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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第 134 章:思儿成疾



        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乔书杰去陈家看孩子,远远地看着点儿心里欢喜得很,却不想正要上前说话,点儿扭头就走,弄得他心里堵得慌。跟孩子亲近了一会儿又去找点儿,点儿只背着门跟他说了一句,就是让他走,自己不想跟他的话。

        乔书杰很是没有意思地出了陈家,然后去了他与文友们常去的文馆,聚到很晚才回去。到了家已经是半夜了,见西厢房灯还是亮着的便重重地咳了一声。等他的福贵嫂听见了声响忙趿着鞋奔了出来,看见是乔书杰忙提着灯笼出屋:“二爷回来了?我烧了热水,你烫烫?”

        “我想洗个澡,水够吗?”乔书杰点点头,一边往里一边问。

        福贵嫂鼻子不太灵通,听得乔书杰这般说才仔细地闻了下,果真是一身酒味,不自觉地瞥了瞥眉头,答:“你等一下,我再去烧些。”说着就将手中的灯笼交给乔书杰,自己去了东南角的厨房里。

        乔书杰提着灯笼进了屋,将放在门后的火捻子拿过来,接过灯笼蕊的火点燃蜡烛。然后闷闷地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地瞅着那跳动的烛火,那样子真的是颓废到了极点。

        “二爷,水好了,去洗吧。”福贵推门进来,见乔书杰趴在桌上发呆,怔了一下。

        一股冷袭来,乔书杰止不住地打了一个冷颤,猛地感觉背后有人,突地转过头来见是福贵,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没声没响的?”

        福贵将门掩上,又把卧房里的灯点着,回来手上就多了两根蜡烛,一并点燃了放在背风的地方,说:“我喊了,你没有听见。”

        多了两根蜡烛屋里光亮大增,乔书杰那恍忽的神智倒是清醒了许多,站了起身来问道:“水好了?”

        “好了,您去洗吧,我就在外头候着,要什么你吱一声!”福贵说着就将通往卧室后面的小隔间的门推开,示意乔书杰进去。

        乔书杰到了里头,才知道里面已经照上亮了,大木桶里的水正冒着白烟等候着自己呢。他也确实给冻着了,忙宽了衣跳进了木桶里,热水一袭说不出舒服。他抑制不住地长叹了一声:“真舒服啊!”

        过了一会儿福贵嫂过来了,手里拧着两只大铜壶,推开房门见着福贵,问:“这么久了,你没问问二爷可还要水?”

        福贵正在想乔书杰刚才发愣的事呢,没防福贵嫂这会儿进来,她猛地出声真是给了一跳:“哎呀,你怎么走路没声没响的?”低头一瞧,见福贵嫂手上提着两只大铜壶,忙站起来到小隔门外头喊:“二爷,水还热吗?要不要再加点儿热水?”里头没有动静,福贵以为乔书杰没有听见,又提高了些声音再喊了一声:“二爷!”

        里面还是没有回应,就连水的声音也没有,福贵嫂贴着隔板听了听觉得不对劲,忙推福贵:“老头子,不对劲啊!快,你进去瞧瞧!”

        其实福贵的心里也打起了鼓,听得福贵嫂这么一说也急了,忙抓过一把铜壶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乔书杰仰面朝天,又目紧闭,一脸铁青地倒在桶里,吓得他嘣地一声就扔掉了铜壶,一边急急地跑过去把乔书杰捞起来,一边朝外头对福贵嫂喊:“老婆子,快去拿灯油!”

