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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于是这陌生人一边儿转过身去,一边儿说道:"再见了,哲人们。"他离开时发出了耐心的笑声。

            这两位哲学家默默地相视片刻,接着也哈哈大笑了。其中一位说道:"好吧,现在咱们是否一起走一起探索?"

        节杖

            国王对他的妻子说:"夫人,你并非名符其实的王后。你太庸俗,太粗野,不配做我的伴侣。"

            妻子道:"先生,你自以为是个国王,然而事实上你不过是一个可怜的传声筒罢了。'"这些话触怒了国王,他手执节杖,用那金质节杖打在王后的前额上。

            这时候王室侍从长进宫来了,他说道:"啊,啊,国王陛下!这节杖是天下最伟大的艺术家制作的。唉,有朝一日,国王和王后行将被忘记了,但这节杖会被保存下来,作为艺术品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陛下,如今你让节杖沾上了王后陛下额上的血,将来它就越发要受到重视和追念了。"

        途径

            丛山里住着一个妇人和她的儿子,他是她的头胎儿子,也是她的独生子。

            这孩子死于热病,当时医生束手无策地站在旁边。

            母亲苦恼得心慌意乱,她对医生大号大哭,向他恳求道:"告诉我,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使他不再挣扎不再歌唱的呢?"医生说:"是热病。"

            母亲问:"什么是热病?"医生说:'我解释不了,这是一种无限小的微生物,它侵入人的肌体,我们的肉眼是看不见的。"

            于是医生告辞了。她还是不断地自言自语:"无限小的微生物。我们的肉眼是看不见的。"

            黄昏时分,教士来安慰她。她哭泣,呼天抢地地说道:"啊,为什么我丧失我的儿子,我的头脸儿子,我的独生子户教士说道:"我的孩儿啊,这是上帝的意志。"

            妇人问:"上帝是什么,上帝又在哪儿?我但愿见到上帝,当着上帝的面撕裂我的胸膛,把我心里的血没在上帝的脚边。告诉我吧,我将在什么地方找到上帝。"

            教士答道:"上帝是无限大的。我们的肉眼是看不见的。"

            于是这妇人号哭道:"那无限小的,借助于那无限大的意志,杀死了我的儿子!那么,我们是什么?我们是什么?"这时候,妇人的母亲走进房间里来了,她手里拿着给死去的孩子包裹尸体的市。她听到了教士的话,也听到了她的女儿的号哭。她放下手里的裹尸布,把她女儿的手握在她自己的手里,说道:"我的女儿啊,我们自己,既是那无限小的,又是那无限大的;我们是微生物和上帝相通的途径。"

        鲸鱼与蝴蝶

            一天黄昏,一个男子和一个妇女不期而遇地同坐一辆驿站马车旅行。他们以前见过面。

            那男子是个诗人,他坐在那妇女的身边,设法讲故事给她消遣,有的故事是他自己创作的,有的可不是。

            然而,就在他讲着故事的时候,那位夫人竟睡着了。接着,马车突然晃荡,那位夫人醒了,她说:"我真欣赏你所描摹的约拿和鲸鱼的故事。"

            诗人接口道:"然而,夫人,我刚才在讲给你听的故事是我自己创作的,说的是一只蝴蝶和一朵白玫瑰花,以及它们怎样的彼此以礼相待。"

        和平感染

            一枝开花的树枝同它邻近的丫枝说:"这是沉闷而空虚的一天。"那邻近的丫枝答道:"这日子确实是空虚而又沉闷。"

            此刻有一只麻雀躲到一枝丫枝上来了,接着又有一只躲到邻近的一枝上。

            有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说:"我的伴侣离开我了。"

            另一只麻雀大声叫道:"我的伴侣也走了,她不会回来了。我才不在乎哩!"这两只麻雀开始啁啾对话和互相对骂,不久它们就打起架来,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声音。

            突然,又有两只麻雀从天空中滑翔而下,它们悄悄地坐在这两只不安分的麻雀身旁。于是就有了安宁,有了和平。

            这四只麻雀成双捉对地一起飞走了。

            于是开花树枝对它邻近丫枝说:"那是声音的一番大转折。"邻近的丫技答道:"你愿意管它叫什么就叫它什么吧,如今倒是和平而又宽敞了。在我看来,如果在上空的和平相处,那末,住在下界的就也会和平相处了。你可愿意在风中摇曳得稍稍靠拢我一点儿吗?"开花的树枝说:"啊,为了和平的缘故,在春天逝去之前,也许可能的吧。"

            于是它乘着强劲的春风正摇曳它自身,便拥抱那邻近的丫技。

        影子

            六月里的一天,青草对榆树的影子说:"你左右摇晃得过于频繁了,你扰乱了我的安静。"

            影子答道:"不是我,不是我。朝天空看吧。有一棵树,在太阳和大地之间,在风中左右摇晃着哩。"

