們,徑直打開了兩邊的精致的鏤花碧紗窗,庭院里的斜陽和綠色映進來,房里一下子清爽許多。

        支好窗戶轉過身,才發現他們都在發愣。十三阿哥盤腿坐在榻上,一手指著我,好象憋著氣一樣問我︰“你……誰叫你開窗戶的?睡迷糊了吧?”說著終于忍不住一陣狂笑。然後其他幾個人也爆笑起來,連胤也一手支著腿,笑得抬不起頭,但他很快停了下來,又喝口茶,才問嘟著嘴瞪著胤祥的我︰“你……你醒了?”

        此話一出,才消停了一些的眾人又忍不住笑起來,我實在受不了了,咕噥到︰“有什麼好笑的……”

        胤笑著看看我︰“好、好,不笑了,你去把梅香蘭香一起叫進來吧。”

        我把梅香蘭香一起叫了再進來時,里面的氣氛已經恢復沉靜了。我和梅香蘭香一起,又跪在地上,心疼著我的膝蓋。

        胤站起來,在我們面前來回踱了幾步,一只手伸到我眼前,示意我站起來,然後才對梅香蘭香說︰“今後我的參湯,照樣子給鄔先生進一份兒。”停了停,轉身又坐下繼續說道,“你們兩個雖說年紀不大,卻是我府里的老人兒了,是看著我府里規矩長大的。伺候好鄔先生,你們就為我立了功了,連家人一起有賞的,我跟福晉說過了,你們的月例按府里的大丫頭算,每個月一兩銀子一吊錢。先別忙謝恩!若是差使沒辦好,你們知道家法。”冷冷的語氣竟嚇得梅香蘭香渾身都是一顫。

        “這次我從江南買回來三個孩子,女孩子翠兒放在福晉房里。兩個男孩子狗兒坎兒就放在書房外面,負責傳遞來往文書,門上迎接外客。你們去認認,日後各行其職,把這書房內外給我服侍好。”

        又沉默了一陣,听得他說,“出去吧,去叫廚房給我們準備晚飯,好了就送到書房來。”她們才戰戰兢兢磕頭出去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該出去,只好先站在鄔先生身後,看著自己的腳尖猶豫。他們一時沒有說話,卻听胤叫到︰“小蓮。”

        我低著頭听到,還在奇怪,這是在叫誰啊?這屋里哪里還有別的女孩子?他又叫了︰“凌兒?”

        我一听,連忙又“撲通”跪了下來,抬頭看他。他卻皺皺眉說︰“誰叫你沒事就跪的?看你膽子也不小,怎麼就喜歡跪呢,起來起來。”

        我站起來,沒有說話,只疑惑的看著他,他要對我說些什麼呢?

        只見他從靴子里抽出一張紙,默默的看了一遍,說到︰“小蓮,揚州樂籍女子,虛歲十六。其族早年獲罪被賜姓黑,歸入賤籍。今春江淮一帶遭災,因秦淮河天香樓向其族以十兩銀子高價求賣,憤而不從,遂投河。”

        听到一半我已經完全明白了。

        這就是這個“我”的身世?我的手在微微發抖。

        賤籍,十兩銀子“高價”,被親人賣給秦淮河“天香樓”,投河……

        原來這個年輕柔弱的身體,居然承受過這樣苦的身世,這樣慘烈的命運?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悲傷,我茫然的看著眼前這個貴族男子,他的眼楮仍然深不見底。他這麼快就查出了一個平凡女孩的身世,他可以左右此時的我的命運,他會怎樣做?

        我環視周圍的幾個人,年輕的胤祥皺著眉頭,一臉不忍的看著我,性音閉著眼,雙手合十,鄔先生則平靜的看著我。原來他們早就知道了。

        那個似乎主宰我命運的聲音又響起來了︰“當日救起你之後,性音準備帶你一同回府時,已經著人描了你的小像,交給我的門人,正在做杭州將軍的年羹堯。你想必也已知道了,我府里是出了名的鐵門栓,不會進沒來歷的人。你們還在路上之時,我已得了消息——我以做事精細刻薄聞名,我的門人也都學我,只查個人還是極快的。你和狗兒坎兒他們一樣,都是苦命的孩子,你有烈性的,這也對我的脾氣,听鄔先生說,你還頗有見地,聰明伶俐,既有緣來了我府上,我焉有不度你出苦海之理。”

        一張紙輕飄飄的出現在我眼前“這是你的脫籍文書。我用一百兩銀子贖了你,給你辦了賣身死契,今後你就是我府里的人了。”

        我看不清楚,眼前只有一片模糊,這薄薄的一張紙,就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有思想的人?只因為有貴人可憐,“我”就這樣活過來了?

        為這個“我”的命運轉折深深震驚,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努力睜大眼楮,卻什麼也看不清楚,臉上濕濕的一片冰涼。

        他居然嘆氣了,聲音也出奇的溫柔︰“你也不必太難過了,如今你已再世為人,不管你是否真的記不起以前的人和事,都不用再想了。這書房里頭伺候的你最年紀大,把差使辦好,就是報答我了。你既喜歡叫“凌兒”,那今後這就是你的名字了。平日里可以多和翠兒狗兒他們在一處,你們都是揚州來的,在一起也親切些。“

        但我已經來不及思考他的話了,哭了就停不下來。想想,掉回到古代來已經兩個月了,我連淚都沒有流過,大概是變故太大,反倒嚇得鎮靜了。現在,心中那塊沉重的大石頭就被這個霸道的男人輕輕松松一手抹去,多日繃緊的弦突然沒了力氣,我才想到這些天來自己的緊張、慌亂、無助,疲倦的想著媽媽,想著在現代的那群死黨,我也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我只是孤零零的一縷游魂而已。

        當有人扶我站起來時,我發現自己腿跪得麻木了,全身也怕冷似的直發抖,只有眼淚像自來水一樣不停的往外涌。站不穩,只靠在這個人身上。

        似乎有人過來這邊了。要傳晚飯嗎?他們在問。

        一雙有力的手臂騰的抱起我,這個人的聲音響起︰“十三弟你先陪鄔先生和性音大師吃飯,我把她送過去。”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就像飄一樣躺到了床上,頭很暈,腦子里完全不能想起什麼事情,我只煩躁的感覺到,眼淚老是停不住,停不住……

        一只大手撫過我的額頭,指尖冰涼,我連忙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抓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