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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上書房大臣張大人在前方潞河驛迎接十四貝子!”

        這聲音驟然響起,我從馬上騰的抬起頭來︰到了?西寧到北京一個月的路程,十天就趕到了?

        天已經黑了,零星飄著一兩點雪花的天空深得讓人看不透,隔著一片稀稀拉拉的小樹林,遠處黑壓壓的一片隱約就是京城外城的城牆城門了,它們陰沉的矗立在冰天雪地的夜晚里,讓人不知道那後面會有什麼等待著你……

        真的到了……勒緩了馬兒的步子,重新伏下身子趴在馬背上,我可以松一口氣了嗎?明明應該高興的,為什麼心里擋不住的,只有對未來一無所知的茫然……

        《塵世羈》中卷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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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資料︰

        十二月十二日,十四阿哥胤號撫遠大將軍西征。出師禮極為隆重,用正黃旗  、親王體制,稱大將軍王。此次西征的主要目的是消滅策妄阿喇布坦及其分裂勢力,當時前湖廣總督、署西安將軍額倫特及侍衛色楞等曾由青海進軍拉薩,在藏北與策凌敦多卜激戰多事後全軍覆沒。因之,撫遠大將軍的任命不僅關系到扭轉曲線戰局,實際還涉及到清朝今後的安危問題,因為準噶爾部控制西藏,就有可能借黃教煽動蒙古各部脫離清朝統治。所以康熙必須認真對待,選擇他所最信任、認為最有能力的人出任大將軍,代替他親征。最後胤等皇子落選,大任落在胤肩上,可見康熙對他的青睞。此時,胤成了人們心目中最有可能的儲位繼承者[41]。胤、胤也全力支持胤克承大統,胤曾言胤“聰明絕世”,“才德雙全,我弟兄們皆不如”[42],並熱心為胤試制軍備。然而康熙六十年十一月初四日,撫遠大將軍胤領功回京陛見,朝中諸人皆認為胤有望承繼。然康熙六十一年四月十五日,帝命撫遠大將軍、皇十四子貝子胤仍回軍中,令胤、胤頗為失望,胤曾語其親信秦道然雲︰“皇父明是不要十四阿哥成功,恐怕成功後難于安頓他。”[43]

        康熙六十一年十月二十一日,康熙去皇家獵場南苑行圍,十一月七日因病自南苑回駐暢春園。初九日,因冬至將臨,命皇四子胤到天壇恭代齋戒,以便代行十五日南郊祭天大禮,同時自己也宣布齋戒五日。胤每天遣侍衛、太監等至暢春園請安,均傳諭“朕體稍愈”。十三日凌晨丑點左右,病情惡化,寅時許,召見皇三子胤祉、皇七子胤、皇八子胤、皇九子胤、皇十子胤?我、皇十二子胤、皇十三子胤祥,以及步軍統領兼理藩院尚書隆科多到御榻前,面諭︰“皇四子胤人品貴重,深肖聯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胤聞召,于辰時趕至,先後三次覲見問安。當晚,康熙崩于寢宮。隆科多向胤宣布皇帝遺沼,連夜將康熙遺體送回大內。二十日皇四子胤遵照康熙遺命即帝位,改年號雍正。二十八日恭定康熙廟號為聖祖,翌年四月,安葬遵化。

        ——————簡譯自《清實錄》

        中卷完結,一點廢話︰

        《清實錄》,全稱《大清歷朝實錄》,《清實錄》與《明實錄》一樣,都是以皇帝為中心的大政日志,是根據清政府各衙門冊檔編纂的,可以說是編年體的檔案資料節錄,屬于“正史”。但正如滄海月明之前所說的,自己的理解︰所謂正史,不過是勝利者願意記載甚至敘述給人們看的那部分歷史,而野史又夾雜了記載者太多的個人主觀傾向和猜測。歷史的真相早已湮沒于煙塵。如有什麼細節疑問,也請不要過分考證,畢竟,只是個故事而已。

        為了中卷的後半部分,滄海月明花了很多心思查資料、做功課,關于外蒙古的地理、人文和氣候,戰爭中的一些戰役、部署細節,當然還有撲朔迷離的那段歷史,不可能一一列舉,因為這不是在做論文而是在講故事。放在上面的,《清實錄》的一段資料,是比較簡約又比較有概括性的,而且不是“野史”,所以拿出來,與有興趣的大人們分享。

        下卷

        子衿

        白茫茫的大地在夜里呈現出一種冰冷的表情,時而飄零的細細雪花更給眼前的景色增添了不知時日的混沌感,這是康熙六十一年年末,康熙皇帝龍馭賓天不久,新帝雍正尚未舉行登基大典。

        京郊潞河驛外,我趁著胤正與張廷玉對峙的時候,躲在眾人後面,悄悄抱著馬脖子艱難的滾下馬背,眼前有些發黑。張廷玉剛才向“十四貝子”行禮問安,相信人們都注意到他沒有稱呼“大將軍王”,胤對此不理不睬,張廷玉看樣子也不指望他會按禮接旨,自顧簡單的念了一段聖旨,大意是要胤先在這潞河驛休息一夜,明天再進宮,那聖旨的措辭很是簡單生硬。

