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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黑白配の加州旅馆



        〖13〗『黑白配の加州旅馆』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加州旅馆』——一块不含名利,不含世俗,不含利用,唯有真情的天堂之地。它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个物,也许是一段情,也许是一段回忆……它是他心灵的避难所,是他今生今世都戒不掉的欲望。】

        ※※※

        一群人将手机传来传去,都说不出慕逆黑究竟像哪位名人。

        最后手机传回我手中,我一把塞给陆安臣:“安臣哥,你是搞摄影的,对人相敏感,你仔细看看他像谁?”

        安臣拿着手机,盯着屏幕看了一会,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瑶瑶:“瑶儿,你看慕逆黑这不动而敬、不怒而威、不言而信的神态是不是有些像我们杂志之前做过专访的一个建筑设计大师?我记得那一期的专栏是在『未浓艺馆』做的,当时我们都有去现场……”

        瑶瑶咬着手指想了一会,眼睛一亮,兴奋地说:“是不是操刀设计『未浓艺馆』那个慕容、慕容……”

        顿了一下,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慕容卿岚!”

        “慕容卿岚?”我默默念了这个名字一遍,问瑶瑶:“你说的是我们S大建筑专业的第一名人——慕容卿岚?”

        “是,就是他!”

        我一把从陆安臣手中夺过手机,瘪着嘴说:“你们有没有搞错?慕容卿岚现已年逾古稀,慕逆黑还未到而立之年,两人差了四十几岁,怎么可能会像?”

        “就是像他啊!我跟你说,别看慕容大师已是半个身子躺在棺材里的人了,人可是目光炯炯,精神矍铄!瞧慕大官人这鼻子,跟大师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嘛!这气场,啧啧,一样的横扫千军如卷席!还有这眼神,一样的无波自起浪,无月自清朗……”

        瑶瑶云天雾罩地说着,安臣在一旁边听边点头附和。

        我正在想慕逆黑这腹黑阴险的小眼神儿怎么就“无波自起浪,无月自清朗”了,忽听陆安臣问:“对了瑶儿,上次访谈里有没有提到大师的儿子孙子之类的?说不定小白的男朋友系出名门,乃贵族之后呢?”

        我无奈地垂下肩旁,望着他满脸不屑地说:“拜托!安臣哥,慕容卿岚一生只得一女,取名慕容靖玺,也就是知名的油画家玺子。她的丈夫是英籍华裔企业家,两人生有一女,今年才刚18周岁,前些日子某报刊还登了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慕逆黑除了名字里那个‘慕’字,跟慕容家压根沾不着边儿好不好!”

        “呦,看不出你对慕容家的事还挺了解的嘛!”

        “那当然!我可是慕容靖玺的忠实拥趸!”下巴一扬,我得意地说:“前段时间,我还跟慕逆黑去看了她的‘葵之恋’系列画展……”

        因为这群人都是学画出身,对玺子多少都了解一些。大家从玺子说到梵高,从『向日葵』说到『星月夜』,从后印象派说到浮世绘,你一句我一句地侃着,话题不一会就被转移开来。

        我跟瑶瑶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日本浮世绘对欧洲诸流派大师画风的影响,KTV包厢的门再一次被服务生推开。一个摇曳生姿的身影踩着三寸的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进来,径直坐到程匀身边。

        “事情办完了?”程匀声音如薄酒,温醇浓厚。

        “恩,也不是什么大事。”娇言细语,恍若黄鹂出谷,沉鱼吐音。

        我抬头看过去,刚好撞上赵大葱流转的眸光。

        将手搭在程匀腿上,她半依半靠在沙发上睨着我,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呦~夏小白,你怎么也来了~?”

        那声音阴阳怪气的,听上去竟像是在质问。

        我还没张口,这厢就听见瑶瑶说:“美女,瞧你这话说的,我可真不爱听。什么叫‘你怎么[也]来了’?小白可是我嫡亲嫡亲的亲妹子,我们这圈子里的人聚会,哪里少得了她?你这身份问这话是不是不大合适?恩?”

