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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這是八哥的魔障。

        安慰的拍拍八哥的手臂,卻懵然不知,自己今生的魔障也已出現,我只是,獨自一人時,偶爾會低聲念起他們報給我的,她的名字,凌兒……

        我想要她。

        胤番外(三)

        重陽節,太子在毓慶宮代皇阿瑪設宴,兄弟們表面上一派融融和煦,其實哪個不是各懷鬼胎?八哥大約想著咱們的大事進展順利,心情不錯,居然跟太子二哥推杯換盞,喝得春色滿面;十弟更是胡吃海喝,勾著五哥的脖子說起笑話,有意無意的把五哥自以為辦得神不知鬼不覺的一件事抖了出來,嚇得五哥臉色都變了。

        我很不耐煩,有意思的是,四哥似乎比我還不耐煩︰時常出神就罷了,偶爾,臉上還浮起一個恍惚的微笑。

        看看他,我只能一杯接一杯的給自己灌酒。果然,一向最沉得住氣的四哥,一向最愛與太子示人以親厚的四哥,居然第一個坐不住,筵席剛剛結束,他就在所有人之前,匆匆走了。

        “……九哥,那丫頭雖好,不見得人人都像你這般想著吧……哈哈……何況是四哥這種不解……不解……風情的人呢……”十弟搭著我的背,嘻嘻哈哈的說,舌頭都大了︰“不然要是我……還等著她留在書房……獨自、寂寞……寂寞………良宵?嘿嘿,嘿嘿……”

        “十弟喝多了,趕緊回府去歇著,當心明兒早朝起不來,皇阿瑪問著!”

        八哥“撲哧”一笑,指著十弟向我說︰“十弟到底還是個小孩子,那樣也算善解風情?九弟你也喝得不少了,這也值得你胡思亂想?四哥準是有什麼事兒惦記著呢,不然,他要是新納了妾室,我們準會知道的。”

        “哎?八哥,這說的又是四哥府上那個丫鬟?我都听你們說起好幾次了,九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八哥你跟我說說……”年輕好奇的十四弟忙忙的追問。

        “呵呵,這有什麼好听的……”八哥心情果然不錯,笑眯眯的攜過十四弟的手︰“當日我們去四哥府上……”他居然真的給十四弟細細講起這個故事來了。

        他們在說什麼?笑什麼?他們根本不懂!——我就是知道!四哥一定是回去找她了,一定是在筵席上還想著她,除了她,還能有什麼情況會讓我們那個四哥如此反常?過去的二十多年里,從來沒有過!

        她是四哥府上的人,四哥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到她,一想起這,我就怒從心頭起……這世上怎麼可能有我想要,卻得不到的好東西?!

        我想要她。

        康熙四十六年冬天,隨皇上巡幸熱河,雖然一切都進展順利,八哥仍執意要我隨他一起住,便于通消息,十弟不肯落下,也賴著一起住在八哥的旗雲山莊里。

        其時,皇阿瑪對太子的猜忌日深,父子二人時常話不投機,此行到熱河之前,先更換了他老人家自己身邊的禁軍不說,還把太子身邊的心腹侍衛一起換了。更不用說,接見蒙古各藩王公時,皇上居然棄太子不用,卻點名要八哥代御駕前往。八哥與除了喀爾喀之外的蒙古各部一向都有來往,其中個別部族,還關系甚密,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皇上不但不因此有所避忌,反而干脆順水推舟……

        如今想來,八哥回來後賞了一夜雪的興奮,真是一種莫大的諷刺——皇阿瑪是器重八哥,真心想看看這個兒子的才能?或許,有那麼一點。但更多的,是試探各方反應,為自己深不可測的下一步做謀劃,同時,也把八哥推向了風口浪尖……

        “八哥九哥!你們猜我看見誰了?”十四弟笑嘻嘻的走進來,居然還順手奪走我面前小幾上的熱茶一飲而盡。

        “我陪著八哥賞了一夜的雪,眼巴巴熬到天明,你就來搶我茶喝?”我打個呵欠,瞪他。

        “呵呵,一杯茶什麼希罕的,九哥,你要是知道我總算見著了哪位人物,只怕送我一車好茶也值得。”

        八哥雖思量計較了一夜,卻依然神采奕奕,看著十四弟微微笑。十四弟果然藏不住話,樂呵呵的告訴我們︰

        “我見到九哥念念不忘的那個凌兒了!”

        “什麼?她也在熱河?你昨天去四哥獅子園了?”我猛的坐直了身子。

        “不,你們再也想不到,我是在那兒見到她的。昨晚,快近半夜了,在塔古寺後頭冰天雪地里,而且,四哥不在,也沒別人,就凌兒和十三弟兩個。”

        “他?他大半夜的,帶著凌兒做什麼?”我不由得站起來,大聲質問。

        “這個凌兒,和那兩個男孩子一樣,是四哥書房伺候的,既然他們都來了,那個瘸子書生一定也來了——四哥這次竟是有備而來?”八哥低聲念叨著,也坐不住,站了起來。

        “我不管還有誰來了,十三弟帶著凌兒,他們兩個在外頭做什麼?”我盯著十四弟問。

        “你還見到些什麼?十三弟每次來熱河,都要去塔古寺祭拜敏妃娘娘,這次,他們可有說起別的什麼?”八哥也認真的看著十四弟問。

        十四弟輪流看看我們這兩個哥哥,哈哈一笑︰“這下,一車好茶值得吧?不過九哥你也恁的多情了,就記得美人兒,瞧瞧八哥關心的是什麼?要說昨晚遇見他們,還真沒什麼要緊的話,我倒是對那個凌兒印象深刻……”

        我和八哥听他細細描述了前夜情景,一時都沒有說話。

        “……呵呵,九哥,這丫頭怨不得你惦記,現在我都怪惦記的,想想都遺憾,那天怎麼就沒福跟你們一起听她唱‘蒹葭蒼蒼’呢?”

