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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梅子嫣专注地给她施针时她才发现,原来那少年是个哑巴,但是听得到声音。梅子嫣开好了方子交给一旁的丫鬟,然后对流芳说:

“这个药方可以助你驱寒,平日记住不能再受冻。五石散的余毒很轻,我可以用金针将之渡出。另外,我想送你一句话。”

“梅大夫请说。”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想想那个看着你在他面前坠入滔滔河水而差些疯掉的男人,你忍心就这样消极伤怀地病恹恹地过下去吗?哪一天你不在了,百里煜也完了。”

流芳心神一震,“差些疯了?”

“对。醒来的时候拿着剑见人就杀,昏迷时只会喊你的名字,吕思清不是治不好他的内伤,而是根本没办法治他的疯症。恰好那时我经过青州,便对他说了一句话。”

她说的话是:顾流芳没有死。不信的话你让人抽干桓城护城河的水,一寸寸把它填平,如果找不到人,就说明她没死。

治他的病足足花了梅子嫣一年的时间。

“他是你的丈夫,你若有心与他执手百年,便暂时放下忧思,先养好身子。你寒毒甚深还勉强自己生产,你的孩子本来就是侥幸得来之物,产后若非有心人殚精竭虑地为你寻最好的大夫用最贵重的药材来吊命,你焉能活到今日?不论是孩子还是你自己,还是大难不死的百里煜,你们走到今日已是上天的恩典,你若仍是自伤,那便是断送了三个人的幸福,人说顾六聪明,流芳,你是真的聪明么?”

这一番话,醍醐灌顶,流芳怔怔地坐在床上,不懂言语,良久后才发现自己脸上冰凉一片,泪水不知何时淌了一脸。

梅子嫣和哑奴早就离开了。

哑奴比划着手势问梅子嫣:“小姐,你今日心情很好?”

“诶?”梅子嫣讶然失笑,“何以见得?”

“你适才的长篇大论,好像自从离开了屹罗到西乾来后……”

“哑奴,好像你这手语打得也太灵活一点了,不如我把你的拇指割下来,再接到小指旁边如何?”

哑奴马上偃旗息鼓,看了一眼身旁笑眯眯的却满眼杀气的女子,垂下头,眼里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宠溺的笑意。

  第一百三十六章  偿情  3

容遇下午就让人把行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带着流芳上了一辆马车。

“我们这是去哪?”流芳问。

容遇把她狐毛披风的盘扣扣好,笑着说:“到了你就知道。”

安榆之东有蓬山,蓬山之南阳光正好,容遇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沿着山路上了半山腰,抬头只见山顶上积雪点点,而半山绿意盈人,苔痕轻染苍色,往前再走一段路,一进寻常院子出现在眼前,青灰色墙砖,屋角檐飞,朱门深闭,流芳狐疑地看看容遇,容遇说:

“阿醺,不去拍拍门见见主人家?”

流芳上前抓住门上铜环拍了两下。静默了几秒后,门咯吱一声开了。

眼前的人一裘兰色长衫,长眉斜侵入鬓,凤眼笑意翩然,流芳一下子愣住,然后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说:

“阿风,真的是你?你醒了?我……”

楚静风眼中流过一抹伤感,但更多的是喜悦,他笑道:“流芳,这世间难道还有第二个轩文子?”

流芳还想说什么,可眼角不自觉地湿润了,她抓起楚静风的袖子就擦泪,楚静风笑着一把将她拥入怀内,说:

“想我了吧?对不起,流芳,都怪我睡太久了……”

一抱之下,他不禁皱眉,什么时候起她瘦成这个样子了。忽然听到容遇一声轻咳,他抬眼一看容遇那不甚好的脸色,轻轻地放开流芳,笑着说:

“流芳,真是可惜,你为什么谁都不嫁,偏偏就嫁给了阿遇,害得我想把你抢过来都不能了。”

容遇走过来一把把流芳拉到身边,对楚静风冷哼一声,吐出两个字:“休想!”

说罢带着流芳越过楚静风进了院子。楚静风摇头轻笑,也随着他们进去了。

这院子不大,大约有三四间厢房,院子中种了几丛海棠,榆树下放着藤木桌凳,这时一间厢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穿着青花小夹袄的女子捧着一个木盆走了出来,她一见流芳,手中的木盆失神坠地,顾不得捡起就一下子奔了过来。

“王妃?王妃是你吗?”萱儿又哭又笑,想要跪下行礼却被流芳一手拉住了。容遇在一旁淡淡地说:

“这丫头想你想得紧,于是我就让她到这儿来了,也好有个人照顾你。”

“这不是阿风的院子吗?”流芳诧异。

“本来是。可是有人很霸道地占用了,引了蓬山一脉地热,在上面铺上了石板,再放上一层薄木,流芳,你赤脚进房间试试看,”楚静风拉着流芳推开中间厢房的门,她脱了鞋子踩上去,果然,干爽而温暖,她回头对上容遇浅笑着的幽幽黑眸,心头忽地感动莫名。

