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中所想之处便是我身处之处。”
白蚺谦逊一笑,“后生所想之事是否可化得圆满?”
“你所想暂时不可得,”老头伸手直指遥合,“她也不可。”
遥合愣头道:“什么?”
白蚺笑笑,“那么是否还可前行?”
“止步于此,回头罢。”
两人对视,久久不动,遥合直感到头顶热乎,似乎那老头的眼光能在周身灼出一个深坑。
久久才听老者言:“难得朝阳雨,往东行三里。”
白蚺一愣,转而浅笑。
“你们心中所想到底为何事,还要你们自己去一探究竟。”老者慢悠悠的起身拍拍衣袖,他抬手在石壁上叩了三下,雨便停了,“缘至孽尽皆天命,认命罢。”
老者悠悠离开,在远处高声道:“去坤镜中一探究竟吧。”话尽,人和骡子已化了空。
白蚺远远望着远处,深思不语。
遥合拉了拉久尘的袖子,“是仙吗?”
久尘摇头,“非仙非妖,不知是什么。”
姑娘上前拉住白蚺的手:“刚才他说的都是什么意思?”
白蚺垂下头看着她,看了许久,仿若她是一幅看不到尽头的画。
“小合,想看看自己的心思吗?”
对她来说问的太深奥。
她的心思?其实不用,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虽如此,她还是笑如春风,用力点头,一不小心发包就散了。
*
无尽大陆,向东蔓延,世称:天尽。天尽不过是人们对这片荒野的赞颂与尊敬。
朝阳雨落了并未有多久,四周空气蔓延着一股奇妙的味道。
遥合兴奋的跳着,“东边有什么?是仙冢吗?我们找到了吗?”
大仙突然站住脚,伸手指着前方,“你看。”
就在远处百米之外,偌大的天地间连着密密细细的雨帘,水滴静浮,滴滴相接。仿若被天神的刀削了一下。这样壮观的画面,几人都是第一次见。
遥合踏着稀泥朝远处奔去,天地间无限大的雨帘就在眼前,她伸手摸了一下,冷的直缩手。
“这么冷?冰吗?”
白蚺拉过她的手,道:“是‘镜’,这叫坤镜,是这大陆上朝阳雨后难遇的奇景。”
小姑娘认真端详,惊道:“啊!里面有人!”
“不是,是你的影子。”久尘凑上前一看,里面似乎是被涟漪惊扰的画面,却的确是他的模样,“蛮蛮,果然能印出模样!”
白蚺将她一推,“进去看看。”
遥合一把揪住他,大嚷:“不进不进,会冻死的!”
久尘突然自语呢喃:“我记得了,坤镜是……”话未完,他就先一步进去了。
白蚺突然捧起遥合的脸,低声叫她:“小合。”
她以为还会有下文,谁知他突然松开手走进了坤镜中。这个水做的镜面晃动两下又平静下来。
小姑娘不太高兴的跺跺脚,垂头看,小桃蹲在她后面,怯怯的盯着她。
“小桃,你若是进去,我就进去。”
小桃早觉不妙,嗷嗷叫着撒腿就跑,谁知姑娘一把揪住它后腿,用力一甩,将它抛物线似的扔进了坤镜。
里面传来凄惨两声叫,忽然就安静了。
遥合自我安慰的拍拍胸口,“小畜生都这样不畏惧,我怕什么。”她念着瞎话,一步踏了进去。
以为迈过坤镜,那头便是另一边的路。可这一步却不知入了哪里,四周浮着相连的水珠,即使去抓也碰不碎,浮水定在四周缓缓蠕动。遥合缩着脖子四下打看,就只有她。
她吞了吞口水,急忙要冲出去。
“小合。”站在她背后的是白蚺,他垂着眉目,紧抿嘴,面色冷淡,似乎那一声不是他叫的。
一个眨眼,四周画面骤然变了,周身高山秀丽,白雾萦绕,抬头是一片雕着鸟兽的朱红画壁,是云启山上的红枫亭。
他从亭外长梯上走来,身后是两个弟子,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
这样的画面,这样熟悉。她记起来了,第一次见到的他就是这样,!
“小合,走吧。”他的神色一如第一次看清的时候,孤傲的似乎连天都不敢小窥。
“恩!”
他始终没看他,挪步顺着长梯离开。
她两格一蹦,笑眯眯的随着,两个弟子齐回头看她,突然转身拦住她。
“你不能过去。”
“为什么?”
“师父说过了,叫你走。”
她大脑一蒙,“ 什么?”
一弟子冷面笑:“你真是榆木的脑袋,他是叫你滚回你自己的地盘。”
什么?