        胤倔強的站著,神色在驛館外搖曳的宮燈下晦暗不明。張廷玉背著我們這群人的方向,他頂戴早已取下,也是一身孝服,顯然也勞累多日了,聲音低低的干澀暗啞,說話有些艱難,正勸慰了一句什麼,胤突然說話了,有些陰陽怪氣的︰“馬齊也死了,上書房這時節忙得很啊,四哥給你升了官兒,張大人您現在可是百官之首了,不去忙你自己的事,跑這里來干什麼?你回去跟他說——我不要听他的什麼狗屁聖旨!皇阿瑪是在這兒親自送我出的城,你張廷玉不是親眼見了嗎?如今我連皇阿瑪他老人家最後一面也見不上,日夜兼程的從西寧趕回來,還不讓我去給皇阿瑪奔喪?!”胤越說越悲涼,干脆嘶聲嚎哭起來︰“皇阿瑪你怎麼就去了!丟下你苦命的十四兒這麼給人欺負!您老人家睜開眼看看!看看啊!我給您打了勝仗,平定了西疆啊——”

        他冷不防的哭叫驚得四周樹上棲息的烏鴉撲喇喇一陣亂飛,在這冰天雪地的郊外,听得人心里發糝。我一驚之下,連忙崴著腳往後又退縮了幾步,想把自己藏在黑暗中。

        此時張廷玉連忙叫左右的人“扶著些十四爺”,語氣煩惱,但並不驚慌,顯然早有預料。一些從人七手八腳就想把胤往驛館中扶,胤哪里肯依,幾腳蹬開幾個,眼看就要鬧得不可開交,遠處又有兩盞宮燈晃晃悠悠沿驛館通往城門的官道過來了,來人十分安靜,所有人都看著胤這邊,根本沒有注意到。

        “老奴給十四貝子爺請安,十四爺,您請節哀順便,愛惜身子,不然叫聖祖爺他老人家在天上成了佛瞧著也不安生啊……”

        正亂成一片,哪有人听到?我靠在馬身上,卻看見這個伏地磕頭的人身後,還跟了兩個小太監模樣的人提著燈籠,因為所有人都在衣裳外穿上了白孝服,帽子也都取掉了頂戴,我又不熟悉各種人物官員服色,一時也沒有意識過來,張廷玉耳聰目明,轉身錯愕的說︰“李公公,你來做什麼?皇上身邊兒怎麼辦?”

        “皇上讓我來辦件事兒就回去。”李公公又道︰“給張大人請安。”說完才慢慢爬起來,胤見狀,一時也停住了,喝道︰“李德全!你來得正好!你來給我說說,皇阿瑪他是怎麼去的?你是他老人家身邊兒一時也離不得服侍的,你肯定在場!給我說說清楚!”說著就逼了幾步上前,死死的盯著他。

        這個躬肩縮背,微微發胖的人原來就是原來康熙身邊的老太監總管李德全,他躬身轉眼看了看張廷玉,似乎是在求助,然後又謹慎的趴下磕了個頭,卻不和胤說話了,直接轉身看著我們帶著馬站在一邊寒風中的人,眯起眼楮看了幾眼,問道︰“恕奴才老眼昏花,敢問哪位是赫舍里氏,蘿馥姑娘?”

        所有人的驚異的目光一下子轉到了原本被忽略的這邊,我還不及回答,胤突然幾步踏過來,伸手要撥開人群拉我。我才看清他猙獰的表情還留在臉上,眼楮也被憤怒燒得通紅,嚇得本能的側身一閃要躲開,麻木的雙腳卻不听使喚,重重絆倒在雪地上。還是耳聰目明的張廷玉,在胤剛向我走來時就趕緊說了一句︰“快扶著些十四爺!”立刻又有幾個人往前拉扯住了他。

        我來不及抬頭看眾人的表情,眼前又是一片發黑,李德全匆匆幾步跑過來跪在我面前雪地里,也不說話,仿佛仔細看了我一遍,迅速吩咐身後的小太監道︰“快!轎子!”

        不知從哪里的黑暗中迅速滑出一頂四人小轎,我掙扎著扶著小太監的手站起來,被他們扶進轎子,還沒坐穩,轎子就離開了地面。胤的聲音在後面憤怒的咆哮︰“叫他來見我!為什麼不敢來見我?!不準帶走凌兒!……”

        胤不顧一切的要制造混亂,但我來不及想他這樣說話的後果,撐著沉重的頭不知道該想些什麼,只听見自己疲倦的心髒有氣無力的跳動聲。抬轎的太監走路輕、穩,轎子安靜得鬼魅般穿過大小城門、街道,好幾次有士兵喝問,都沒有听到李德全的回答,甚至停也沒停過一下,遇到的最後一處不知什麼關卡,外面好象有很強的光,隱隱透過暖轎厚厚的棉簾,有人在招呼“李公公”,然後再無阻滯,直到李德全小聲喚我下轎︰“姑娘,這兒就得走著去啦,您要是身子不好,也先忍著點兒……”

        連忙鑽出轎子,四周居然已經是高高的紅牆,甬道左方是一道大門,上面金色雲龍紋瓖邊的匾額上寫著什麼字,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楚。我不安,問道︰“公公,這……已經在宮里了?”

        “回姑娘話兒,眼前咱就進隆宗門啦!這是皇上吩咐的,按著後宮女眷的例,可到隆宗門前停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