        福贵嫂一听便知道出了事,掀开帘子一瞧,只见乔书杰跟死了似的被他男人往桶外拖,忙奔了进来,抓过旁边的衣服扔了过去,自己忙从墙上还在燃烧着的油灯里揩了一指油灯。急急地走了过去,一手帮着福贵托着乔书杰,一手就将沾有灯油的手指按在了乔书杰的人中上,又掐又揉好一通,听得乔书杰哎哟一声才松了手。

        “二爷,你这是要吓我们啊!”见乔书杰睁开了眼,福贵嫂身子一身就软了。

        她这一软乔书杰半边身子就失了支撑,福贵虽是男人毕竟年纪大了,一不注意扑嗵一声就将乔书杰扔到了地上。

        “哎哟!”被摔到了地上的乔书杰又□□了一声,动了两下还是没有爬起来。

        “你去拿些葱姜蒜来。”福贵对福贵嫂说着就猫下腰去扶乔书杰,乔书杰浑身软得跟面条似的使不出一点儿劲,但却死沉死没的,福贵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他架在肩上,然后拖出了隔间弄上了床。

        到了被窝里乔书杰才稍稍清醒,半睁着眼睛四处张望着,问福贵:“我这是怎么了?”

        福贵嫂正拿着东西进来,听得乔书杰这样问便笑了,说:“二爷,你刚才可吓坏我们两个老东西了!”

        乔书杰听着觉得有些莫明其妙,说:“我就是觉得困了,睡了一会儿,哪里就吓着你了?”

        福贵用胳膊肘顶了一下福贵嫂,再朝她挤了挤眼睛,说:“别吵二爷,让他好好睡一觉。”说着又跟乔书杰说:“二爷,你睡着,我们俩给你搓搓脚,啊?”

        “嗯。”乔书杰实在困了,嗯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感觉到脚上传来那久违了的酸楚感,舒服得哼哼叽叽起来。

        听着乔书杰哼哼福贵和福贵嫂都闷声地笑了,手上的动作也由原来的重变成轻,见着乔书杰睡熟了便轻手轻脚地出来。

        到了外头福贵嫂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奇怪地问自家男人:“老头子,二爷好些时候都不这样了,今天怎么又犯了?”

        福贵将厨房里的灯吹灭,一手拉着福贵嫂出来,边锁门边说:“估计是今天去陈家不顺利,或是没见着小公子,或是陈家说了什么。”

        听得福贵这样一说,福贵嫂嘴就闲不住了,一边往自己屋里走,一边抱怨:“这二奶奶也真是的,夫妻间哪有隔夜的仇,她还真能做,挺着肚子跑了,然后生了孩子还不让二爷见。二爷也算是做得足够了,一天一天地往陈家跑,她愣是看不见!竟记着那些子旧事!”

        “主人家的事你就少管些吧,学得那罗婆子,累不累!”福贵推了福贵嫂一把,然后反手将手关上,灯着了油灯,一边解着衣裳一边对福贵嫂说:“咱们是没有闺女,要是有啊,也不嫁到乔家这样的人家。你是没瞧见,从二奶奶进门,太太都做了些什么事儿!若是二爷好倒还好,他一不好,二奶奶岂能容乔家。人家又不是没有出路的,要说家势有家势,要说钱财有钱财。你没瞧见那个叫‘莫老爷子’的人到咱们来时情景?”

        “那如何不能记得!”福贵嫂搬了一个小凳子在福贵的脚边坐下,一边给福贵脱袜子一边说:“我记得那人来的时候,大爷和老爷对他特恭敬!就像晚三辈儿的,见了老祖宗似的。可咱们二奶奶一出面,那人又像是见着老祖宗似的。二奶奶不吭声,他愣是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福贵嫂说着就忍不住啧啧两声说:“那叫一个威风!哎,怎么瞧也不像平日里的二奶奶!”