            青草便抬起头来,第一次看到了那榆树。青草在心中忖思:"哎,瞧瞧,有一棵比我还大的青草哩。"

            于是青草就默不作声了。

        七十岁

            青年诗人对公爵夫人说:"我爱你。"公爵夫人答道:"我也爱你,我的孩子。"

            "然而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是个男子汉,而且我爱你。"

            公爵夫人说:"我是我的子女的母亲;我的子女又是他们的子女的父母;我的一个孙子,年纪比你还大哩。"

            诗人道:"然而我爱你。"

            不久以后,公爵夫人死了。但是,在公爵夫人的最后一口气被大地的呼吸容纳之前,她在内心深处说道:"我的亲爱的,我的推一的孩子,我的青年诗人啊,将来有朝一日也许我们会重新见面的,而我也不是七十岁。"

        寻神

            两个人在山谷里行走,其中一人遥指山腰说道:"你看见了那隐遁的庵舍吗?那儿住着一个人,他同世界隔绝已经好久好久了。他对尘世一无所求,他只是一味的寻神。"

            另一个人说道:'她是不会找到神的,除非他离开他的隐遁庵舍。抛弃他的离群索居,回到我们的世界上来,与我们同甘共苦,在婚筵上和我们一同跳舞,同围着死者的棺材痛哭的人们一起痛哭。"

            第一个人从心底里被他说服了,可他虽然心服,还是回答道:"你所说的话我都同意,然而我相信那隐士是个善良的人。一个善良的人遗世独立,较之那末一些人的伪善虚情,倒是更有益于人世,这难道不好吗?"

        大河

            在大河奔流的卡迪沙流域,两条小溪相会交谈。

            一条小溪说:"我的朋友,你怎么流过来的,你流过的途径如何?"另一条小溪答道:"我的途径是最难走的了。磨坊的水轮坏死了,经常把我从渠道里引导到他的农作物;那儿去的农民死了。我排除着人们的污秽,挣扎着流将下来;那些人啥也不干,只是懒洋洋地晒太阳。不过,我的兄弟,你流过的途径又如何呢?"第一条小溪答道:"我的途径截然不同。我从山上芬芳花卉和腼腆杨柳之间流将下来,男男女女用银杯喝水,小孩儿们用玫瑰红的小脚在溪边戏水,我的周围都是欢笑声,还有甜蜜的歌声,你的途径竟那本不愉快,真是遗憾。"

            这时候,大河用洪亮的声音说道:"流进来吧,流进来吧,咱们要奔流到海里。流进来吧,流进来吧,别多言多语了。现在跟我合流吧。咱们要奔流到海里。流进来吧,流进来吧,因为你们一进人我的河床,就会把你们的流浪忘掉了,不论它是苦是乐。流进来吧,流进来吧。一旦咱们到达咱们的母亲——大海——的心里,你们和我就会把咱们流过的途径都忘掉了。"

        两个猎人

            五月里的一天,欢乐和哀愁在湖边相遇。她们互相招呼,在靠近湖水的地方坐下谈话。

            欢乐谈到大地上的美丽事物,谈到山间林中日常生活的奇趣,谈到早晨和黄昏听见的歌声。

            接着是哀愁说话,欢乐所说的种种她都同意;因为哀愁懂得光阴的魔力以及此中的美丽。

            哀愁说到五月的田野和山间景象时,她也是滔滔不绝的。

            欢乐和哀愁一起谈了好久,她们对她们所见识到的一切事物,观点都是一致的。

            却说这时在湖水那一边走过两个猎人。猎人越过湖水遥望,其中一人说:"我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第二个猎人道:"你说是两个人?我只看见一个人嘛。"

            第一个猎人说:"确实有两个人。"第二个猎人道:"我看得见的,只有一个人;湖里也只有一个人的倒影。"

            "不,有两个人,"第一个猎人道:"平静湖水里也是两个人的倒影。"

            可是第二个猎人又说:'我只看见一个人。"第一个猎人又道:"可是我明明白白看见两个人。"

            直至今日,第二个猎人说第一个猎人眼花了,看一物而见两形,而第一个猎人则说道:"我的朋友是多少有点儿盲目的。"

        另一个流浪者

            有一次,我遇到了另一个流浪者。他也有点儿疯疯癫癫的,他对我如是说:"我是一个流浪者。我时常觉得,我行走于尘世林儒之间。因为我的脑袋同地面的距离较之他们的脑袋同地面的距离,还要高出一百英尺光景,所以我的脑袋创造出更高更自由的思想。

            "然而,说实在的,我并不是行走在他们之间,而是行走在他们之上,他们所能见的,不过是我在他们的开阔的田野里留下的足印而已。

            "我时常听到他们在讨论我的足印,为我的足印的形状和大小而争论不休。因为有些人说:'那些是远古时期猛妈在大地上浪游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