        “大丈夫快意恩仇?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哼……”我無法否認自己的意外,听上去,這樣豪氣干雲的言語,是那個月下練琴的柔弱女子說出來的?她居然能勸解我們那個十三弟。

        “原來十三弟為上次戶部的事,至今仍覺深受挫折,四哥想必也是一樣的,咱們雖然算是小勝一局,但這樣看來,四哥已經因此十分警覺了……”八哥看上去比我還意外︰“和四哥的不聲不響相比,我們未免太招眼了些。”

        八哥嚴厲的看著我們︰“咱們要仔細了,眼下,太子都好說,最要防著的,竟是四哥和十三弟!”

        二哥做太子也做得夠了,四十年,該知足了,誰叫他一生下來就是太子呢?眾目睽睽、眾矢之的,所有人都瞧著他、所有人的心思都圍著他,這麼多年大大小小的事累積在一起,他受得起才怪!雖然之前為了他,皇阿瑪連索額圖和明珠都扳倒了,但滴水穿石、眾口鑠金,多少人從多少年前就開始明里暗中下的藥,總算要生效了。

        現在想來,那時我們的躊躇滿志春風得意就像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們辦得再順利又如何?前有太子覆轍,後來就是我們。螳螂捕蟬,誰知竟是給黃雀作嫁衣裳?呵呵……這就是我們的好皇阿瑪,好兄弟,好愛新覺羅一家!

        太子的昏聵讓我們很快抓住了一個機會,皇上與太子發生齷齪,離開行宮狩獵解悶,八哥親自臨了一張十三弟模仿太子筆跡調兵的手諭……

        太子被廢,十三弟只被關了幾天,精明的皇阿瑪什麼也沒說,將他放了出來。我們依然不知檢點,推舉八哥立儲的事情在我們的悶頭煽動下,一時鬧得全天下沸沸揚揚。

        木秀于林而折,八哥不但沒能如願立儲,反被皇阿瑪斥責,險些招禍。仿佛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我那時才意識到,皇阿瑪他老人家怕了!怕的就是我們如此一呼百應,滿朝歸心!

        康熙四十七年春天,八哥經此驚濤駭浪,愈加深沉,雖然他總是忙著溫言安慰我們兄弟,安慰那些因支持他而受到皇阿瑪猜忌甚至貶斥的大臣,但他眼中的陰影日深。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識到,這已經不再是我們自幼就無法無天玩慣了的游戲……

        胤番外(四)

        身邊女子肌膚潤澤,蛇一般纏著我,芙蓉帳下一派昏頭昏腦的香氣,我亦睡得昏昏然。

        “九爺!八爺來了!在外頭等您呢。”

        我猛然驚醒,推開身邊人,觸了滿手軟玉溫香。這是誰?這不是我夢中那個甚至看不清楚顏面的月下女子。我新納的小妾,去年冬天才由額娘親自說合給我的完顏氏含羞帶笑,妖嬈的捂著胸前︰“爺,您這是抓的哪兒啊?弄疼妾身了……”

        頭也不回的胡亂穿衣出門,已經日上三竿,八哥一見我就嘆道︰“我的好九弟,這次都怪八哥拖累了你!咱們一著不慎,已經把自己送到人家刀下了,難道要就此作罷,任人家魚肉嗎?像你這麼醉生夢死也不是辦法,叫我做哥哥的看著,心里又是愧疚,又是痛心哪!”

        我還有些沒睡醒,呆著臉看看他︰“八哥,你說什麼呢?你從小就是我的好八哥,干什麼我都願意跟著你!咱們現在該怎麼辦?你說個譜兒。”

        “我額娘,良妃娘娘的生辰快到了,前些日子,我隨意上了道折子,說想請額娘到我府中看看戲,過過生辰,以盡孝心,順便,也能咱們兄弟們在一起開個家宴,和和氣氣說說話。皇上竟準了,還命禮部即刻替我查典儀,協調諸項事務。”

        “哦!好啊!那咱們這就把壽宴辦起來,保管風風光光的!我剛得了這麼大一尊金佛,達賴活佛開的光,還有一卷貝葉經,正好給良妃娘娘做壽禮。”

        “呵呵,要你那個做什麼?無非是些金的玉的,沒處堆著發霉的東西。娘娘喜歡听戲听曲,好不容易出宮一趟,讓咱們府里那些南方的女孩子好好練幾段,弄點兒新鮮雅致的戲、曲子,給娘娘消遣一日,娘娘必定喜歡,就算是盡了孝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