        赵大葱没想到瑶瑶会这么直接地来顶她的话,噎了一下,讪讪地答:“瑶瑶姐,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跟姐姐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瑶瑶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葱花脸上有些挂不住,望着我有些恼怒地说:“小白,你怎么也不说句话?你知道我没恶意的。”

        我瘪了瘪嘴,一脸无辜:“我也没说你有恶意呀?”

        音落,程匀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我还没揣摩出他眸光中的深意,他忽地握住葱花搭在他腿上的手,温笑着看向瑶瑶:“瑶瑶,小颖如果那句话让你不高兴了,我替她道歉。你别在意,她真没恶意的。”

        葱花转头望着他,满眼泪花,她那冤屈样儿,真真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瑶瑶平日虽然嚣张跋扈惯了,但向来买程匀的面子。这会他开口护着葱花,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对我飞了个媚眼,表示她很无奈。

        跟她交换个眼神后,我看向那两人,瘪着嘴说:“得!葱花,我承认有恶意的那个人是我,求你别在我面前端一张窦娥脸。这大伏天的,万一天降大雪可怎么得了喔?你大冬天迷你裙+丝袜都不怕冷,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不耐冻!”

        赵大葱脸一阵青一阵白,愤恨地望着我,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再说什么。

        陆安臣在旁抿唇一笑,上前打圆场:“那个……小颖,你别介意啊!我们小白最可爱的就是这张嘴,最很可恨的还是这张嘴。她哪句话你要是觉得不中听,就当屁放了啊……”

        当“屁”放了?

        这小子!

        我转头对安臣做了个青面獠牙的吃人表情,表达我的不满。他挑眉一笑,表情相当耐人寻味。

        移开目光时,再次与程匀目光相接。不知是不是包厢内灯光太暗的缘故,我竟然在他眼底看见柔绸的……笑意?

        惊悚!着实地惊悚!

        ※※※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翻看着手中的CD盒。挑了半天,选了一张英文歌精选唱片塞进CD机里。

        峥然的吉它旋律铺垫出细致的空间、温厚的唱音叠加着丰富和声,层层叠叠地将我包围。我用手指扣着唱片盒,和着Eagles那平淡从容却又饱含热情的嗓音低低地哼着:

        “Mirrors  on  the  ceiling,  The  pink  champagne  on  ice.And  she  said  :"We  are  all  just  prisoners  here,  of  our  own  device".And  in  the  master's  chambers,  They  gathered  for  the  feast  .They  stab  it  with  their  steely  knives,But  they  just  can't  kill  the  beast……

        『天花板上镶嵌着的镜子,粉红色的香槟浸着冰块。这时她说,“我们其实不过是这里的囚徒,甘心被自己所驱使”。在主人房间里,他们为欲望的盛宴而聚在一起,彼此用钢刀相互挥刺,但却杀不死心中的恶魔……』

        “喜欢这首歌?”陆安臣手扶方向盘,转头看着我笑。

        “还好吧!我其实不大喜欢听这种老男人趣味的歌。但这首因为常听,潜移默化中也就会唱了。”

        “哦?”

        “慕逆黑的手机铃声是这首歌。”我望着前方,微微眯了眯眼,又说:“以前,威廉也喜欢这首歌。”

        “威廉?你那无疾而终的初恋?”

        我点头:“是。”

        他沉默了一会,弯眉笑了笑:“其实,每个男人都喜欢这首歌。”

        “怎么讲?”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加州旅馆』——一块不含名利,不含世俗,不含利用,唯有真情的天堂之地。它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个物,也许是一段情,也许是一段回忆……”

        说到这,安臣转头看着我,“如果一个男人真正懂得且欣赏这首歌的内涵,他心中必定有这么一个『加州旅馆』。它是他心灵的避难所,是他今生今世都戒不掉的欲望。如歌词最后一句说的:他们可以随时选择结账离开,但内心却永远无法彻底摆脱它……”

        我品味少许,弯下眼角:“你口中的『加州旅馆』怎么跟鸦片似的?”