她在后叫的道:“小白!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白袍背对她,立在远处,丝毫没有回头看她。
“我叫你回去,回你该去的地方。”
“你胡说八道!”
他双肩轻颤,字字是鄙夷的笑,“难道你要随我去白山?”
“难道不是?”
“别妄作聪明人,白山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心魂幽影【下】
遥合勃然大怒,拽下手腕上的同心镯狠狠砸过去。
“王八蛋!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呢。”
“你混蛋!”
他挥手让两位弟子退下,远远看着她:“你的命这么短,怎么配我?”
她不思议的瞪着双眼。
两个弟子在后讥笑,“他说你是短命鬼,要我们解释清楚吗?”
心跳……都停了,多想让粉拳如雨点一般打在他脸上,可或许他只是在逗她,他不是……一直喜欢这样吗?
“可你开始不嫌弃的。”
他扭过头,狠毒道:“我现在嫌弃。”
他的眼睛又是那种充血似的妖红,妖魔一般的残忍。
她摸摸身上,还有生硬的碎银子,即使塞在怀里也捂不热。
“你说真的?”
他点头,“对。”
遥合掏出银子,举在手里,“我问最后一次,你真的……”
“我不会回答。”
“为什么?”
他冷笑:“一样的答案我不说第二遍。”
话音落,遥合手里的银坨坨像飞镖一样朝他砸过去,两个弟子举掌一动,银块块生生飞回来,雨点一样不客气的砸在她脸上。
她摸了摸嘴,几乎觉得牙齿砸松了。
白蚺只是看着,甚至嘴角抽着笑意。
遥合瞪着眼睛,怀疑自己的双眼出了问题。
这样的冷眼旁观太坏了!
遥合上前数步,指着他鼻尖怒吼道:“你这个坏蛋,那我告诉你!不是我滚,是你滚!我叫你滚的!”
师徒三人冷笑不止,扭头就走。
“等等,把镯子还给我!”
他停下步子,头也不回的反手一掷,镯子砸在她眼皮上,又酸又疼,眼泪瞬间溢了出来。眼前瞬间殷红,抬手一摸,眼皮上出血。
她愣愣看着远去的人,突然捂着伤口大喊:“我才不难过!休想让我难过!”
一个男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她在云启山,满山都是男人!老的少的,丑的美的,爱谁谁,就是不稀罕你!
摸摸眼皮,还在流血,其其实一点也不疼。
眼睛周围有伤的人是命太好,老天爷也嫉妒,所以给留了烙印。
她努力大笑,喊道:“哈!我谢谢你给我留个好命的伤疤!”
可抬头还有谁呢?人已不见了踪影。
遥合用袖子擦着眼睛,坐在亭边望着山下白雾,“老天爷,我……我真是他娘的谢谢你。”
的确是谢谢啊,太好了,她又回到起点,过自己要的生活了,一切太好了,太好了呢!
这个性情莫名其米大变的人,滚蛋了才好!咒他用脑袋走山路!
从现在起,没有碍事的小桃,没有讨厌的路程,没有难忍的饥饿,没有寒冷,没有那个牵动她心肝的人,什么都没有,太好了!
什么都没有了,真是……太好了。
她猛然捂着酸胀的眼睛,狠狠按了两下。
“你这个坏蛋!”
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做?就算要欺负她,也给点暗示好不好?明明一个时辰前还捏着她的手的。
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不开心,越想越委屈!
她很郁闷。她为自己的郁闷感到羞耻!
丫头顿时惊天骇地,捶胸顿足,嚎啕上天。
“小合,别哭了。”又是他的声音,又来羞辱她!
遥合捂着眼睛大喊大叫:“你滚你滚!”
“你睁开眼睛。”那只手突然伸过来抓她,她满心都是怨气,抬手一挥,反手一个巴掌打在对方皮肤上。
清脆一声响,姑娘愣了,手放下,接着又是一愣。
她又蹲在坤镜之中,云启山不见了,红枫亭不见了,浮云果然是浮云,也不见了。
某只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小合,怎么了?”
是他低垂的眼眸,是淡如水的杏眼,不焦不怒,没有那些狠毒与嘲讽的颜色。
白蚺蹲下身,单膝跪在她跟前,看着她的囧样笑。
“又变丑了。”
姑娘继续瞪他,闭着嘴就是不肯说话。
白蚺不客气的抹她鼻涕眼泪,“不管你刚才看到了什么都是幻像。”
“骗人!明明就是你,又想耍我!”
“坤镜能映射你内心的恐惧,将你所害怕的事物幻化为具象。自己所怕的,自己亲眼看一看,总会有好处。”
小姑娘继续不吭声,他又笑笑,“看到了什么,哭成这样?”
遥合还是怀疑啊很是怀疑……
“小白,把手给我……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