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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豹子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叫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几下便不动了。殷红的血氺冒着沫子染红了积雪。

少年抽出钢叉,摘下铁夹,右手一抖铁链,从冻土中起出橛子,然后一猫腰,伸手抓住豹子的前后腿,往上一抡便扛在了肩上。刚一回头,才发现身后已站定一条壮汉,便呲牙一笑道:“叔!您咋也来了?”

这位汉子在三十岁左右,发如钢丝,根根笔挺四散,扎一条蓝色粗布拢在额前脑后,眉如卧蚕,一对虎目闪动精光,鼻似悬胆,牙排碎玉,两耳朝怀,身高在八尺开外。身穿对襟黑色棉袄,腰扎巴掌寛牛皮板儿带,外披银灰色斗蓬,蓝色中衣,足下蹬一双白色毡靴。往那一站,恰似铁打的金刚,铜铸的罗汉。他倒背着双手,冷“哼”一声道:“对付个小山猫子,还动叉动枪的,看你那点出息!”说罢转身而去。

少年挨了数落,不急不恼,对着壮汉的背影撇了撇嘴道:“我哪比得了你,出了名,立了万儿,还混了个雅号什么天山神雕!”

言罢,转身刚要走,忽然听到“哇”地一声婴儿啼,也不知从何处传来。他拨愣一下脑袋,侧耳细听,那声音微弱下去。索性放下豹子,寻声找去,竟没有了一点声响。真是怪哉!望了一眼荒无人烟的原野,心中暗想:莫非是师爷讲得鬼怪山魈不成?小爷我可不信这个邪!想到此,握紧手中五齿点钢叉,闪目再看,这才发现山脚下有个山洞。他脚下一用力,施展开踏雪无痕的轻身功夫,直奔山洞而去。

刚一进洞口,早闻到一股刺鼻的臊臭味儿,他登时警觉起来,深知此洞必为猛兽巢穴,便將钢叉平端于胸前,后背挨紧洞壁,轻抬脚慢落步,往阴森森、冷嗖嗖的洞内走去。

洞顶上落下一滴冷凝水,正打在鼻子尖儿上,吓得他激愣打了个冷战,身子不由自主地向洞口纵出去八尺开外,静听了片刻,见没什么异常响动,这才用手背抹了把鼻子上冰冷的水滴,暗自庆幸叔叔没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相,要不然又让他取笑了。转念又一想,此地千八百里都没有个人家,哪里会有小孩子哭呢?莫非是野兽把小孩子叼来,当作自己的崽儿养着,就像师爷讲得什么狼孩、虎孩一样,眼下这里又出了个豹孩也未可知。不管怎么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壮了一下胆,端着钢叉又往山洞里摸索着走去。

走了没有二十几步,借洞口那束光亮,看见洞壁上靠坐着一个人,像个女的,秀发披肩,若流云泼墨,遮掩着半拉惨白的面孔,正在侧头昏睡,年令跟自己差不多,看上去还有几分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进前端详良久,自己亦忍不住笑了起来,长这么大一直跟师爷、叔叔在一起,连爹妈是啥样都不知道,又怎么会认识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呢?便轻轻摇了下头,又见她怀抱的婴儿,毫无声息地伏在她胸前,真的好可爱呦。

石洞里冷,比洞外可强了很多,起码没有风和冰雪。

婴儿的小脸冻得通红,他探指轻轻碰了一下,软软的、滑滑的,觉得尚有一丝暖意,就想把小孩抱过来,又怕这位女子醒来不依不饶。

有心把这俩人一块抱走,又想起师爷说得那个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的话来,年紀轻轻的我岂能造次?若等她醒来,惹出是非,更是害人害己。如果让师叔知道的话,还不生劈了我才怪哩!还是一走了事的好,少招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尤其是女人,也免得师爷怪罪。她有命就活,没命就死,小爷我可管不了那许多。想到此,转身就要走,又觉得哪点有些不对劲,抬手拍了下脑门自责道:“你这个小没出息的!要是来了野兽把这两人给吃了,你岂不是缺德?对!缺了大德!若让师爷知道了,非用烟袋锅儿敲我一脑袋疙瘩不可。”

他自言自语着又回到姑娘面前,见婴儿动了一下,“嗯吭”着吸吮了几下手指,又“哇”地一声哭开了,声音已然嘶哑。他无可奈何地双手一摊,鼻子发酸,眼泪差点没淌下来,啧了一下嘴道:“小家伙!饿了吧?啧!我可没办法,去找你那个贪睡的娘,她醒了,你就有好吃的给你啦。”

婴儿不停地蹬踹着,两只冻红的小脚丫从襁褓中露出来,哭声令人撕心裂肺,急得小伙儿直挠脑瓜皮,耸了耸肩,伸手轻轻挪移开姑娘坦露的玉臂,抱过来啼哭不止的婴儿。

万万没料到那姑娘连眼都没睁,猛然击出一掌,力道虽已大减,但毫无防备的小伙儿亦被打了个趔趄。他哪里吃过这个亏,抬手就要还击,只见这女子“唰”地一声,从肋下抽出一把短剑,也不问青红皂白,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连刺出七、八剑,一剑却比一剑慢了下来。

