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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余丹匆匆挂断了电话,心潮起伏,伸出手去把晓亮抱到怀里,像是绝望的落水者找到了浮木。

车子停在家门口,戴倾晨下车打开后备箱,陆非把行李拎下车。余丹想上前帮忙,陆非却拉下脸来,一脸严肃,“我是个男人诶!”

“我也是男人!”余晓亮倔强的仰起脖子,从陆非的手里拽过自己的书包。

“好好好,你们俩是男人,你们当大长工小长工。”余丹笑着说道。

从小区门口到自家楼下只有几步路,余丹却觉得仿佛走了很久。

深冬的北京肃杀严寒,刚刚下过一场雪,一片银装素裹。地上有被扫成堆的积雪和一层薄薄的冰,有些滑,陆非一只手揽过余丹的肩膀另一只手拉着晓亮的胳膊,三个人互相搀扶才能防止不摔倒在地。公寓楼大概是重新翻新过,看上去仍然很新,门前的草地已经改成了小广场,安放了很多健身器材。路上,余丹遇到几个老邻居,看上去有几分眼熟,但她不敢开口打招呼。对方看到她,也有些犹豫,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失态,满脸惊愕的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她远去。

“变了吗?”

“跟记忆里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余丹笑的有些落寞,“但是还是能认的出来。”

“刚才那几个人,认识你吧?”

“嗯,是邻居。这么多年不见,当时我走的时候,还只是个十八岁的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现在却连孩子都这么大了。一别八年,难怪他们不敢跟我打招呼,搞不好以为我早死了也说不定。”

常军在楼下等了很久。

他裹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围着白色的羊毛围巾,耳朵冻的通红。他放下电话就跑下楼来,在脑海中反反复复的演练和设想重逢的画面,却没想到等到的是这样一副光景。

他看着余丹和一个孩子一个男人相携着走来,摇摇晃晃,步履蹒跚,三个人有说有笑,亲密自然的仿佛是一家人一样。

酸,涩,苦,愤怒,一下子冲上了头顶。

他死死的盯着那个揽住余丹的男人。

他英俊挺拔,一身打扮无一不是高档考究的奢侈品,举手投足间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卓然和自信。这种气质来自于出身,来自于良好的生长环境,来自于人生阅历,这是他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填补的先天缺陷。

他痛恨上天的不公,痛恨自己的自卑,却又无可奈何。

余丹也看到了常军,她内心确实忐忑了咯噔了一下,但是面子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她走到常军面前,把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整张脸,摆出一副久别重逢的惊喜表情,笑着说:“常军,还能认出我是谁吗?”

常军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没变,真的一点都没有变。她还是像个孩子一样,相貌清秀甜美,笑起来坦荡率性,八年的颠沛流离竟然没在她的身上留下丝毫的岁月的痕迹。

他说:“刚才远远的看是没认出来,现在走近些仔细瞅瞅,倒发现一点都没变。”

“晓亮,叫……叔叔。”

晓亮不满的打量着这个盯着余丹眼睛一眨不眨的男人,恨不得把他一记左勾拳打飞到路旁的雪堆里去。半晌才讪讪的挤出一句“叔叔好”,言罢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应该叫晓亮称呼常军“叔叔”还是“舅爷爷”,余丹犹豫了很久。如果叫“舅爷爷”,自然是可以绝了常军的念想,但他怕自己会笑场,也不甘心就这么变相的接受了常静以及余谐。晓亮一旦开口跟常军叫了“舅爷爷”,那她是不是还得跟常静叫声“妈”呢?

她可以回家过年,也可以和父亲冰释,但是对常静,她的恨哪怕经过这么多年依然没有减少分毫。她这趟回来,自然不会主动挑事找常静麻烦,但也只想陪爸爸吃顿年夜饭进点孝心,但求粉饰太平,面子上相安无事。

“陆非……”余丹说。“还记得吧?当了一年多前后桌。”

陆非的笑容很绅士,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他主动伸出手去,说道:“好久不见。”

常军盯着那双伸向自己的手,觉得如此刺眼。那双手白皙修长,骨骼肌肉结实有力,充分彰显了这双手主人的出身不凡。常军的心底比吞了个苦胆还要苦涩,却只能忍着,伸出手去,礼貌的握了握陆非的手,说道:“好久不见”

“我们上去了,你先回家吧。”余丹说。

“喂,就这样赶人了啊?不请我上去坐坐?你爸我又不是没见过。”

“你准备空着手上来?下次拎着礼物才让你进门。此花为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这里过,留下买路财。”

