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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先皇当下大喜,以为吉兆,赏赐给了将军金银珠宝无数,又追封因难产死去的将军夫人为镇国夫人。少爷,你想想,如果现在才把当年的错误抖露出来,要抄家灭门的可不只御医一家呀。”

舒同解释得很费劲,其实这种理由他自己都不太相信。御医年纪再怎么老迈,也不可能把丫头看成小子呀,而且,就算御医看错了,将军家也大可以立即向皇帝坦白啊,顶多是被骂一顿而已,也不会拖延到今日,将原本的小过失酝酿成滔天大祸。这其中的弯弯拐拐他懒得去费心思猜测,那些阴暗的东西不是他所关心的。

“那好,我不说出去就是了。”金琳赶紧识趣地应承了下来。舒同话里的信息她得好好消化一下。年代:大宋朝,时间是十六年前,事件是假儿子。这中间会有什么阴谋,会不会与狸猫换太子有关?这里有没有包青天,有没有展护卫?金琳的思维很快的扩散开来,进入到无边无际的联想中去了。

舒同将原本准备好的一半威胁一半劝慰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以前的少爷,每次歇斯底里的时候,他都会那么说上一番,将发狂的少爷劝解到冷静下来,或是绝望地沉默下来,所以他早已经将那些话烂熟于心了,这次突然没把那些话用上,竟然觉得有些不能适应。不过,尽管眼前的少爷看起来比较乖顺,可是他却更需要小心防范,万一这是少爷装出来的假象,那就意味着少爷将会有大动作,不得不防啊。

“少爷的头如果没事的话,用过早膳后,就去看看小姐吧,她因为听说少爷你受伤了,所以着急得旧病复发了。”舒同从床边站起身来,低头说着。

金琳回过神来,点头道:“好的。”她现在人生地不熟的,当然只能是别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尽量少说话,少问问题,说多错多,错多破绽就多,万一被人知道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搞不好还没等到被抄家灭门,便会被将军家的人抓去火刑伺候了。

舒同见他如此乖顺,觉得非常的不习惯,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去外间,让丫鬟聂小西、聂小北将热水和热饭食摆进里屋的桌子上,并伺候少爷起床。

金琳不习惯被人这样伺候着,可是她当看见那些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时,知道自己不大可能按正确的顺序将它们穿到身上,于是任由两个丫鬟围着自己上下其手。

衣裳穿好之后,聂小北又将她扶到凳子上坐下,然后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面铜镜,摆到桌上,开始替金琳梳头。聂小北小心地避开金琳头上的伤口,战战兢兢满头大汗地挪动着梳子,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怒了这只老虎。金琳静静的坐在凳子上,努力地想从那面模糊的铜镜里看清楚自己的相貌,不过,尽管她的视力一向很好,却无法分辨出铜镜里扭曲的人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舒同在一旁说道:“小北,一会儿去管家那里领一面新铜镜吧。”旧的那面,昨天清早被少爷摔坏了,照出来的人扭曲得不成样子了。

梳头洗脸这一系列的工作完成以后,两个丫鬟退出了里间。

出了屋子,聂小北带着聂小西去管家那里领镜子,穿过花园眼见四下里无人时,聂小北兴奋地凑到聂小西耳边说道:“你瞧,我就说少爷被摔坏了脑子了吧,不然怎么可能我们拿烂铜镜给他用,他也没发火?”聂小西四下里看了看,然后小声说道:“别胡说,做死啊你,难道你忘了小南是怎么死的?”聂小北脸上的兴奋颜色瞬间褪了下去,只剩满脸的苍白。

聂小南是少爷聂无恨的四个丫鬟中的一个。东南西北四婢女,如今只剩下了聂小西和聂小北两人。一年前,小南跟小东闲聊,猜测少爷脾气大变的原因,小南说她觉得少爷似乎喜欢舒护卫,因为他脾气变得暴躁的时间基本与舒护卫出现的时间一致。不巧的是,恰好被聂无恨听到了,命令仆人将小南与小东各杖责五十大板,任何人求情都无效。结果,身子板比较弱的小南,在三十几板的时候便咽了气,聂无恨见出了人命,这才命仆人停了手,可怜的小东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后来找大夫救了回来,给了几两银子便将她打发走了。

小西和小北回想起当时的惨状,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战,一路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了。

金琳用过早餐后,跟着舒同前往她孪生姐姐聂无忧的住处。

将军家的房子十分宽大,聂无忧的院子与聂无恨的院子之间还隔了一座宽大的中心花园,舒同领着金琳在花园里穿行,经过无数的回廊与曲径,穿过好几座拱门,才总算到了聂无忧的住处。还没进园子,一股子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金琳皱了皱眉,被这种浓郁的药味熏得有些难受。

舒同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小声叮嘱道:“无忧小姐的情绪不能激动,少爷说话时能顺着她的意就尽量顺她的意。还有,无忧小姐并不知道少爷你是女儿身。”金琳皱着鼻子点了点头,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衫,抖了抖袖子进了聂无忧的园子。