        听得自己女人说福贵也笑了,且还满是自得地说:“我倒是早看出来了,你没有瞧见二奶奶刚进门那天,鸳哥儿连着两次闹,她那不露山不显水地就处理了,最后还逼得太太把鸳哥儿送出府!后来又管家,府里的管事、婆子谁不欺负她一个软耙耙的人?却不想,头一天就让他们栽了大根头。几辈子的老脸让他们丢光了,这才知道她的厉害。”

        “也正是这样,太太才不喜欢她,总说她口心不一!”福贵嫂长叹一声。

        “不说这些了。”福贵弯腰将福贵嫂手上的抹脚布拿过来,自己擦着,跟福贵嫂说:“你也快洗,二爷这样,你明儿得早起,给他做些养精神气的早膳。”

        福贵嫂点点头,起身将福贵洗过了洗脚水倒了,自己在洗脸盆里洗了脸,然后把它倒在了脚盆里,又添了一些热水,洗过脚,便睡下了。

        第二日福贵和福贵嫂起得都很早,这是多少年两口子养的老习惯了,一个人起来,另一个必定要起来,就算没事也得在彼此的身边转悠两圈方才踏实。乔书杰这个人是庄周的信俸者,追崇的是“天道自然”,所以现在满院子的积雪福贵也不需要清扫,他需要做的就是帮着自己老婆烧火、提水!

        两老夫妻,一个灶前,一个灶后,有时说笑两句,有时相对默默,让屋外的乔书杰看了说不出的羡慕。

        “咳,咳!”喉咙实在太痒,乔书杰懊恼地转过了头,真的是不忍心看到被自己打扰到的温馨消失。

        听得外头有声儿,福贵和福贵嫂本能地就往外看,只见乔书杰只穿了一身夹身,身上披了一件棉服在外头,两口子齐声地叫了起来:“二爷!”叫罢又觉得彼此很好笑,对看一眼,福贵嫂拍拍手走了出去,朝乔书杰嗔怪道:“身子不好,怎么也不多穿件再出来?”

        “我没事,别管我,忙你的去吧。”乔书杰嘴上刚一说完,便激咳了两声。

        福贵嫂也不管他,扯着他就往回走,然后推他进了屋,自己进了屋里,把乔书杰的皮氅找了出来,给乔书杰拢上,问:“二爷昨天没见着谁吧?”

        乔书杰抬了一下眼皮,表情有些恹恹的,说:“我想喝点儿花生粥,你做的是什么?”

        见乔书杰这么直白地把话题扯开,福贵瞪了他一眼,气道:“做的是核桃粥!”

        听得福贵嫂生气了,乔书杰扑滋滋地一阵笑,顺势坐在铺有厚垫子的大椅上,说:“妈妈这是生气了?”说罢叹了一口气,仰头问着福贵嫂:“妈妈,你说我真的有这么可恶吗?她恨我至此,竟躲着我一面儿都不见!”

        “果然如此!”福贵嫂心里暗叫,想了想即说:“本来这些话不该是我一个下说的,只是二爷不比别的,是我从小抱大的。我且多一句嘴?”

        “您年老识广,跟我说说。”乔书杰望着福贵嫂,满脸的诚恳。

        福贵嫂想了想说:“要说二奶奶这种带着肚子就跑了的事,天下还真是少有。再如现在这般,生了孩子不让孩子爹的事却也少之又少的。更别说您三番五次上门去求,这样的,天下间也是少找。要搁在前朝,早让人用唾沫腥子淹死了。”说到这里福贵嫂顿了一下,看了看乔书杰的脸色,见他阴沉沉的很不高兴的样子,便笑了,又说:“说到这里,二爷也算是可恶的了。只是我且要问二奶,就咱们二奶奶那样出了挑的人儿,有着那样的家势、身份,为何还要将太太、奶奶们的作难一股脑儿地全吞在肚子里,不吱声,也不回声儿呢?”

        说到这里福贵嫂轻轻淡淡地笑了一声,转头为乔书杰倒了茶递到手又才说:“说到底还是因为二爷!”

