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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總之我懶得伺候他,于是客氣幾句,讓他們代我轉致謝意,我就不去了。

        不一會,一個平日里我經常見到在胤身邊跟隨的軍官又匆匆趕來,也不便進門,就在外頭雪地里行單膝跪禮道︰“……大將軍王說,年將軍因軍務繁忙未能來向主子請安,十分不安,特請大將軍王代備了妥帖的清淨房間,請主子過去听戲受禮,還請主子賞年將軍這個面子。”

        原來是年羹堯。正該去看看到底唱的哪一出……我重新穿戴了整齊衣服,帶上一群丫鬟媳婦跟在轎子後面,隨軍官到了戲台前的小院子,台上戲已經暫停,戲子們都造型奇怪的原地等待,隔著刻意拉起的簾幕,我進到戲台側面略高的一間隔間,里面陳設了坐榻、茶幾、幾樣精潔小食,前面掛起一張薄紗簾子,倒也十分周到。從這里看出去,左上方是的胤在高處首席獨坐,年羹堯在他右手近處設了位置斜坐,都著便裝,其下是幾個看樣子位份較高的將領,卻都極正式的穿著黃馬褂,搭了雪棚的院中還有許多低級將領不及細看。

        待我坐定,戲重新開鑼,熱鬧非凡,側耳听了一下,果然是頌聖的應景大戲,什麼四海升平、普天同慶,听得我一笑。

        第一出戲結束,稍微停了一會,胤與年羹堯先後與眾位將官勸酒,少時第二出戲開鑼,有人在門外低聲通傳“年將軍來了”,年羹堯已經闊步而入,在我坐位側前方要行禮。我連忙伸手虛扶道︰“年大人萬萬不可,我不敢受。”

        年羹堯喝了些酒,抬頭的瞬間有些遲鈍︰“主子何出此言?是怪年某禮數不周怠慢了主子麼?”

        我一邊叫丫鬟給“年將軍看座”,一邊隨意問道︰“這話我可擔不起,好幾年不見,年大人又高升了,听說如今八爺九爺也十分敬重年大人,年大人好得意呀!”

        他剛坐上凳子,一听這話連忙又起身,終于還是行了個單膝請安的禮,說︰“不敢!九貝勒是問年某來看看主子的傷勢,那也是九貝勒對主子的好意,年某並無……”說到這里突然發現不對,又岔開道︰“若非四爺提拔,年某怎會有今日……這個……這次回京,鄔先生托年某給主子捎了個東西來……”

        他起身到門口守著的一個軍士手上拿過一個長長的包裹,解開來,是一只琴盒。他雙手托上,由丫鬟轉交給我,揭起盒蓋,鄔先生的琴依然靜靜躺在盒中,平靜得仿佛從未隨我經歷那一切。

        心頭好象放下了一塊大石,抱著琴坐下,強壓著自己才能平靜下來︰“這麼說,十三爺……”

        “這琴是性音等人在那四周找尋到馬車得回的,他們在當地找了三四天。另外,听鄔先生說,前陣子四爺听說十三爺生病了,特向皇上請旨,皇上準了御醫進十三爺府診病,十三爺身子是寒癥,慢慢調理即可,這癥候並不十分要緊。”年羹堯十分機警,連忙接著我的話說了下去。

        這麼說來,胤祥他們在原地徘徊了三四天尋找我,後來也平安回了京城,還用了個進府看病的辦法把人又換回來了。“我明白了,平安就好。”我點點頭。

        “是。”

        “對了,武將軍呢?”

        “這個……奴才不是十分清楚,只听說不慎墜馬殉職了。”

        “死了……?”

        “主子……”年羹堯轉頭從薄紗簾子往外看了一眼,胤正在與幾個將軍熱鬧的說著什麼,我看看四周的丫鬟,冷笑道︰“年將軍只管說罷,外頭戲鬧成這樣,也听不到什麼去,再說,十四爺听了什麼去又如何?現在還有什麼沒捅破的窗戶紙麼?”

        年羹堯眼中精光一閃,說︰“主子看得透徹!只是,到底也沒人敢……”他看看我又說︰“主子不必憂愁,須得好生保養身子要緊。年某不才,沒有找到什麼好的藥方子給主子療傷……”

        接著他就開始細問我的傷是怎麼樣的,又在如何醫治。我想這瞞無可瞞,胤遲早會知道,只好簡單的給他看了一眼用毛皮裹住保暖,活像大象腿似的腳,說,腳傷一直都是大將軍王親自看視綁扎,從未假手他人,我十分感激大將軍王。

        “既有大將軍王這般上心,又有京城名醫,還請年大人轉告……鄔先生,不必擔心,就說現在好很多了,不久就可痊愈。”

        年羹堯在想著什麼,對我的話不置可否,但听著外面第二出戲結束,戲子們已在台上謝賞錢了,連忙又往門外隨從軍士手上取來一個檀木盒子,到近處跪下低聲道︰“雖如主子方才所說,但現在就算四爺也不得不謹慎些,不像九爺那樣……四爺只讓年某帶一句話給主子︰主子捎給四爺的是什麼,主子還請仍記得什麼……年某不才,恨不能為主子分憂,代四爺捎了點小玩意,給主子解悶。”

        我正在想著胤說那句話時該是什麼表情,看了一眼那個毫無裝飾,雕花倒十分精細的黑沉沉盒子,接過來順手打開了看,毫無預兆的呆了一呆︰九顆龍眼大小的珍珠一樣大小,並排瓖成一把精致的發飾頭梳,除了金的瓖座和梳齒,別無其他累贅,風格簡約脫俗。

        “這幾顆珠子是海里的鮫珠,摘取不易,難得的是一般大小,別的也不值什麼,就是個玩物,聊表奴才心意。”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又匆匆說道︰“明日年某就將啟程回蘭州,下次押糧過來恐怕要等到開春,才能再來給主子請安。還請主子放寬心,早日養好傷,以免四爺掛心。主子保重,奴才先告退了!”