聂无忧的园子里长满了各种植物,但是因为时值秋天,满园的植物都染上了一抹枯黄的颜色,并且大部分的植物都已经过了花期,只有道路边上零星地开着几朵将谢未谢的**,为这萧瑟的园子增加了几点亮色。

金琳与舒同来到屋前,恰好遇到聂无忧的丫鬟从厨房里端了一碗药正要进门,那丫鬟端着药无法行礼,只是低头站在一边让他们二人先进屋。进门处立着一座绘着小猫戏蝶图的木质雕花屏风,舒同留在了屏风外,毕竟是小姐闺房,他进到屏风处已经算是逾越了。金琳转过屏风,一眼便看见了斜斜地靠在枕头上的聂无忧。初秋的时节里,聂无忧却盖着厚厚的丝被,只有肩膀手臂和头露在外面,脸上额头上沁着汗珠,将几缕发丝粘在她苍白的脸上。

聂无忧秀眉微颦,香腮薄汗,玉笋般的手指紧紧地抓着丝被的边缘,忍着心口传来的一阵一阵的疼痛,当她看到她的宝贝弟弟走进来时,一波剧痛刚刚过去,但是还有余痛在胸口处来回撕扯。不过,再多的痛苦,都抵不过她看到弟弟平安时的欣慰。

金琳见聂无忧咬着嘴唇费力地挤出一丝笑意,心里没由来地一疼,低下头喊了一声:“阿姐!”对于这个病西施林黛玉一般的大家闺秀,她有着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只一眼就觉得她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最亲的人。

“无恨,过来阿姐看看你。”聂无忧松开捏着丝被的手,无力的抬起来朝金琳招了招。金琳赶紧地走到床前,侧身坐在床边,握住聂无忧苍白的手。这两只握在一起的手,看起来就像是同一个人的左右手一般,无比的相似,不过一只是健康的白皙,另一只却是病态的瘦弱苍白。

这时,丫鬟端着药走了进来,看到坐在床边的金琳,胆怯地缩了缩脖子,低着头细声细气地问道:“小姐,药温好了,要现在喝吗?”金琳松开聂无忧的手,从丫鬟手里接过药碗,转身对聂无忧说道:“阿姐,让我来喂你吃药吧,你要快些好起来才好。”聂无忧含笑点了点头。

金琳这是第一次给人喂药,手脚难免有些不利索,偶尔会有药汁滴到丝被上,或者是聂无忧的衣襟上,好不容易喂到最后一勺了,金琳一高兴,手就抖了,一滴药汁顺着聂无忧的嘴角流了下来,金琳连忙伸手去擦,却发现有一滴清澈的液体冲淡了棕黑色的药汁,然后裹着药汁跌落到了丝被之上。

金琳愕然地抬起头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聂无忧已经泪流满面了。金琳惊慌地问道:“阿姐,你怎么了?很难受吗?”聂无忧摇头笑道:“没有,我很好,真的,阿姐是高兴,无恨,你懂事了,懂得疼人了,阿姐好高兴。”金琳伸手擦掉聂无忧脸上的眼泪,叹气道:“阿姐快快好起来吧,只要你好起来,我以后都听话,都懂事,好不好?”聂无忧握着金琳的手,点了点头。

聂无忧的药里有宁神的成分,所以她喝过药以后不一会儿便犯困了。金琳等她睡着后,替她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屋子。

舒同等在房间外,见金琳出来后,轻声道:“宰相家的大公子来了,此刻正在前厅等着呢。”

第四章  宰相公子

金琳愣了下神,茫然道:“宰相家大公子?是来找我的吗?”看样子当个纨绔子弟也不容易呀,她这才过来多久呀,就开始见完这个又见那个的。“我可以不去见他吗?”金琳问。她极怕在人前露出马脚,然后被人火刑了。金琳现在最大的希望便是立即天黑,然后睡觉,一觉醒来,美好的文明社会就在向她招手。

舒同低头回道:“恐怕不好,静书公子大约是来向少爷你赔礼的,若是不见,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

金琳停下脚步问道:“就是他令我受伤的?”

舒同也停了下来,低头答道:“令少爷受伤的是宰相家的小公子,不是大公子,不过小公子听说被宰相大人打了板子,在家卧床休养呢,所以不能亲来赔礼道歉。”如果将军大人肯和宰相一样严格地要求自家的孩子,那么眼前的这个少爷的性格就不会如此顽劣不堪了。

金琳问道:“我头疼得很,之前发生的事情记不清了,不如你给我讲讲,免得我说错什么。”看样子必须去面对了,至少要先把今天糊弄过去,有的事情不问是不行的了。

舒同于是又把前日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次。金琳听完后,有些目瞪口呆:敢情自己摊上了这么一个不讲理的角色呀,难怪方才聂无忧的丫鬟那么怕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