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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最蔚蓝的海洋



                                            当春日拥抱阳光,

        当风雨拥抱彩虹,

        当夜幕拥抱星辰,

        当沙滩拥抱海洋,

        当我拥抱你,

        ……

        当你,放弃我……

        苏白的葬礼将在三天后举行。

        苏希是从报纸上获得这个消息的,仅标题就占了几乎半个版面,很难让人不留意到。浑浑噩噩的在南少这里住了近一个礼拜,直到看见这份报纸才猛然清醒过来,但又随即陷入更绝望的深渊。

        他……是真的死了!

        我……就这样被抛弃了!

        “苏希,你要干什么?!”南少推门而入,正巧撞见她吃力的探身去拾桌上果盘里的水果刀,匆忙大步跃上前,一把夺下。

        苏希目光涣散的扫过他,翻身又躺进了被子里。

        南少拾起她搁在床角的那张报纸,顺着标题将内容仔细读了读,再小心的将报纸对折握在手里:“你会去吗,苏希?”

        苏希几乎整个头都蒙在被子里,没有出声。

        南少搬过椅子,轻轻坐在床边,望着她的眼神逐渐溢出哀怜:“苏希,不管你有多伤心,但是,一定不能做傻事的!或许你会觉得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那如果是苏白呢?如果苏白跟你这样说,你还会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吗?”

        苏希握着被子的手僵了僵,稍稍将脑袋探了出来。

        “知道为什么你会突然到我这里来吗?当时明明是服了安眠药的,为什么又活过来了呢?”

        苏希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若干天滴水未进,眼眶凹陷下去不少,愈发消瘦憔悴。南少不由自主伸手想抚摸她的脸庞,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刹那,被她突然躲开。

        南少苦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对折的信:“这是苏白留给你的,如果你看了仍然想要自杀,我不会再拦你。”他将信轻搁在苏希的枕边,起身走了出去。

        大哥的信!苏希握紧了它,似乎它的上面仍残留着苏白的温度,炙热的足以温暖她冰冷如铁的心脏。

        苏希:

        看到这封信,想必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事事难料,谁也猜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真的很不甘心。

        昨夜,我一个人想了很多,想我和你最初的恩怨以及后来的遭遇,失血过多让我思维也变得迟钝,头脑里一片混乱,但是你在我耳边说的那些话我却记的非常清楚,你说让我不要把你一个人丢下,你说让我带你一起走。其实这也是我满心期望的,苏希,我是真的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不管是生是死。

        但是,没想到我却根本就下不了手。你睡着后,我一直看着你,你睡觉的样子可爱的像只小猫,叫我怎么忍心就这样剥夺你的生命?我知道你爱我,想跟我一起死亡,但是,我做不到!

        于是,我只能选择欺骗你。

        我委托律师在你的银行户头里拨入了一笔钱,之后让小河去找来南少,准备了一瓶剂量不足以致命的安眠药给你,乘你昏睡时让南少带你走,越远越好,远离苏家,远离这里所有的黑暗。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的离去。

        苏希,不要责怪南少,他是可以照顾你的人,而我才是这整件事的主谋。

        很抱歉,我把你一个人丢了下来,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是,既然没有死,那就好好珍惜剩下的生命吧,悲伤过后,相信你一定可以活的很好。

        只希望,当你老去的时候,当你满头白发的时候,偶尔还能记起曾经有这样一个人,一个亲生的同父异母的大哥,一个残忍冷酷的男人,他曾深深爱过你,并且,你也曾深深的爱过他。

        这样,我死而无憾。

        苏白

        葬礼那天,天空飘着绵绵细雨,天色阴霾。春末夏初,雨季将要持续一个月,潮湿的空气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水泡。整个城市便都笼罩在这个水泡里,湿润润的。

        墓地位于风景旖旎的郊外,这里埋葬着苏家世代祖先,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虽然事前消息已经刊登在了媒体上,但因为保安工作出色,没有一个记者能侵入到这里来。在这里聚集的,莫不是商界赫赫有名的人物。

        春雨将绿地洗刷的格外清新。灰色的墓碑上不断有水滴滑落,汇聚在碑面上那些镌刻的线条中,逐渐形成了晶莹剔透的两个字----苏白。

        再狂妄再张扬再叱咤风云的人,最终不过将沦为一抔黄土。

        只有天上飘下的雨,点点仿佛落在心头的泪。

        暮色渐至,送葬的人群逐渐散去,冰凉的墓碑矗立在绿地中央,格外凄楚。

        苏澄的眼泪哗哗的在脸上流淌,苏河立在他身边,黑色西服将脸色衬的煞白,头发被雨水打湿,软绵绵的耷拉在额上。

        “苏河,我们走了,保重。”阎彻拍了拍他的肩。

        “谢谢。”

        “小河,很抱歉苏白住院的时候没有来的及探望,现在……已经迟了。”施亚美戴着黑色宽沿帽,黯然走近。

        “不,对您,说抱歉的应该是我们苏家。”苏河转身面向她。

        “我早就说过,苏白不应该和苏希在一起,他们一定会后悔的!”施亚美红着眼睛,语中带恨,“闹成现在这个局面,她竟然就这样一走了之,连最后的葬礼也不出现!”

