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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我想吃八宝鸭,你竟然给我夹个恶心的鸭子头,最后记不记得如何了?”

流芳止住咳嗽,笑了,她当然记得,他那么暧昧地在她吃过的鸭腿上舔了一口,让人想入非非的情景如今历历在目。于是她顺势靠在他怀里,说:

“表哥,那时候是不是已经不知不觉地喜欢上我了,嗯?”

“不是。”

“原来你为了折磨人,甚至不惜品尝他人口水。”她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笑容明丽动人,苍白的脸因此而生动起来,容遇注视着她,那样的笑容让他的心舒畅惬意得如被春风轻柔抚过。他低下头,在她耳边呵气说:

“女人,说了多少次了,是给你戴上海棠花的时候……”

他的黒眸明明白白地写着“认真”二字,流芳敛起了笑容,问:

“有人说,你把桓城的护城河填平了,全种上了海棠?”

他不自然地别过头去,说:“假的,是谣言。”

她反而甜甜的笑了,“为什么?是怕我真的死了,在下面寂寞吗?”

他瞪着她:“顾流芳,我不喜欢听到你说那个字!”

不喜欢听到她说“死”,当初歇斯底里地让人不分昼夜地填平了护城河,的确是以为她真的不在了,怕她寂寞,然而自己却苟且着,他恨自己连毅然相陪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种满一树树海棠来陪她。

而如今,看着她的身子一天天的衰弱下去不见起色,他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里总是担忧。三年前的顾流芳是个充满了生命光华的女子,一颦一笑慧黠动人,他还记得她如何一次次地把他推到愤怒、心痛、嫉妒的边缘而游刃有余地在他眼皮底下玩失踪,让人又爱又恨放手不得。

到底是怎样的折磨伤痛,才让这样的一个女子变得这般的虚弱?

他极是痛恨自己的。

若非爱上他,她岂会受如此多的苦?

可是自私一点想,若非她爱的是他,他恐怕早就成了一个断了七情六欲乖戾孤愁的人,在茫茫天地间孑然一身……

他久久地沉默着,流芳打了一个盹,睁开双眼时容遇还是那副表情,她不由得问:

“遇,你在想什么?”

他微笑着,嘴角轻扬,话语很淡很轻,像是在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顾怀琛,他必须死......这一次,他不会再有机会。”

流芳墨如点玉的眸子似有雾气笼罩,嘴唇动了动,但始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闭上眼睛,唇边浮起一丝飘忽的笑容,显得有些惨淡。

她还能说什么?她也该恨顾怀琛的不是吗?而且,只要她还是选择容遇,这个问题就没有办法逃避。以前不行,现在更不可以。

  第一百三十五章  偿情  2

这一夜,她烧得更厉害了。天刚亮的时候便到了青州,她昏昏沉沉的连容遇不断地着急地喊着她的名字她都听不到了,只知道自己好像在做梦一般,梦见自己坐在学士府别院中梧桐树下的长椅上,头顶是一方被圈禁的天空,幽蓝幽蓝的,一丝流云都没有,仿佛凝结不动的潭水。她闻到了药香,很熟悉的气味,听到了脚步声,一如往常的,那人手中的药碗仍是那只泛着温润玉光的青玉碗,他在她身旁坐下来,她皱眉,别过脸去不看他,他轻叹一声,把药碗放下在小石桌上,对她说:

“药冷了不好,别任性……要恨我,也要有恨的力气才行……”

她瞥了一眼药碗,声音清冷,说:“放我走,哪怕是病死了我也不要死在这里。”

“放你走,以前是不愿,如今是不能。流芳,你说过的,人总不能活在过去,你就不能试着把他放下?”他叹息一声,起身便离开了。

忘了有多少个晚上,半夜噩梦时总会有一双手臂紧紧地拥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流芳,流芳……

他没有越雷池半步,清晨醒来她也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只有枕畔留下的青草气息是那样的分明,教她无从回避。

她渐渐发现,他的情织就了一个网,她越挣扎就被捆得越紧,于是她只能放任自己,不去挣扎,不去反抗,也不轻易激怒他,随着时日的过去,随着刚出生婴儿夭折的消息,她对他,越发的冷淡薄情。

好像又回到了他领兵奔赴禹州的那一天,天才刚亮,她一睁开眼便见到他,一身银色盔甲眩目,坐在床沿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她坐起来刚想说什么,他的手却抚过她那头青丝,微笑的眼中尽是爱怜之意。

“我要走了,流芳。”

她垂下眼帘,难得的温顺沉默。可是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有些意外。

“三年多了,也许有些事情也该结束了。”

