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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一百零二章  神木3

接下来的日子,容遇变得很忙碌,有时整夜整夜地留在书房和傅青山詹明新他们议事,要不就是到军营巡视,空气中隐隐有种不寻常的气息,然而流芳却不明所以,只忙着老韩王的寿辰和八月初的龙母庙祭祀事宜。

但是流芳想见到容遇也很容易,她只要抄袭一下老韩王的技俩,两顿饭不吃,第三顿饭容遇便会无可奈何地出现,色厉内荏地训她一顿,看着她苦着脸吃完一顿饭。

其实她心里在偷笑。

百试不爽。

但是她何其聪明,只是偶一为之,见好就收。

今日便是老韩王寿辰,整个王府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暮色四合之际,容遇才一身风尘仆仆地从陵州大营赶回来,前来贺寿的大小官员早已入席,而这时总管林敞才进来禀报道:

“王爷,赵王和楚王的来使已到了府门。”

赵王送的贺礼是一株半人高的珊瑚玉树,光润逼人;楚王送的则是一串流光溢彩的墨玉佛珠。

“祖爷爷今晚收了好多宝贝啊!”席后,流芳送老韩王回尚明轩时打趣道:“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祖爷爷以后过生辰要分我一半宝贝才行,不然流芳这日白辛苦了!”

到了尚明轩门前,老韩王目光荧荧看着流芳,笑道:

“顾六,你已经要了我最宝贝的东西了,那还不够?你还是快些还我一个宝贝孙子为好!”

流芳抬头看看天上,赞叹道:“今夜月色真好!”

“顾左右而言他!不过,老头子我还是喜欢你给我抄的佛经。”因为,一笔一划都是她的心意。

老韩王说完,转身便在林敞的陪同下回了尚明轩。

晚宴过后大家都到了戏园看戏,流芳才想起龙母庙祭祀有些细节要跟容遇说一说,可是他不在戏园子里。

于是,她便带着萱儿捧着一杯参茶到静柳轩的书房中去找他。

容遇不在书房,流芳却见到楚静风的身影,他正和一个身穿绯色锦袍的人在说话。

“韩王这几日到陵州大营可是检阅大军去了?”穿绯色锦袍的人问。

“上次青州密会时,韩王不是已经定下了攻打虞州的方案了么?怎么,赵王忘记了?”楚静风不冷不热地答道。

赵王彭子都冷哼一声,“小王这趟过来就是想告之韩王,本王派人见过虞州刺史温不平,温不平提出,只要陵州韩王愿意娶他女儿温月伶为妃,他愿意无条件把虞州版图并与陵州。这等不费一兵一卒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流芳后退一步,脚步就这样生生定住在书房门边的阴暗处。

“繁都朝廷早就对温不平起疑心,这一年来总是以各种借口拖欠着虞州的军备物资,虞州的兵力无法与陵州相比,真要开战不啻于以卵击石,他温不平凭什么提条件?!”楚静风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语调。

“真要打起来,死伤总是会有的。鹬蚌相争,各损元气,就算虞州到手了也不是一块什么好肉了。更何况我们主要是和繁都朝廷的军队抗衡,若能顺利并了虞州,有百利而无一害。”彭子都有些焦躁,“不过就是多养一个女人而已,韩王府养不起么?如果温不平愿意,我赵王府绝无二话。成大事者焉能只顾儿女私情?”

“只怕韩王不会考虑温不平的提议。”楚静风笃定地说。

“为什么?因为那个顾六?”彭子都笑起来,“听说她并无倾国倾城貌,那温月伶可是出了名的美人,男人谁不是三妻四妾的?再说了,顾六是繁都顾家的人,百里煜就不怕这个女人有二心?更何况,前不久,他才杀了顾怀琛,顾怀琛说什么也是顾六的兄长,他就不防她心生恨意,这样的女人还能安然地把她留在枕边?”

“赵王!”楚静风声音陡然大了起来,“这件事,不要在韩王府提起。”

彭子都嗤笑一声,“杀了就杀了,为何还要掩饰?敢作敢为才是大丈夫,难不成韩王杀了顾怀琛,还要顾忌他王妃的感受?”

黑暗中,流芳手足冰冷地僵直在那里,身后的萱儿手足无措地站着。

片刻后,她迈开虚浮的脚步,走进了书房。

楚静风和彭子都稍稍愕然,她反而笑了笑,尽管嘴唇早已失去了血色。楚静风见她这样的脸色,心下当即有了不好的预感,上前一步对她说:

“流芳——”

她却只是看着彭子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赵王,顾怀琛他死了,是吗?”