于是流芳就在这院子住下了。楚静风本就是前线统帅,只陪他们吃了一顿饭就匆匆离开。倒是容遇每日都陪着她到后山散步,她看书画画时他便在院子中练剑,偶尔推窗便会见他一身白色长衫的矫捷身影伴着剑影纷飞。她怔住看了半晌,然后笑着摇摇头继续埋头作画。

她笑自己,怎么觉得这个男人越看越好看,岁月给他多了一份沧桑沉稳,有如璞玉般透出韧性的温润。每天清晨醒来都能看见他孩子气的睡容,双臂固执地拥着她,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得了什么一般满足,她的心底便会有股甜意无边蔓延。

他有时会带她到山里的小溪去破冰抓鱼,不许她下水,只许她坐在一旁看着指点着,他从冰层下捞出一条鱼,她激动得大叫,可下一瞬便为他冻得通红的手心疼,把鱼放进篓里后不顾腥臭抓起他的手就给他呵气,他笑着揉揉她的长发稍一用力抵住她的后脑俯下头薄唇便贴了上去索要了一个不甚温柔的冗长的亲吻……

他也会教她吹陶笛,坐在后山不知什么年月建成的破败的小石亭中,四周的树木在寒气中瑟瑟,可是阳光温柔的落下减了三分苍翠颜色。她学了半天才学会了怎么放手指怎么用气,最后吹出来也是不成调的零落的音符,她一脸懊恼之色,差些就想把陶笛摔了;他好笑地拿过陶笛,一手揽她入怀,她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靠着,闭上眼,静静地听着陶笛中流泻出来的悠扬笛声。她没说累,没说停,他便一首曲子接着一首曲子吹,时间仿佛静止一般,那天籁一般的声音响彻行云……

直到怀中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无奈而宠溺地一笑,收起陶笛背起睡得迷糊的流芳,沿着山路小径慢慢地走回去。

下冷雨或是下雪的日子,她足不出户,他和她,还有萱儿三个人在屋内吃起了火锅,温好了热酒,小酌三两杯,脸色嫣红如醉。萱儿收拾好碗碟下去,流芳半倚在容遇身上,由得他埋怨自己贪杯,由得他把自己抱到床上去,脱了自己的鞋袜盖好被子。她伸出双臂绕上他的脖子不肯放手,他无奈,也只得宽了衣拉开被子抱着这个三杯倒的女人让她安睡。

谁知她越发不老实,带着酒香的唇细细碎碎地掠过他的脸,磨蹭着他的下巴,然后小舌有意无意地舔过他的喉结,半眯的眼睛慵懒而妩媚,他深吸一口气,“阿醺,乖,好好睡……”

不知何时她的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衣襟,微凉的手让那具炙热的身躯自然而然地有了异样的反应,他皱眉,按住她的手,一侧身把她搂得更紧,薄唇印上她的眉心她的嘴角,还有她的唇……手一拉,她中衣的衣结散落,她呢喃一声,眼帘却不由自主的垂下,他绵密细致的亲吻让她很温暖,很舒服……

舒服得竟然睡着了。

容遇恨得牙痒痒的,招惹了他竟然敢睡了过去,这女人……

于是,流芳第二天一早醒来便遭到了“报应”,一个上午萱儿都不敢接近那扇房门,怕听到那些让人面红心跳的声音。

“都怪你,我本来今天要起来画那初开的野山梅的……”流芳懊恼地推开他,他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却把她抱得更紧,肆意低垂的黑发,中衣半敞露出的赤  裸胸膛此刻看起来好不性  感,他在她耳边轻笑:

“这是你欠我的,刚才只是还了利息而已,女人。”

小屋温暖,暗灯微黄,不知窗外滑落的是何处而至何时而来的风霜雨雪。除夕之夜,没有烟火璀璨,没有热闹喜气,有的只是坐在自己身旁的人,安静而细心地为自己布菜,不时地四目相对,温暖喜悦而满足。仿佛岁月年华就这般如水流逝,也不觉可惜。

望着他带笑的黑眸,流芳恍然觉得,也许自己穿到这样一个陌生世界来,只是为了和眼前这个男人相遇、相识,然后相爱,成就了自己生命中的一场繁华,虽有刻骨铭心的痛楚,然而正因如此,更显得他之于她的难能可贵,值得以命相抵。

爱上一个人也许很容易,可是,要守住那份情却很难。

而他和她,做到了……

“在想什么?”容遇见她手拿着酒杯怔了半晌,不禁好奇地问。

“哦,没什么,”流芳笑笑,“我在想,明年开春,在院子后面开两块地。”

“开两块地做什么?”

“种桃花,种满幽浮山上那样的山桃花。”

容遇静默了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眼神幽远,隐隐有暖意流溢,伸手覆上她的手掌,微笑着道:

“好。”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千千结  1

暮春三月,屋后开出了两亩荒地,几日之间,种满了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