        “听妈妈这样一说,我确实是很可恶!”乔书杰顺手又把茶放到了一边,然后撑起了脑门,一脸的痛苦样。

        看到这样的乔书杰福贵嫂心里也着实难过,忙又来劝:“二爷也不必这般着难,要我看二奶奶也是一个明白人,只是现在还有些拐不过弯儿来。时间长了,便就好了。”

        “妈妈戳了我一刀子,见着我难受了又来宽我的心?”乔书杰听了抬起头,苦笑着望着福贵嫂。

        “那可不是!”福贵嫂矢口否认,见乔书杰不信又说:“二爷可以想想,二奶奶如真的对你没有一丝旧情,或者是没有一丝丝的牵挂,依着她现在的靠山,何需还让人把小公子抱来跟你相处?”

        如此说来乔书杰倒真是宽慰不少,眼睛里满是期望:“妈妈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只是我想不明白一件事。要我说做为一个男人,该做的也做了,为何还是不见她一丝软化呢?就拿昨天来说,我欢欢喜地去陈家见孩子,进了二门,她就抱着孩子在厅里玩呢,见着我来了,扭头就走。我……,她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啊?”

        “这我可猜不透了!”福贵嫂心说,就是猜得透我也不敢说啊!

        听得福贵嫂这样说乔书杰又蔫了,摇了摇说:“我饿了,去把吃的给我拿来吧。”

        福贵嫂一听忙应,瞧了瞧乔书杰又说:“二爷也不必急,毕竟有那么多的事,少说也得让二奶奶松快松快。如今又是得了休书的,许是二奶奶只知你的心,却不知道家里的老爷、太太的心所以才跟你拉开距离的呢?”

        “没有的事!”乔书杰摆了摆手,说:“你是不知道,当初她拿走的不是什么休书!而且休妻哪里是那般简单的事,岂是一张纸就能断清的?我知道,爹娘也知道,陈家人也是清楚的,想必你们二奶奶也是明白。她这是在故意折磨我!”

        “如此说来倒也无事,二爷您既是放不下二奶奶,那就委屈委屈吧。让她折磨够了,自是要回来的!”听得乔书杰一说,福贵嫂倒是笑了,说完便转身出去,给乔书杰拿早饭。到了厨房将乔书杰刚才的话跟福贵学了一遍,笑着:“我看二爷倒是可怜得紧。”

        “这些事咱们私下里说说就行,你怎么还在二爷跟前扳扯?要是以后好了且好,要是不好了,且有你的埋怨!”福贵一听自己女人掺和主人家的事,便有些不高兴了,脸一沉将福贵嫂好一通训。

        福贵嫂瘪瘪嘴,说:“又不是我要说的,是二爷非得问。我也是心疼他才跟他说这些的,我又不是爱挑是非的人,又没有说别的什么,你恼我做甚!”见得福贵还唬着脸,福贵嫂嘿嘿一笑,说:“刚才二爷问我,二奶奶为何这般别扭,既是有心又不回来。我当时差点儿没有忍住,就说了心里话。好在被你骂怕了,给忍住了?”

        “什么心里话?”福贵倒是想知道福贵嫂对这个问题的答案。

        “还能什么!”福贵嫂朝门外看了看,悄声地跟福贵说:“二奶奶这么别扭,还不是因为家里头的那位儿!你说二奶奶为什么走?真是容不下那位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给你说,是因为二奶奶知道,当年她滑胎的事跟那位有关?这几年为了不能生养,二奶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啊?能跟她同一屋檐下过?二奶奶那般要强的性子,怎么受得了这个!”

        “你这话咱们说一说就成了,可不能在别人跟前说啊!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福贵一听是这话,忙警告自家女人。

        “当我是傻子呢,还须得你来多嘴提醒,我要说刚才就说了。”福贵嫂斜了福贵一眼,觉得福贵太把自己看得低了。

        说话间早膳备妥了,福贵嫂让福贵端上装饭的瓮,自己端上装有小菜的托盘就上了正房,见乔书杰缩在大椅里看书,便笑着说:“二爷可真用功啊!”

        “闲着也是闲着,也就是拿来打发打发时间而已!”乔书杰说着就从圈椅里出来,闻着了饭香忙将桌子上的杂物拨开,然后帮着福贵两口子摆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