小伙儿暗恨:你这不知好歹的刁蛮女人!敢跟小爷我玩儿这套,看我怎么教训于你。

左手抱定婴儿,身形几晃便闪在姑娘右侧,探手抓住姑娘的手腕,微微一用力,便抖掉她手中的宝剑。

姑娘身子晃了晃,一头向前栽去。

小伙儿感觉到不妙,右手往回一带,顺势揽住姑娘的纤腰。

其实姑娘已经睡得很沉实,如果没人动她怀抱的婴儿,就是打满天的焦雷,她也未必能醒,此乃心之所系的特殊警觉。她击出一掌之后,起身拔剑,向来人刺去,这只在眨眼之间。连日来的苦苦奔波,加上三天水米没打牙了,真可谓力不从心,只觉得眼前发黑,金灯狂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头栽去,幸亏被绝顶聪明的小伙儿一把拢住,方幸免被摔之灾。

小伙儿这回可真傻了眼,左手抱着个孩子,右臂弯里一位人事不醒的大姑娘,这放下哪个也不行啊!阿弥陀佛!算小爷昨晚没作好梦,今儿个才遇上这费力不讨好的倒霉事。没办法,就这么回去向师爷交代吧。

第二回  侠隐草舍恋旧情

天近傍晚,夕阳如画。

漫天晚霞映在冰封雪覆的高山、森林,无际的原野之上,相映成趣,真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勾勒出一幅壮丽绝伦的夕阳玉峰琼野图。

呼啸的西北风扬起漫天积雪,似欲將整个大地重新打扮一番。

小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在尺余厚的雪地上,眼巴巴地盼着有人来帮个忙,也不知师爷、师叔瞎忙啥呢,一个也不来搭个手。

拐过几个山环,进入一片地势比较平坦的树林里,来到两间木屋前,抬脚蹬开木门,气喘嘘嘘地进了屋。

屋子里暖烘烘的,壁炉里烧着柈子。

从里屋传出一个苍老、内力雄沉的声音道:


“小肉猴子!还愣着干啥?好歹扒了皮,剁巴剁巴,放到锅里去煮。水早就烧开了,你咋磨蹭到这阵儿才回来?”

姑娘经过一路颠簸,神志刚好清醒过来,正不知是被人所掳所救,一听此言直吓得魂飞九天外,不禁暗自叫苦: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想我凌剑虹,刚逃出魔掌,又陷入虎口。唉!人不可与命争,看来这就是命啊!也不知哪辈子造下的孽,到如今要被人家扒了皮,剁巴了,还好歹地剁巴剁巴,放到锅里去煮,说来着实够惨的啦。我九死一生逃离了魔掌,莫非又遇上了杀人魔鬼不成?可叹我凌剑虹,在江湖上也混出个楚江红女的绰号来,历尽千难万险,难道就与人结下口中食之缘么?想到此,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从眼角“扑簌簌”淌了下来。有心奋起一搏,可自知体力难支。唉!还是认了命吧,是福就不是祸,是祸就躲不过!

“师爷!这恐怕是吃不得的。嗯!您吃也许还可以。”小伙子说着,抹了把头上的汗,抿着嘴偷偷地笑个不停。

“小肉猴子!搞什么鬼?”

话音方落,一个钵盂大小的铜烟袋锅子挑开了深蓝色门帘,随后从里屋走出来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手中平端那杆大烟袋。老者一见小伙

子右手搂着个姑娘,顿时撅起银白色长须怒道:“你这是干啥?!”

小伙子有几分犯急,噘着嘴道:

“我的爷!说啥呢?快帮我把人接过去吧!”

老人家马上意识到有事情发生,有些愧疚地道:“嗳!是那么回事。我来抱孩子,你把她送到里屋歇着吧。”

待他二人进了里屋,老者仔细端详着婴儿,见他天仓饱满,地额方圆,胖乎乎、红润润的一张小圆脸,眉宇间一颗红痣,甚是醒人眼目,更增添几分英气。

老人家抚摸着婴儿乌黑的头发,心头猛然一震。大凡练武之人,一摸小孩天灵盖,便知其是否能成为武林上乘之材。老人家暗暗点了点头,知此子天赋奇高,是百年难遇的武林奇才,若假以时日,必成为武林俊妍。他脑海里闪电般映出江湖绿林、黑白两道上的人物,谁会生出这么一位神童?再一想那位衣服上血迹斑斑的姑娘,便知安定了数十年的江湖,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哇”地一声婴儿啼,打断了老人的沉思。小孩两只手抓挠着,脑袋往老人怀里直扎。

“喂!九月!你去把你个女人叫醒,给孩子喂一下奶。”他招呼着正在往壁炉添柈子的小伙儿。

九月歪着头,眨巴几下大眼睛,若有所思地道:

“爷!她胸前瘪着哪,好像不是当妈的。”

老人探指在他头上“嘭”地一声弹了个脑波道:“小肉猴子!你咋知道的?”

“哎呀!疼死我了。爷!你要是打错了,老规矩,揪一根胡子给我。”

“你说吧。”

“好!羊没下崽儿前,奶子是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