彭子都忽然被她眼中的冷意所慑,那浅淡的眼窝中似有浮冰碎雪寒气氤氲,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冰冷的温度仿佛在空气中传递。他僵硬地点点头,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容遇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

“你应该问的人是我,不是他。”

手被他有力地牵过,容遇扫了彭子都一眼,说:“赵王,静安王,本王与内子有事相商,先失陪。林敞,替本王好好招待两位。”说着,便带着流芳离开了静柳轩书房。

流芳任凭他拉着,像个游魂,不知道什么是愤怒,不知道什么是悲伤,只是木然地随着他回到了流云居。萱儿她们几个丫鬟看着主子的脸色不对,连忙退出内室,关上了门。

“想问什么?”他坐下,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喝茶,神色平静,可是手中的杯子攥得紧紧的。

流芳僵立在身后,“你呢?你想说什么?”

“五月十七,顾怀琛遭伏击中箭,跌入茫茫蔚海。”他不紧不慢的说,似乎不急于解释些什么,“你觉得是我杀了顾怀琛?”

她摇摇头,望向他的双眸清澈如水,“容遇,你只需要说一句不是你杀的,我就会相信。”

他沉默着,连空气也仿佛停止了流动。

流芳苍白着脸,却笑了起来,有些凄然,说:“或者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他?在陵州,谁能有这个能力杀他,我的陵州之主?”

仍然是沉默。

她颓然地坐在床沿,心头的歉疚悔恨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

可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难道自己没有在他心口上剜上一刀吗?

想想他看着自己义无反顾地背弃他转身就走时发红的双眼,想起他对她的一句句挽留和呼唤,她的心就如同被一块石碇重重的压着般沉重。

顾怀琛,你真的很可恶,用这样的方式逼着我要记你念你一辈子吗?

容遇站起来走到她身前俯视着她,神色冷漠,幽深的黑眸望不到底,他伸出手捏起她的下巴逼她抬头正视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

“阿醺,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我和顾怀琛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那你会选谁?”

“有你就没有他吗?”她嘴角牵出一缕讽刺的微笑,直视着他说:“容遇,你给了机会我选择了没有?”

“我给过,你回来了,你选择的是我。”

“所以,你想说的是,杀他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对不对?你想说的是,既然我回来了,你和他之间的约定再也不存在,也没有留下他性命的理由和价值了对不对?容遇,是不是我太天真了,天真得忘了你的本来面目?!”

“他死了,你很心痛?”他冷然地问道:“有多痛?痛到恨不得杀了我?忘了我的本来面目?我从来就没有掩饰过自己标榜过自己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不要把你对顾怀琛的想象加诸我身上,我不是!你若觉得是我杀了他,那也没有关系,不择手段卑鄙无耻这不就是你所说的我的本来面目?!”

流芳挥开他的手,直起身来看着他,若有若无地虚浮一笑,说:“是啊,人已经不在了,追究下去又有什么意义?王爷不屑于解释这件事也是自然的,傻傻地跑回来的人是我,离弃他的人也是我,引他来陵州的人,也是我,害了他我是咎由自取,凭什么责怪旁人?”

她望着他越来越沉的脸色,淡淡然地说了一句:

“只是,你终究,还是骗了我。”

她眼里的冷淡疏离再加上这句话终于彻底地激怒了容遇,他双手抓住她的肩把她整个儿拉了起来,眼中的怒气如暴风骤雨般袭来。

“我骗你?!顾流芳你回答我,他是谁我又是谁?你以为你顶着顾流芳的皮囊他就真的是你的哥哥?我和你是夫妻,你对我的信任就如此不堪一击,你对我的感情会因为他的死而荡然无存,在你的心里,我是不是永远都比不上他重要?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告诉我我和你之间永远不存在一个他!顾流芳,你才是不折不扣的骗子!”

流芳只觉得自己的肩都要被他捏碎了,他说完后用力推开她,流芳跌坐在床上,“本来是没有他的,可是他死了,就永远地留下了,永远横亘在我和你之间。”

容遇手一扬,拂落桌上的杯盏,顷刻间成了一地的碎片,不知是像极了谁的心。

他转身就走,她脸色苍白,盯着他的背影说:

“告诉我,他的死其实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脚步一顿,身形僵了一僵,“否则呢?你要跟我恩断义绝么?!”

“恩断义绝”这四个字重重地落到她的心上,捶得她的心裂开般疼痛,她的手紧紧地攥住褥子,指骨嶙峋地发白,她颤颤地开口道:

“王爷,原来我和你这对夫妻,就是如此‘相知’的……好,真好……”

容遇回头,神色冰冷而桀骜,“顾流芳,每一回你都可以借着顾怀琛来否决我对你的感情,但是我告诉你,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