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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皇上饒了她們吧?”

        “哼,朕最看不得多當了幾年差就自比主子的刁奴,有她們的樣子在,奴才不象奴才,連你都敢欺負了,不殺兩個,滿宮里的奴才還認得朕是皇上?”他目光掃過之處,殿中剩下的宮女太監無不像被冰凍住似的,長跪于地,瑟瑟發抖。

        胤漸漸倦下來,意興闌珊的趕走了一屋子人,把我抱到腿上,低聲道︰“凌兒,你還記得當年我雍親王府後那片湖嗎?”

        “當然記得。”雖然還為剛才他的一怒有些心驚肉跳,但想起那湖,湖中映著星光燦爛的夜空,那時候傻頭傻腦的自己,我忍不住微笑。

        “後來聖祖皇帝又把那後面一塊地給了我,連整個湖在里頭,圍了個園子,房舍器物都是請江浙一帶有名的匠人來造的,原想著閑時去散散心,”他苦笑一下,“誰知竟沒個閑的時候,放著到現在也沒住過。那園子地方好,又清淨,就用我圓明居士的號,叫做圓明園。”

        “圓明園?”

        “嗯……凌兒……你先住到圓明園住一陣子,好嗎?”

        胤是低頭說的,話音微澀,無不歉疚之意。

        見我遲遲不說話,他終于抬頭看我,目光緊張的探詢我的視線。

        “凌兒?朕……朕三月就要護送聖祖皇帝靈柩至遵化皇陵,你一個人留在宮里,朕不放心,但朕一回京,就會去接你回宮的!”

        本來是在暗自偷笑的︰我居然可以離開這個不是人住的地方了,還會成為史上第一個住進圓明園的人?圓明園呢!

        但是胤的話又把我拉回現實︰他的敵人就在廟堂之上,宮闈之間,讓人不得不為他憂心。而讓我出宮這樣一件小事,更是不值得他愧疚的,宮內的一切,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只是,他可能還是不能理解,他總是對自己要求很多……

        “沒關系的,皇上,若不是因為你,我真的很不喜歡住在宮里,能出去透透氣,真是求之不得呢。”

        胤沒有說話,只是抱緊了我。

        隨後秦順兒還領著四個人回來謝恩,按規矩,領罰和領賞是一樣需要謝恩的,只是其中一個老嬤嬤永遠沒機會了。“皇後”晚上還想領著年妃過來“請安”,胤沒有見,同時李德全也很晚才帶著太醫回來,詳細報告了太後診治的情況,同時,允听說太後犯病,折回慈寧宮去看望,被胤特意囑咐的侍衛趕走,又鬧到深夜。

        這一夜,因為多了對圓明園的期待,更覺這宮中烏煙瘴氣,一天都不想再多待。第二天,我就搬去了圓明園,胤對于我的急切只好苦笑,也無法一時安排出時間與我一道,只能幫我叫上阿依朵。

        圓明園已經算在京郊了,當馬車停下,如意扶我出來時,我還以為他們走錯了地方。眼前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不是那種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或刻意種植的,而是……很像草原上自然生長的、健康的草,綠波中居然還夾雜著一朵朵小花蕾。遠處是郁郁蔥蔥的樹林,隱約可見湖泊如鏡面映著藍天,抬頭,天空訇然晴朗,薄雲悠閑的舒展開來……

        阿依朵顯然也有與我一樣的觀感,在身邊吹了一聲清脆的口哨。

        更完美的是,樹林中回應了一聲清脆的口哨,有人手牽一團紅雲從湖畔走出來,青衫翩然,一邊向我們走來一邊笑道︰“這陣子忙得頭都昏了,好容易向皇上討到這個美差,還沒弄好呢,你就急著要過來。”

        “就你會享福不成?要是可以選,誰會棄這里而選皇宮?”

        “這話你可說錯了,天下有多少人眼巴巴的望著那金鑾殿……”

        胤祥的話還沒說完,我驚喜的打斷了他︰“這是一匹馬兒?”

        “當然,不然你以為是什麼?”他回頭看看手中牽的那團紅雲,“又進了一批上好的滇馬,我好不容易求四哥讓我來挑挑,皇上說順便選幾匹給你看看。怎麼樣?就知道你喜歡。”

        火紅的鬃毛在風里起伏如烈焰,但它的目光卻是深沉穩重的,一看就與踏雲的性格大不一樣,簡直是王者風範,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好,一把抱住它的脖子︰“哎呀!太好了!就是它了,我要這匹馬兒!”