        年羹堯頭也不抬的退了出去,他的身影剛回到席上,幾位將官又開始嚷嚷著向他勸酒,緊接著第三出戲開鑼,一時喧鬧不堪。沒有什麼理由再留在這里,我囑咐丫鬟們不要聲張,悄悄退出,仍從來時的後門離開了。

        鑼鼓之聲還未遠去,我正在頹然思量,突然感覺小轎停了下來,多吉粗重的聲音低低說了句什麼,一個丫鬟在外邊低聲說︰“主子……”

        “怎麼了?”我掀起一條縫往外看,現在才出了戲園子,在一條通向後園的夾道上,所有將士都賞了豐盛的年夜飯,喝酒吃肉去了,外面十分冷清。只見雪中紅牆下陰影處站著一個人,站姿在雪中英氣挺拔,我正在疑惑,他上前一步,低聲道︰“岳鐘麒給主子請安。”

        “岳將軍?”只見他仍是一身甲冑,頭盔下面露出保暖的毛皮襯子,我連忙示意多吉扶我出來。

        “不必了!末將只說幾句話就走,外頭風寒。”岳鐘麒連忙站起來阻止,又面無表情的左右看了看,跟在後面的丫鬟們只猶豫了一陣,就都遠遠退開了,這時我才發現,夾道前後各閃出幾名士兵的身影,隔開眾人後又凝然站定,融入夜色之中。

        “岳將軍這是……?怎麼沒在里頭過年?”

        “回主子,雖是過年,西寧到底是駐軍之地,夜夜都要巡城的,末將正好帶著兄弟們往四門巡夜去。”

        因為剛剛見過了年羹堯,我心里自然聯想到一些可能性,看著岳鐘麒年輕的臉上有些躊躇之色,好象不知該從何開口,我問道︰

        “岳將軍這是所為何來啊?”

        “這個……回主子,當日主子問末將可有入哪位阿哥爺門下,末將確然沒有,但四爺對末將一家有恩,末將一直是把四爺當主子看……”

        什麼?……難道這種電視劇才有的誤會情節居然發生在這麼要緊的事情上?我心中一冷一熱,險些氣不順,連忙盯緊了他听下文。

        可是他說得不是很流暢︰“當年末將家父家叔尚在朝中時,因有些小人胡亂攀咬,在朝中處處受人欺壓,若不是先頭太子爺和四爺力保,末將一家恐如今早已返鄉歸隱……”

        “我明白了,岳武穆公,當年岳飛將軍抗擊的金國,正是大清前身,正是因此,當今皇上選定武聖人之位時,才立了三國關雲長將軍,而難立岳武穆公,此事,也真是為難貴族人了。”我不耐煩,連忙替他解說了。的0d

        “正是!四爺和主子都如此明白體諒,是岳家人之福。”岳鐘麒感激的看了我一眼,說話輕松流暢了些,又低頭繼續說道︰“當日末將未能妥善安置主子,實在是悔愧無地,後來見了四爺的信,才知……都是末將之罪!”

        果然如此……我頓時覺得連命運都在和我作對,心里說不出的疲倦,但還是打起力氣安慰他道︰“將軍千萬不要自責,以當時當地處境,你我都只能話盡于此,將軍處事非常謹慎妥當,我很佩服將軍。真要怪誰,都是命罷了!”

        “四爺也是這樣說,雖然如此,但末將心中十分不安……四爺前番來信說,皇上已經听到風聲了。”

        我心中一驚,又想到一件事,連忙問他︰“現在年將軍可知道你來找我了?”

        “年將軍不知道,末將與年將軍一向無統屬關系,也無甚私交,四爺與我們通信,都是直接密件到本人的。”

        “哦……你接著說,四爺還說了些什麼?”

        “是!四爺雖然沒有說要轉告主子,但末將其實不是十分明白其中就里,所以想著這話還是得主子听了才明白的,是故今夜才……”

        “好!我明白了,請將軍快說下去。”

        “四爺說,有一天在上書房與張中黨馬中黨議事時,皇上問︰隱約听說大將軍王身邊有個神秘女子留在了西寧。但皇上只是談笑幾句,並未細究,後來也沒有再提。四爺說,皇上並不知道此女子身份。”

        他看看我的臉色,停了停才又刻意低聲補充一句︰“四爺還說,就是真的知道了什麼,皇上年事已高,如今朝局平穩,皇上也會以軍事為重,只要影響不到大局,斷不會為這點小事問著十四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