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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另一番风景



        下意识的,我看向我娘。我娘亦看向我,我懂得她眼中的一丝迷茫。那样独特的温暖,终于再现,却不是,当年那人。十七年过后,同样温润的气质,出现在与我同龄的男儿身上。我能理解我娘的失常,因为我,心里也乱了。我想,不会是巧合。

        我定了定神,微微一笑,“庆之,欢迎你来。”

        庆之淡笑着看着我,他的目光,温暖而和煦。宛若春风吹皱了的湖水,又像清新的花瓣层层盛开。福音立在一旁,神情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戳了下他的脑门,“阿音,你今天不在门口。”

        福音惊醒,看了我一眼,嗔道,“小姐,我在陪庆之公子。”庆之笑道,“阿音,你叫我庆之就好。”

        福音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我,垂首,片刻,抬眼又看向我,“小姐,你要喝酸梅汤吗?”我很怕热,初夏就喜酸梅汤。我点了点头,福音欣喜的离开。

        木言师傅看着我和庆之,满脸笑意,“庆之,能儿要和你切磋武艺。你意下如何?”庆之闻言看向我,目光柔和。

        我急道,“师傅,庆之刚来,待休息几日后再切磋吧。”

        木言师傅哈哈大笑,“能儿倒是知道心疼人了。”这话让我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人之常情的事被木言师傅这样一言笑,倒是有些异样。庆之依旧看着我,柔声道,“箫能,以后我叫你蕖之,如何?我倒是不乏,只是你刚放衙,很累了吧?”

        木言师傅又是大笑,“很好很好,庆之也知道体贴能儿。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比试吧。你们不要谦让,为师也想知道,这一年多,你们各自长进如何。”

        庆之白玉般的脸庞爬上一抹绯色,由始至终,他始终微笑着看着我。我看了看众人,静下心来,“庆之,你叫我蕖之甚好。如此我们就遵师命,切磋武艺,点到为止。请……”

        庆之拱手,起势。他的招式行云流水,滴水不漏。不算怪异,我接起来还算从容不迫。一盏茶后,他的招式密集起来,我卖了个破绽,趁机拔下他的簪子,跃起退后。将将落地,木言师傅笑道:“能儿,这下你可认输了。”

        我心中不服,扬起簪子。木言师傅指着我的发顶,“能儿,你只会取簪,却没发现庆之早将一根簪子簪进你的发髻。”我顺势一探,果然一根玉簪在我的发髻之上。取下一看,却是和庆之的一样,一式的小小白玉莲花簪,玲珑剔透,别致夺目。我红着脸,将手中的一对玉簪递给庆之。“庆之师兄果然厉害,得罪了。”

        庆之微笑着取过一根簪子,别在发上。“蕖之,承让了。这簪子本就是送给你的见面礼,喜欢吗?”

        这……我看着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他始终温和的看着我。他的眼神,那样的温暖,有关心,有赞赏,也许还有其他……只是当时我已无从分别。我灿然一笑,“庆之师兄送的东西,果然极品。我很喜欢。”

        “我替你带上,如何?”庆之坦然的看着我,笑意盈盈。我颔首。他取过簪子,轻轻替我簪发。

        福音端来了消暑的酸梅汤,众人畅饮。他替我拭去额角的汗珠,不言不语。

        一晃几日,我与庆之渐渐相熟。他是个极其出色的男儿,与我十分投契。他的沉稳,他的清雅,他的真知卓见,他的善解人意,莫不让我钦佩。而最让人意外的是,庆之会奏《广陵散》。

        每当他弹奏《广陵散》时,我和我娘便会静静的坐在一旁。我娘神色惆怅,却在曲终之后,一言不发,悄然离去。我问过庆之,这曲子是何人传授于他?庆之温和的告诉我,是他的亲人。什么样的亲人?我心中有百般疑问。可是庆之,却连来历都不曾明确告诉我。我只知他是大丰人,住在大丰国都定城。他有一个很大的家,家里有很多的人。犹如木言师傅,他们来的巧合,却始终不曾说破来历。而我娘和我,竟未探究。

