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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她把画递给容遇,果然见他嘴角忍住怒气的着。

短短几秒后,他又神色如常,把画纸叠好放进怀内,然后伸出手从身后轻轻抱住她的腰,笑着说道:

“那我岂不是要好好感谢阿醺把我画得这么好?”他俯头扣在她的肩上,嘴唇有意无意地贴着她的侧脸,灼热的气息汹涌而至,她的脸一红,正要扭头避开时容遇却轻咬住了她的耳垂。

她的心猛跳,大惊,转身一拳挥出击中他的下颌,大声骂道:

“去死吧,叫你敢吃我豆腐!”她的手好痛,这容遇,连下巴的骨头都不好欺负!

容遇摸摸下巴的浅淡红肿,不怒反笑,“不对不对,阿醺,你不是应该含羞带涩,笑而欲躲的么?”

流芳顿时僵立有如雕塑,那幅画,卖到恒北斋的“男女相悦之事”的第一幅画!容遇他不是全知道了吧?!全身血液似乎都灌注到她的脸上,她冷静下来,抑制住颤颤的声音说:

“表哥别给我打哑谜了,开什么国际玩笑?!”

“一层芳树一层楼,只隔欢愉不隔愁。表妹可听过这句诗?那作者,你我都认识呢!”他冷笑着坐到一旁的花梨木椅上,神情悠闲自得。

“表妹缺银子花,为什么不跟我讲?一二千两银子,不算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流芳终于爆发了,她瞪着容遇,眼光锐利得只想杀人。

容遇的眼光瞟了瞟小几上放着的那碗药。

流芳深深吸了口气,走到小几旁拿起药碗一口气喝光了药,那药味浓郁翻滚直让她想吐,容遇轻摇纸扇慢条斯理地走到她身边语重心长地说:

“表妹要记得了,以后见到大得不正常的狗洞要想清楚才好去爬。”

“容遇!”流芳咬牙切齿,只想把眼前这面露得意之色的小人千刀万剐!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事,那个狗洞是他有意挖的,恐怕从西月第一次拿着她的画出府时他就知道了她缺银子花了。

“你跟踪我?!”

“我说没有你信吗?”

“不信!”

“那就是了,这个问题还有一问一答的必要?”

流芳简直要被气死了,知道他狡诈,但不知道他可以狡诈到这个地步。

“说吧,你想要挟我些什么?”她问。

“说是要挟,也太严重了一些吧。我不缺女人,更不缺头脑。”他笑了,笑得极其骄傲。

“那你想怎么样?!”把事情替她瞒了这么久,绝对不会是出于好心。

“阿醺可是想说要满足我提的要求愿望?”他俯视她愤怒的脸,“可是怎么办,我现在还没想到……这两天,我答应了怀琛兄要代替他照顾你,整天担心你不肯喝药不肯进食,其他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流芳强压心底怒气,“表哥放心,这两日阿醺听话就是。”

“那这幅画,画的还是本少爷吗?”他扬起那幅丑到有点恶心的画问。

“当然不是了!表哥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岂可与禽兽相提并论哉?!”她笑着咬着牙说,伸手想把画拿回来,不料他一缩手,仍然把画拿在手中。

“这就对了!记住你说的‘听话’这两个字”他伸手捏捏她洁白细小的下巴,心情极好的大笑着走出了一心居。

“西月!”流芳大声喊道,西月匆匆走进来,问:“小姐,怎么了?”

“哪里有打小人趋吉避凶的寺庙?我要去一趟!”她真的该去祈福上香了,这阵子不知道走了什么恶运,一劫未完一劫又起,可怜她弱女子一个,如何能经得住这样的波折?

丛桂轩在一心居的左边,一心居再往里走,便是竹外一枝轩。

流芳若要走到顾府的前院,就必须经过丛桂轩;容遇每日回府,必然会经过一心居。

她能一心一意心无旁骛吗?八月桂花香,时维九月,桂花依旧开得灿烂,墨绿的叶子稀疏地缀在深褐色看起来有如枯败的枝干上,在叶子与茎的结合处绽出一点新绿,微黄浅白的细花渺小得让人极容易忽视它的存在。

可是它很香,隔着丛丛的杂花隔着高高的墙垣飘送了过来。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自从那日容遇抱她离开两天以来,她就没有再见过他。

西月捧着饭食进来,流芳远远就闻到了茄子的香味,吃了两口,她却放下了筷子,盯着西月一言不发。西月被她看得有点怵了,讷讷的问道:

“小姐,这饭菜有什么问题吗?”

“你瞒了我两天,是不是?”若不是她从素茄子里吃出鱼的味道,让她猛然想起那日他在翠峰上烹煮的鱼,清淡中带着鱼肉的清甜,她还猜不出这两日来送到她口边的饭菜,竟然都是他做的。

他说,以后日日做给你吃,可好?