        “沒問你這個,我挑的馬兒,還有什麼好說的?我是說這園子。”

        “這園子嘛……你發現了嗎?這里的風是軟的。”

        “風也有軟的硬的?”阿依朵笑我。

        “當然,在宮里,我一直奇怪,怎麼二月底了,冬天還沒過去呢?風也刮得又冷又硬。到了圓明園才知道,原來春天都被關在了宮門外。”

        胤祥點頭,了然微笑,身後,是雍正元年難得的和煦春色。

        蒹葭(上)

        胤祥說要向我引見一個人,領著我們往湖對面綠樹掩映的秀麗樓閣走去。玉帶似的拱橋從湖面最窄處穿過,走近了就能發現,這里的房舍建築錯落高低,毫無京城大宅的死板陰沉之氣,布局如同江南園林,站在每一個地方看去,都是一副絕妙的畫面,但它又不像時下江南園林那樣過于追求繁華,傷于縴巧,因為擁有了足夠多的天地來擺放,它便兼具了北方的高天闊地和南方的別致幽雅。

        一路看,一路贊嘆,可憐胤祥根本沒有閑心欣賞,邊走邊跟我詳細解釋這里的關防。原來京郊西北現在都是“皇十七弟”允禮旗下親兵直接駐防的,再往西北去不遠就是大營,圓明園內的侍衛一時沒有足夠人手,更無法從宮內抽調,現在是由胤祥分出自己手下可靠的親兵充當,園外就是由封了果郡王的允禮親自負責派兵設崗巡防。

        “有必要嗎?這里面現在就住我一個人而已,加上身邊服侍的人也不過十來個,倒要這麼多人來守?”

        “你說的,要是可以選,誰還會想住宮里?何況還多了個你,皇上自然也要來的。再說,有些人在宮里都是來去自如,難道這里也讓他當自家園子不成?”

        “……你說九貝勒?皇上不是下旨讓他去西寧了嗎?”

        “哼……老十走的時候不也鬧了一陣嗎?秋後的蛤蟆叫不久,你別擔心,他在京城待不了多久了。”

        阿依朵這段時間對他們兄弟間和我的過去有關的恩怨特別好奇,听到這個,立刻興致勃勃的走到我們之間,正要向胤祥發問,我們已走進一處以花草籬笆為牆的庭院,樓台之間草地上兩人正在打斗,幾個侍衛在一旁觀看,阿依朵一見那熟悉的大個子,立刻用藏語喝道︰“多吉!”

        多吉反應不慢,听見聲音立刻回頭,一看見我們,丟了架勢就“    ”的跑來,正跟他纏斗的青年不肯放,從後面要追,阿依朵卻指著他哈哈大笑起來。

        多吉激動起來語無倫次,但听不清也能知道他要表達什麼,自從帶著他一路顛簸,我還真惦記這個可愛的小巨人,見到他好好的穿著一身特制超大侍衛服,像以前一樣跑到面前,震得地面直抖,還真是親切,欣慰的拉著他那一個指頭就有我手腕粗的大手輕拍。

        “三嬸,我還真沒見過您端端正正像個福晉的樣子,沒錯兒,大家都知道多吉是您的手下敗將,我是還沒打贏過他,可您也不用笑成這樣子吧?”

        那青年才二十歲的樣子,由著侍衛們理理衣裳撢撢身上的灰,笑著向我們走來,看樣子和阿依朵也很熟。

        “凌兒,這就是……”胤祥說。

        “不必介紹了,老遠就瞧見腰上的黃帶子,這身手氣度,必定就是果郡王了。”我笑道,福了一福,“給果郡王見禮了。”

        “呵呵,不敢不敢,允禮也不知從多少哥哥們那里有幸听聞過這大名了——還不能輕易提起,那是要先焚香祝拜、香湯漱口,才能恭恭敬敬叫上一聲的,不然,惟恐玷污了。如今得見真神,敢不膜拜?允禮這廂有禮了……”

        這年輕人看上去心情很好,退後一步唱戲似的長揖作禮,說著話還笑哈哈的看看胤祥的反應——胤祥臉上微微泛紅,狠狠瞪了他一眼。

        躲過了斗爭最激烈的那十幾年,他才剛剛長成大人,幸運的成為一個比他的哥哥們都輕松自在的貴公子,他的這種調侃戲謔,因為符合自身氣質,也並不顯得輕浮突兀。當然,也許是因為我早已知道,他在胤登基的過程中和胤祥一道對京城和附近地區的軍事進行控制,是“一家人”,所以可以暫時放松在宮里時時警惕的情緒,回以嘲笑︰“當年在王府書房見到果郡王,才十歲的小孩子,比弘時他們還頑皮,打碎了茶盞就溜走的可是你?害弘時他們罰跪半天呢。”

        “啊?這都記得?千萬別告訴他們,他們到現在還不知道呢。不過說起這個我就奇怪了,方才遠遠瞧見,我還不敢認,怎麼我小時候你就是這個樣子,十年後還是這個樣子呢?莫非這十年你都躲在那張畫兒里了?”

        “胤禮,你還做過這種丑事啊?早知道叫四哥把你的跪也罰回來,替佷兒們出氣。”胤祥嗤笑。

        “怪不得把多吉交給你這麼久還沒教好,就知道和他玩兒了吧?”阿依朵也笑。

        “哼,不跟你們兩個漠北蠻子廢話,有本事,咱到西北戰場上見真功!”

        允禮嬉皮笑臉的說著,發一聲  哨,遠遠小丘下樹林里跑出幾匹馬兒,後面跟著的馴馬小太監大概措手不及,跑得手忙腳亂。

        “什麼西北戰場?你要去?”我很吃驚。

        “十三哥要去,我當然也得去!咱滿人馬上得的天下,誰還不能躍馬彎弓射大雕?就十四哥能打勝仗不成?”

        這簡直是小孩子賭氣嘛,我愕然回顧胤祥。

        “呵……”胤祥尷尬的笑,“別听他的,他是文人,哪見過什麼大漠孤煙,躍馬彎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