        我想庆之和我爹,是有关系的。然而十七年,找到了他,又有什么意义。自离去后,我爹未曾来看过我娘,也未曾看过我。他将家资席卷的一干二净,让箫家倾家荡产。让我娘心伤抑郁,大病一场,钱财耗尽,几至穷途末路。这样的男人,其实早该忘了。偏生我娘长情,而我,终究还是盼着能再见他一面。

        这样疑惑的又过了几日。这日我放衙之后,我娘唤我进房。她将我看了又看,良久,才放下手中的茶杯,道:“能儿,木言师傅今日向我提亲。她希望,你能娶庆之。”

        娶庆之?被提亲的多了,拒亲我已是轻车熟路。只是这次提亲的是木言师傅。我想了想,直视我娘,“娘,我心中只有一人。庆之,我不能娶。”

        我娘深深的看着我,“庆之不好吗?”

        庆之,真的很好。曾经我梦想的夫郎,便是他那种形容,那样品貌,那番举止。然而,我遇见了阮雨。我凝视我娘,“娘,庆之很好,他和爹,都是那种让人过目难忘,温和高贵的男子。然我心中,只愿与阮雨一人长相厮守,一生甘苦与共,不离不弃。”

        我娘长叹,“既如此,我便回了你师傅这门亲事。能儿,你什么时候带阮雨那孩子来见我呢?你的年纪,也不小了。”

        阮雨,他走了有二十日。他走之前,还不曾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想他心中虽然犹豫,终究还是有我,否则他不会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来日方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想到这,我笑道,“娘,阮雨他回故里了,等他回来,我就带他见您。”

        我娘颔首。

        木言师傅想撮合我和庆之的事,不知道他是否知晓。那日和我娘表明心迹后,庆之依旧温和待我。我发现他待人虽十分亲切,却有一种浑然天成居于高位的华贵气质。而且,他不似一般男子的矜持,或是清傲。他于世事,有种超乎常人的了然。于世局,把握的亦十分精准。他很沉稳,很大度。庆之不似我遇到过的男子,他很特别。我时常在想,也许我以为的这种特别,是来源于他与我爹的神似。

        赤朱来拜访的时候,见过庆之几次。他对庆之,十分信服。而我旁观庆之和赤朱的交谈博弈,发现庆之的见解亦是胜出赤朱一筹。赤朱私下问我,庆之究竟是何许人。我将我所知道的如实告之。赤朱沉思良久,也只道庆之非常人,好在他并无恶意,是友非敌。

        大丰国和大逆国,究竟是敌是友,难以定论。我只知大丰国内乱了多年,近十五年,方才渐渐安稳。而其与大逆国的邦交,不过尔尔。赤朱的话,我一笑了之,只道无论庆之究竟是何人,他于我而言,只是师兄。

        赤朱闻言,展颜一笑。

        我娘府上的人都很喜欢庆之。福婶待他,甚至有些敬重。木言师傅教授我兵术阵法的时候,他亦在一旁,常会有些新颖不凡的提议。木言师傅常夸赞他的勤奋聪颖,而我对他,由衷钦佩。有人共学,我愈发用心。渐渐的,我的想法,有时也会胜过庆之。每当我有了新的阵法,庆之看我的目光,便会格外明亮,似那星光闪动。

        庆之,他于我,是另一番别致风景。无关风月,美好依然。他擅琴,更喜奏琵琶。初初听他奏《琵琶语》,缠绵悱恻,欲语还休,直叹他情思细腻,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再听他奏《踏古》,激昂壮阔,大气磅礴,亦知他有凌云壮志。胸有千壑拈花笑,万千风情于一身,能认识庆之这样的男儿,真是幸运。

        从听过他的琵琶,每日晚膳后我都会请庆之奏上几曲。香茗清曲,知己小谈,可谓惬意。这晚如常,庆之在轻轻拨弦。明月高悬,莲花初绽。人影飞过处,我定睛一看。我家的屋顶上,逆拥一身茜纱长衫,临风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