        “……是,您说的没错……”

        “我走了,以后苏家就靠你了,小河。”

        “……是的。”

        连绵的雨将她的背影侵蚀的一片模糊,苏河揉了揉眼睛,又站回苏澄身边。

        诺大的这片绿地,只剩下那个身着黑色连衣裙的少女,漆黑的瞳仁在雨雾中依旧透彻明亮。

        “天快黑了,你回去吧。”苏河没有回头,对于她,不必像应付其他人那般客套。此刻,也只有在她面前,才可以毫无顾忌的流露出所有的悲哀与伤痛。

        辛星雪走到他身旁,手中的伞微微倾斜遮在了他的头顶上方。雨滴打落在伞面上,尽是“叭叭叭叭”的沉闷的声响。辛星雪没有开口,一把伞狭小的空间里,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冰凉的温度。

        不知站了多久,暮色里扬起微风,拂动了她的裙角,柔和的拍打她的小腿。辛星雪侧头瞥了苏河一眼,不由怔住,他脸上湿漉漉的那些液体分不清是雨水抑或是泪水,晶亮的倒映进她的眼里。刹那间,她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无能,竟连一个字也无法安慰到他。

        “你走吧,不用陪我了。”

        辛星雪愣了愣,忽然把手中的伞硬塞进了他的手里,苏河诧异的抬眼。

        “……不要生病了,苏河。”她黑亮的眼里骤然闪现一抹笑容,如雨天里的一道彩虹,瞬间温暖了整片天空。

        辛星雪深吸了口气,转身大步离开。

        蓦的,脚步一下子又顿住,愕了几秒,大声呼喊:“苏希----”

        苏河和苏澄猛地愣住,双双转过身。辛星雪已向远处发足奔去,那里的树下,依稀倚着一个人影,听见了叫声,迅速又隐藏到了树后。

        “是苏希!”苏澄回过神来,下意识便要往那里跑,手臂却被苏河牢牢擒住。

        “不是她,你看错了。”

        “就是她呀,怎么可能看错,虽然有些远,但明明就是她啊!”

        “不是她!绝对不是!”苏河陡然拔高了音量,打断了他的话。

        苏澄噤了声,莫名的看着他。

        苏河放下手,缓缓转身面向墓碑:“……苏希,她已经离开这里了。”

        “……”

        “她不再属于苏家,即使她有这个姓氏。所以……她不会再回来,我们也不用再去找她……这是大哥的意思。”

        “……说的好像我们苏家是个牢笼似的。”

        “或许对于她,确实是的呢。”

        苏澄冥想了许久,不解的摇头,看了一眼苏河,苏河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墓碑,墓碑上“苏白”那两个字无声的浸在雨水中,倒映出异样的光芒。

        树木下方,辛星雪仿佛是痴了一样呆立着,不消片刻,雨水便浸湿了她的发丝和肌肤。周围空旷的绿地和树木,哪里还有什么苏希的影子!

        眼泪顺着眼角蜿蜒流下,与雨水混迹一起,分不清彼此,只有流经口边时咸咸的滋味怎么也忘不掉。

        苏希……

        你一定要好好的!

        夜晚,雨仍未停。

        漆黑的夜空里没有一点星光和月光,只有弥漫在天地间笼罩了一切的水汽,凝结成雾,朦胧了世间上的每一个人。

        南少凭窗而立,间或有雨点从窗口打进来落在身上,他却依旧纹丝不动。手指间捏着一张纸条,被雨水浸的薄而透明。

        南少:

        谢谢你这几天的悉心照顾,我欠了你好多,如果有机会一定想办法偿还。

        今天我偷偷去了大哥的葬礼,这可以算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吧。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需要一个人冷静一段时间。在苏家的生活就像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我也应该清醒了。

        放心,我不会做傻事,我也会照顾好自己。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们还能再重逢,那时,我们应该还能继续做朋友吧。

        总之,谢谢你。

        苏希

        清晨,雨渐止。

        海面上,遥远的水天相接的地方缓缓升起一轮明日,那下方的海水仿佛镶了一层碎钻,反耀出夺目灿烂的光芒。

        初生的阳光逐渐融化了漆黑的夜色,雨后的清新的空气也因这阳光愈发鲜亮起来,沁人心脾。

        苏希赤脚站在海滩上,涨潮的海水一波接一波拍打着沙滩,有几滴飞溅在她脚上,清凉的感觉顿时蔓延了全身。张开双臂,仿佛可以拥抱整个海洋。

        苏白……

        ……你就是这一片最蔚蓝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