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外面真好,我们好像已经在画中呢。”公主赞叹道。

“是啊,公主,可在这幅画里你活着,在那幅画中你就死了。”打伞的宽姨说。

这话又让公主想起了已经离去的父王和母后,但她抑制住了眼泪,她知道自己现在再也不是一个小女孩.她应该担当起国王的重任了。

他们谈起了深水王子。“他为什么被流放到墓岛上?”公主问“人们都说他是怪物。”卫队长说。

“深水王子不是怪物!”宽姨反驳道。“人们说他是巨人。”“深水不是巨人!他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他,他不是巨人。”“等我们到海边你就会看到的,他肯定是巨人,好多人都看到了。”“就算深水是巨人,他也是王子,为什么要流放到岛上?”公主问。“他没有被流放,他小时候坐船去墓岛上钓鱼,正好那时饕餮鱼在海上出现,他就回不来了,只好在岛上长大。”......

太阳升起后,路上的行人和马车渐渐多起来。由于公主以前几乎没有出过王宫,所以人们都不认识她,但尽管她现在还戴着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看到她的人仍惊叹她的美丽。人们也称赞驾车的小伙子的孔武英俊,笑话那个老妈妈为她的美丽女儿打着的那把奇怪的伞和她那奇怪的打伞方式。好在没有人质疑伞的用途,今天阳光灿烂,人们都以为这是遮阳伞。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卫队长用弓箭射了两只兔子做午餐。三人坐在路边树丛间的空地上吃饭。露珠公主摸着身旁柔软的草地,嗅着青草和鲜花的清香,看着阳光透过树叶投在草地上的光斑,听着林中的鸟鸣和远处牧童的笛声,对这个新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惊喜。

宽姨却长叹一声,“唉,公主啊,离开王宫这么远,真让你受罪了。”“我觉得外面比王宫好。”公主说。“我的公主哇,外面哪有王宫里好?你真是不知道,外面有很多难处呢,现在是春天,冬天外面会冷,夏天会热,外面会刮风下雨,外面什么样的人都有,外面......”

“可我以前对外面什么都不知道。我在王宫里学音乐,学绘画,学诗歌和算术,还学着两种谁都不说的语言,可没人告诉我外面是什么样子,我这样怎么能统治王国呢?”

“公主,大臣们会帮你的。”

“能帮我的大臣都被画到画里了......我还是觉得外面好。”

从王宫到海边有一个白天的路程,但公主一行不敢走大道,遇到城镇就绕开,所以直到半夜才到达。

露珠公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广阔的星空,也第一次领略了夜的黑暗和寂静,车上的火把只能照亮周围一小块地方。再往远处,世界就是一大块模糊的黑天鹅绒。马蹄声很响,像要把星星震下来。公主突然拉住卫队长,让他把马车停下。

“听,这是什么声音?像巨人的呼吸。”“公主,这是海的声音。”又前行了一段,公主看到两旁有许多在夜色中隐约可见的物体,像一根根大香蕉。“那些是什么?”她问。卫队长又停下车,取下车上的火把走到最近的一个旁边,“公主,你应该认识这个的。”“船?”

“因为海里有要答鱼。”

在火把的光芒中可以看到,这艘船已经很旧了,船身被沙子埋住一半,露在外面的部分像巨兽的白骨。

“啊,看那里!”公主又指着前方惊叫,“好像有一条白色的大蛇!”“不要怕公主,那不是蛇,是海浪,我们到海边了。”公主和为她打伞的宽姨一起下车,她看到了大海。她以前只在画中见过海,那画的是蓝天下的蓝色海洋,与这夜空下的黑色海洋完全不同这泛着星光的博大与神秘,仿佛是另一个液态的星空。公主不由自主地向海走去,却被卫队长和宽姨拦住了。

“公主,离海太近危险。”卫队长说。

“我看前面水不深,能淹死我吗?”公主指指沙滩上的白浪说。“海里有里有饕餮鱼,它们会把你撕碎吃掉的!”宽姨说。

卫队长拾起一块破船板,走上前去把船板扔到海中。船板在海面晃荡了儿下,很快附近一个黑影浮出水面向它扑去,由于大部分在水下,看不出那东西的大小、它身上的鳞片在火把的光中闪亮。紧接着又有三四个黑影飞快地游向船板,在水中争抢成一团,伴随着哗哗的水声,可以听到利齿发出的咔嚓咔嚓声,仅一转眼的工夫,黑影和船板都不见了。

“看到了吗?它们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把一艘大船咬成碎片。”卫队长说。

“墓岛呢?”宽姨问。

“在那个方向,”卫队长指指黑暗的水天相连处,“夜里看不见,天一亮就能看见。”