言犹在耳,那丝丝甜意今日化作了萦绕不去的忧伤。

他践约了,然而她本应惊喜讶异的心却已然失落。

“小姐,你知道了?”西月一脸的惶急,“大公子他一片心意,做奴婢的怎好拂逆了他去?他找了奴婢,细细地问了奴婢你平日的起居和饮食习惯……而且,小姐你不知道,大公子为了你的事今天一早就到太常府去了。”

“他去太常府干什么?”替她赔礼,道歉?真是个好哥哥……

“前一天他‘带’了一个先生模样的男子回府,今日把那人带到了太常府。不知怎的,听说这件事,就这样平息了。”

流芳“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百转千回,时而落寞,时而淡笑,西月真是看不清她家小姐今日心里到底想着些什么心事,终日没精打采的就在贵妃椅上躺着,发着呆。

入夜,流芳走出一心居,经过一条不算长的小径,走到了丛桂轩的圆门前面。

月色如水,他一身白衣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背对着她,略显瘦削的身影在地上投出一团分辨不清的影子,暗暗的,一如她的心事,怎么都看不分明。

石桌上摆了茶盏,冒出来的热气在暗夜中看不清楚,淡淡的连轻雾都算不上,可是茶香是如此的香溢,和院中浓浓的桂花香混在一起,秋风轻送,很是怡人。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流芳转身想走,这时他开口道:

“来了还要走?我煮了碧螺春,刚好是第一巡,茶味正浓。”

流芳的脚步钉在原地,想起他说过,这是他母亲生前最爱喝的茶,不由得有一丝犹豫,可是理智又在告诉她,切勿沉沦……

“我在丛桂轩门前挂了一盏灯笼,”他说,“路上黑,提了那盏灯笼,再走。”

圆门前桂树伸出的枝桠上,果然吊着一盏烛火微黄的小灯笼。

流芳伸手去拿,可是快要碰触到小木柄时她又犹豫着把手缩了回来。她一扬袖子转身大步走进了丛桂轩走到他的身后,抑制住内心情绪的涌动问道:

“顾怀琛,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单单是因为我是顾六,是你的妹妹吗?”

他起身转过来看着她。他很高,她只到了他的胸前,月色照得他那如玉的容颜很是不真实,他眸光如水潋滟澄澈,竟是比月色更要澄明。

流芳仰起头看着他,一时之间竟也呆了,仿佛要迷失在他嘴角轻扬的那抹笑意之中。

他伸臂把她拢入怀中,力气虽不大,可是有着一种不容反抗的气势,流芳一时间不懂如何反应,也只得被动的被他抱着,听他在她耳边说:

“对一个人好,本就不需要什么原因。”

他也无从解释,为什么一开始就不愿意告诉她他的身份。她认不出他来,他是失望过的,但是很快他便忘却了这不愉快,她有棱有角爽朗率真的个性让他觉得陌生不已,却暗含着别样的惊喜。

她跟他记忆中那个胆小怕事、羞涩怯懦的六妹妹截然不同。

她没有一点矫揉造作,清爽自然得一如山间的流泉。

他只想,重新认识她;或者说,他希望,她的眼里心上,刻进他的影子,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只是因为他是他。

流芳的心纷乱不已,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若是几天前她一定会觉得很甜蜜,好像飘摇不定的心终于找到了宁静的港湾。可是现在,她的心天人交战,甜蜜的伤口裂开着疼痛不已。

“你真的忘了吗?”他问。

  第二十八章  三个人的战争3

“你真的忘了吗?”他问。

“忘了什么?”她仰头看他。

他的唇边绽出一丝无奈的浅笑,放开她,两人坐在石桌的圆凳上,怀琛煮着茶,一边说:

“你还记得那只风筝吗?”

她的心有些忐忑,“我曾经落水,醒来后很多事情都忘记了。”

“那年我七岁,你才五岁,你爬上假山去取断了线的风筝,结果整个人从假山上掉了下来,我不自量力想着要去把你接住,结果人是接住了,自己却被你压断了两根肋骨,卧床三月。”

“那时的你,受了呵斥,总是偷偷地躲起来哭,以为别人不知道,可是每天来看我时那双眼睛都是红肿的。顾府这么多姐妹,我从来没有对哪个妹妹上心过,除了你……”

他看着她,那温柔的目光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她的心忽而就软了下来,她怎能否认他是流芳的哥哥,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他的妹妹的,她不过是一缕魂魄罢了。

“那你后来为什么要离开?”她回视他,问道。

“八岁那年,恩师把我带走,他带着我走遍了西乾的名山大川,拜访了许多名士隐士,后来又带我到东庭和屹罗见识那里的风土民情,这样一走,就走了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