陆非爽朗的哈哈大笑。

第四十章  看似平静下的暗涌

“你的房间一直没人住。这八年来,你爸爸让我姐一直把这保持原样收拾的很干净,说你回来的时候不能觉得自己没有家了。”常军说。

余丹的目光缓缓划过这房间里的每一件摆设。床铺,钢琴,书桌,地毯,玩具熊,闹钟……一切的一切,真的保留着八年前自己走时的样子。她走进屋内,用手指轻轻抚过墙上八年前的挂历,轻轻抚过桌上罗的整整齐齐的复习资料和书本,她随手翻开一页,自己高中时的笔迹跃然纸上,纸张已经略微发黄,如同她的记忆。

她用手指蹭了蹭眼角,发现那里已经湿润。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余丹把头埋的很低,声音低沉喑哑。

她的背影纤弱而倔强,就算拼命压抑也无法掩饰双肩的颤抖。常军默默的关上房门,这个时刻,他不想打扰她,也不忍心打扰她。

余丹躺在床上,面朝墙壁,把脸埋进那个软绵绵的玩具熊里。那是江修远送给他的礼物,她抱着它睡了七年。高兴的时候对着它自言自语,生气的时候把它又摔又打《奇》拿来泄愤撒气,当年离开《书》的时候,她却没有将《网》它带走。因为她的心里,虽然没有恨,却不是没有怨的。

玩具熊没有落灰,感情也没有变质,但是为什么人会渐渐变得身不由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无论选择什么都会伤人伤己,她觉得倦了,却必须咬牙硬撑,不能心软,不能回头。只因为她有她要保护的人,比她自己的爱情要重要的多的人,她甘愿为了他放弃全世界,因为只有他,从来不曾放弃自己。

余丹在浴室里洗澡,水声哗啦哗啦,磨砂玻璃门隐约显出她玲珑修长的身影。

余晓亮换好衣服吹干头发从房间里推门走出,竟然看到常军一脸迷恋和陶醉,用手指轻轻触摸那道玻璃门上的影子。

“你干什么!”余晓亮大吼一声,像是发了狂一样冲过去,抱住常军的腰,用力一推,常军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余晓亮的喊声,常军倒地的声音,椅子倒地的声音,让浴室外听上去有些混乱。余丹关了水闸,抓起浴巾围住身体,喊道:“晓亮!怎么了!”

“他……他……”晓亮因为气愤而满脸通红。

余丹打开门,看着眼前的狼藉景象,登时目瞪口呆,她上前一步把常军从地板上拉了起来,恼怒的对晓亮喊道:“你干什么!”

“你吼我?!你知不知道他刚才……”

“我不管他刚才干什么了!他是长辈!我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片刻的失神,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委屈,余晓亮瞬间红了眼眶。

“晓亮……”余丹觉得自己的处理态度有些武断,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跟当初余福久对待自己又有什么差别。她心生悔意,上前一步想要安抚儿子,但余晓亮见她上前竟然后退一步,满脸的愤然丝毫未减。

“余丹,你别生气……”常军上前扶住余丹的肩膀。

这一动作却更大的刺激了余晓亮,他冲上来,跳起脚把常军的手拉开,“放开你的手!离鱼蛋远一点!”

“晓亮!”余丹拉住余晓亮。

余晓亮甩开余丹的胳膊,语气平静,态度却异常坚决,“我不要住在这,我不要你跟他一起住在这。我要跟,我要跟爸爸住一起!”

这顿饭,吃的平静而顺利,只是这看似无波无澜的外表之下,却是波涛汹涌,各怀鬼胎。

常静主厨烧了一大桌子菜,余丹和常军在厨房里打下手,余福久陪余谐和余晓亮玩。余晓亮的脸上挂满了天真诚挚的笑容,仿佛方才的争执完全不存在一样。余丹在客厅和厨房之间进进出出,自然把儿子的表现看在眼里。他的早熟和懂事让余丹无比愧疚。七岁,原本应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他却已经早早的承担了太多。就算晓亮不说,她也可以隐约猜到晓亮失态的原因,一定是因为常军对自己的心思。晓亮一直想快点长大,想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来保护自己,原先,余丹只是欣慰和感动,现在,竟觉得有些心酸。

落座时,余晓亮把余丹推到余福久身边,又紧贴着余丹坐下,有意把她和常军隔开。他开朗而健谈,跟余谐相处融洽,对常静也是极有礼貌。余福久看在眼里,更加心疼这个小外孙,时不时主动起身为他夹菜。常静不动声色,笑的滴水不漏,连嘴角应该上扬几度露出几颗牙齿都像是计算过了一样精确无误,但心里却对余福久对余晓亮的种种厚待颇为忌讳。余丹吃的很少,看上去心事重重。而常军,他的眼睛基本没有从余丹的身上离开过。整张桌子上,最心无旁骛的大概就是余谐了。他比余晓亮大三个月,两人很谈得来,一凑到一起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吃完饭后,常静去厨房洗碗,余福久把余丹叫到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