她抬头看着他,墨黑的眸子有着不置信的冷淡。

“流芳,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我这一去再不回来那该有多好?”话语自嘲而伤痛,他说这话时也只是轻轻一笑带过。“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流芳,人生在世上,总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比如当初放弃你;也有许多心不由己的事情,比如不顾一切地强行把你从他身边带走……三年了,我知道就算对你再好你也是恨我的,但是我不后悔。每次在战场上于刀光剑影中厮杀,我都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因为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告诉你,还没来得及多看你一眼,我不甘心。”

“可是到了今日我才想明白,这所谓的不甘心不过就是一种贪恋,贪心地想再见到你,贪心地想把你留在身边,没来得及告诉你的话其实永远也不可能说得完,再多看你一眼永远也不会够。”他抚过她尖瘦的脸,“我贪心地霸占了你三年,流芳,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不会少恨我一点?”

她的嘴唇动了动,他却忽然抱紧了她,身上的铠甲硌得她的胸腔发痛,冰凉入心。

“别说话,就这样,让我抱抱就好……”


她的眼睛发酸发涩,只知道自己的手抵住他的肩,想要用力推开他……

“青山,她怎么还不醒过来?”容遇着急地问,“她额上还是很烫。”

“吕师兄去请姑姑了,半个时辰之内一定能赶来。”

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流芳隐约听到容遇带着一丝惊喜的声音,说:“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很吵,流芳涣散的意识一点点地集中起来,然后了然,原来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全都是那些数不尽的往事。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想起这些往事来,额头上的布冰凉冰凉的,她微微睁开眼睛,便对上了容遇那双焦虑的黒眸,他脸色憔悴,下巴的胡茬子青青的一圈,眉头微蹙,一见她醒来,握着她的手不由一紧,脸上的紧张担忧终于无声消褪,轻声说:

“阿醺,你终于醒了……是不是很难受?是我不好,本就不该让你长途跋涉到青州来的。”

她摇摇头,对他一笑,笑容有些苍白和勉力,他的心蓦地疼痛,说:

“饿了吗?吃点粥吧,你已经睡了两天了。”

两天了吗?她坐起来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只见自己所处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容遇替她把被子拉到腋下,说:

“这里是青州安榆城府衙的别院,出了安榆便是禹州的长洛关。你这两天真是把我吓到了,连傅青山都束手无策,幸好吕思清的姑姑还没有离开安榆,不然……”他望着她,说不下去了,握着她略显嶙峋的手,“阿醺,你要知道,我没有办法再承受一点点失去你的风险,你告诉我,在你的心里,我还是最重要的吗?”

流芳伸手抚上他的胡茬子,笑着说:“傻瓜……不可一世的玉音子也有这么没自信的时候?”

“我要听你说。”他按住她的手,“阿醺,除了我,不许你再想别的人别的事。”

她愣了愣,他从没这样霸道过,“遇,到底怎么了?”

“我刚才被人痛骂了,她说你思虑过重,骂我是个不称职的丈夫,还说你身上的寒症要好生用药不能奔波更不能劳累受寒……她骂得对……”容遇苦笑,梅大夫骂起人来那是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她的原话是:

百里煜,你怎么这么混帐?!顾六的身体这么差还带她一路颠簸到青州来?还有,她的心病更重,你究竟是怎么当人丈夫的,我告诉你,身体的病症可以药到病除,心里的病我无力回天。若她还是这般思虑重重,郁结难解,恐怕活不过明年开春了!

流芳问他梅大夫是谁,容遇这才告诉她梅大夫就是吕思清的姑姑,当初在桓城被顾怀琛打成重伤,连傅青山和吕思清都束手无策时,恰好这时梅大夫到了青州,救了他一命。

第二日,流芳便见到了这位梅大夫。

当她迎上那双横波清澈的杏眼时,那些感激的话全因为意外和惊讶梗在口中。吕思清的姑姑怎么会是一位脸上蒙着白纱的妙龄女子?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位身形挺拔神情冷漠桀骜的少年,少年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西戎人,左耳上戴着一个银环,脖子上挂着一枚狼牙。怪异的是像保镖一样的少年肩上背着一个硕大的药箱,安安静静地站在少女身后,难得的乖巧。

“我叫梅子嫣,受韩王之托来给王妃诊症。不知王妃现在觉得有何不适?”

“梅大夫不必客气,叫我流芳即可,你救了阿遇一命,昨日又费了心神为我治病,我还没有好好谢你,那些客气的称呼便免了。”

梅子嫣眼波流转,笑道:“那好,请流芳伸出手来让我把把脉。”

她诊完脉后,对少年说:“哑奴,给我金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