他们在沙滩上露营。宽姨把伞交给卫队长打,从马车上拿下一个小木盆。

“公主呀,今天是不能洗澡了,可你至少该洗洗脸的。”卫队长把伞交还给宽姨,说他去找水,就拿着盆消失在夜色中。’“他是个好小伙子。”宽姨打着哈欠说。卫队长很快回来,不知从什么地方打来了一盆清水。宽姨为公主洗脸,她拿一块香皂在水中只蘸了一下,一声轻微的吱啦声后,盆面立刻堆满了雪白的泡沫,鼓出圆圆的一团,还不断地从盆沿溢出来。

卫队长盯着泡沫看了一会儿,对宽姨说:“让我看看那块香皂。”

宽姨从包裹中小心翼冀地拿出一块雪白的香皂,递给卫队长,“拿好了,它比羽毛还轻,一点儿分量都没有,一松手就飘走了。”

卫队长接过香皂,真的感觉不到一点儿分量,像拿着一团白色的影子。“这还真是赫尔辛根默斯肯香皂,现在还有这东西?”

“我只有两块了,整个王宫,我想整个王国,也只剩这最后两块了,是我早些年特意给公主留的。唉,赫尔辛根默斯肯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可惜现在越来越少了。”宽姨说着,把香皂拿回来小心地放回包裹中。

看着那团白泡沫,公主在出行后第一次回忆起王宫中的生活。每天晚上,在她那精美华丽的浴宫中,大浴池上就浮着一大团这样的泡沫,灯光从不同方向照来,大团泡沫忽而雪白,像从白天的天空中抓来的一朵云;忽而变幻出宽彩,像宝石堆成的,泡到那团泡沫中,公主会感到身体变得面条般柔软,感到自己在融化,成了泡沫的一部分,那舒服的感觉让她再也不想动弹,只能由女仆把她抱出去擦干,再抱她去床上睡觉。那种美妙的感觉可以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

现在,公主用赫尔辛根默斯肯香皂洗过的脸很轻松很柔软,身上却僵硬而疲劳。随便吃了些东西后,她便在沙滩上躺下,开始时铺了一张毯子,后来发现直接躺到沙上更舒服。柔软的沙层带着白天阳光的温度,她感觉像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捧在手心,涛声像催眠曲,她很快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露珠公主被一阵铃声从无梦的酣睡中惊醒,那声音是从她上方旋转的黑伞中发出的。宽姨睡在她旁边,打伞的是卫队长,火把已经熄灭,夜色像天鹅绒般笼革着一切,卫队长是星空背景前的一个剪影,只有他的盔甲映出星光,还可以看到海风吹起他的头发。伞在他的手中稳撼地旋转着,像一个小小的穹顶遮住了一半夜空。她看不见他的眼睛.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他与无数眨眼的星星一起看着自己。

“对不起公主,我刚才转得太快了。”卫队长低声说。“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后半夜了。”“我们离海好像远了”“公主,这是退潮海水后退了,明天早上还会涨起来的”“你们轮流为我打伞吗?”“使得,公主,宽姨打了一白天,我夜里多打一会儿”“你也驾了一天车,让我自己打一会儿伞,你也睡吧。”说出这话后,露珠公主自己也有些吃惊,在她的记忆里,这是自己第一次为别人着想。“那不行,公主,你的手那么细嫩,会磨起泡的,还是让给我为你打伞“你叫什么名字?”

同行已经一天,她现在才问他的名字。放在以前她会觉得很正常,甚至永远不问都很正常,但现在她为此有些内疚。

“我叫长帆。”

“长帆。”公主转头看看,他们现在是在沙滩上的一艘大船旁边,这里可以避海风。与其他那些搁浅在海滩上的船不同,这艘船的桅杆还在,像一把指向星空的长剑。“帆是不是挂在这根长杆上的大布?”

“是的,公主,那叫桅杆,帆挂在上面,风吹帆推动船。”“帆在海面上雪白雪白的,很好看。”“那是在画中吧,真正的帆没有那么白的。”“你好像是赫尔辛根默斯肯人?”“是的,我父亲是赫尔辛根默斯肯的建筑师,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带着全家来到了这里。”“你想回家吗,我是说赫尔辛根默斯肯?”“不太想,我小时候就离开那里,记得不太清了,再说想也没用,现在永远也不可能离开无故事王国了。”远处,海浪哗哗地喧响,仿佛在一遍遍地重复着长帆的话:永远不可能离开,永远不可能离开......“给我讲讲外面世界的故事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公主说。“你不需要知道,你是无故事王国的公主,王国对你来说当然是无故事的。其实,公主,外面的人们也不给孩子们讲故事,但我的父母不一样,他们是赫尔辛根默斯肯人,他们还是给我讲了一些故事的。”

“其实父王说过,无故事王国从前也是有故事的。”

“是的......公主,你知道王国的周围都是海吧,王宫在王国的中心,朝任何一个方向走,最后都会走到海边,无故事王国就是一个大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