        他咧开嘴哈哈大笑:“可不就是鸦片?让人快乐、让人沉迷、让人痛苦、让人欲罢不能、让人一辈子都不想戒掉的鸦片……”

        想起他在我耳畔那句亦真亦假的调侃:“夏小白,你是我的私人□□。”心下一片柔稠。

        “安臣哥的鸦片是什么?”

        “艺术!”两个字答得铿锵铮铮,掷地有声。

        “太假了!”我嗤了他一句,“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清高呀啊喂!”

        他笑而不驳,问我:“小白呢?”

        “我啊……”望着前方绵延而去的车道,扬唇笑了笑,看着前方,我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的人啊!”

        陆安臣转头看向我,眼中蕴着浅醇的笑:“小白,你的情窦终于开了么?”

        车子开进小区,我远远看见程匀的车停在楼前的停车坪上,转头看着陆安臣调侃:“我说安臣哥,同样是B字开头的车,你这别克到人家那宝马还是有差距的呀!瞧,同一时间从车库出来,程某人都送完美人归来了,我们这才刚晃悠到。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龟速?”

        “靠!老哥还不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才谨慎驾驶的?这一路我就是开到50码,也该比他先到了!”抬手捶了一下方向盘,他又说:“你等着,等赶明儿哥有钱了,开辆宾利载你回家。”

        “成!这话妹子记住了!”

        目送安臣的车离开,我刚一转身,就看见程匀从车里下来,站在前方目光沉沉地望着我:“小白,我们谈谈。”

        我双手抱在胸前,微扬着下巴,吊儿郎当地望着他:“谈什么?要是谈情说爱,本小姐可不奉陪。”

        他无奈:“夏小白,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吗?”

        我冷笑:“姓程的,我记得我们现在好像在冷战。要能好好跟你说话,还冷战个屁呀!”

        见我这样,他眉梢一弯,眼中竟漾出暖暖的笑意:“冷战?那小白你代表的是社会主义阵营还是资本主义阵营?”

        晚风袭来,空气中弥漫着醇淡的酒香。

        我瘪嘴:“姓程的,你喝多了就滚回家睡觉去。别跟我搁这扯历史扯政治扯世界大战,我没兴致陪你耍酒疯!”

        他眼中笑意愈浓,声音也软了下来:“小白,苏联都解体这么多年了,中国都一国两制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都和平共处了,你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破坏世界和平,可是要遗臭万年的。”

        我不耐烦地望了他一眼,讽刺道:“姓程的,你高中不是学得理科吗?怎么这历史学得比我这文科生还好?”

        他笑:“以前我整天听你背这些东西,一遍又一遍的,想不记住都难……”

        那时,因为要学画,我们艺术生的晚自习都可以不用去上。为了不把成绩落下,每晚从画室回家,我都拿着课本边走边背。他在身边跟着,一边给我带路,一边听着我背书,时而不时还能给我挑挑错。虽然偶尔他也会不耐烦地训斥我“假积极”,但多半时候,都是个安静寡言的倾听者。

        现在想来,若是那时我开窍些,回家路上不那么争分夺秒地背书,多跟他聊聊天,或许我们今天又是另一番光景吧?

        “小白……”他走到我面前,温声道:“你别耍脾气了,我们结束冷战,恢复邦交好不好?”

        那语气,温柔得竟像是哥哥在用糖果诱哄乱发脾气的妹妹。

        我的睫毛微微动了动,抬眼看向他——

        清隽的眉宇间流淌着月的光华,精致漂亮的眼睛里清辉潋滟、柔光点点,本就如腻脂的肌肤在路灯下愈见通透——那般风姿楚楚却又可亲可近,真真切切是我印象中那温润如玉又和善可欺的邻家少年。

        程匀,这样的你,真是久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