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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原来她才是真正留过洋的人,一口流利的伦敦腔令我不得不赞叹。同时我也明白为何我和池春树那晚没能逃出兴福镇——她就是那个告密之人。

她的伤已经好了?不过,看她那精神抖擞的样子哪里像负过伤的人呢。

“凤娇妹妹,你还好吧?”  她假惺惺地拉起我的手上下看了我一眼。“你先生差点急死了!”她笑着,邀请我上车。“你没被送到汉口宪兵队真让人感到欣慰,去了那里就不会这样完整啦。”

她的话虽然听着像是替我感到幸运,但我感觉她在诅咒我。

刚钻进英国大使馆的车,另一辆车急匆匆地停靠在宪佐队门前。池春树从车上跳下来,“拾伊!”他大叫着,冲向我这里。

他还穿着中国人的衣服,但是头发剃过了,挺短,不再是二十一世纪的酷男发型。脑后的那道伤疤应该可以看见了吧。

我突然想哭,但是我硬忍住不让自己掉眼泪。

车开动了,没有理会赶过来的池春树。

后视镜里,绝望的他徒劳地跟在车后叫喊着我的名字。

别了,春树!我们曾经短暂相遇,如今擦肩而过,各自向不同的道路走下去。我们的距离会越来越远。我对你的依赖是否也会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39  小三的好处

出乎意料,尔忠国没有对我怎么样,仿佛我不过是在大街上走丢了,而他费了点人力物力将我又寻了回来。

尔府上下的人都好像统一过口径,只字不提我逃跑的事情。

徐嫂和新聘来的女仆都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接替她们的是佟鹭娴寻来的两个婆娘,个个长的凶巴巴的,好像别人欠了她俩的钱。

我忐忑不安地等待尔忠国找我“谈话”,但一天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直到夜深也没见他来找我麻烦。

他会这么好说话?我觉得这很不正常。

心神不定中,我等待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清晨,天气晴朗,暴风雨没等来,等来了一个稀罕人——佟鹭娴——要住进尔府一阵子。

对这个女人,我缺乏好感,她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俨然她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她麻利地指挥仆人将她的随身行李带进来,什么东西放哪儿,怎么放,都一一指明。

我冷冷地看着她收拾妥当。

“啊,凤娇妹妹,我跟家里人赌气,没地方去了,在你这里暂住几日,没什么不方便吧?”她歪着头对我说道。

我什么也不回答。人已经搬进来了,还好意思问这话,明摆着是来气我的。

“不多说了,我还得上班去。拜拜!”她一扭一摆地离开了。

当晚,我正在书房里学习看懂报纸上那些艰涩的繁体字,尔忠国走了进来。

他终于要跟我“谈话”了?我紧张地看着他。

“我会吃了你吗?”他露出嘲讽之色,“来汉口这些日子,忙于应酬,对你照顾不周啊。”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睛里没有狠厉之色。

我瞄了他几眼,垂下睫看着脚尖,不明白他为何变客气了。

仆人沏了两杯茶进来,无声地退了出去,还将书房的门掩上。

“怪我没说清楚,这城里比不得镇上,出门就是事,你想出去溜达尽管告诉我,我会考虑的。什么证件都没有就跑到大街上,难免惹麻烦上身。你说呢?”

“嗯。”我不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只能含糊地嗯。

“我们已是夫妻,你若想见什么人可以告诉我,但是不要背着我做有辱身份的事情。”

“我不想见什么人,我只是想获得自由。”我小声说道。

“自由?”他哧了一声,“你不是体验过自由的滋味了吗?那个男人没能给你自由?我不明白你一个一天都离不开男人的人,还需要什么样的自由?”

他的话充满对我人格的侮辱,我咬紧了嘴唇,愤然瞪着他。他居然若无其事地端起杯子喝起了茶。“你这么些年奔波在外,难道也被人管着?你可不是服管的人哪。不妨跟哥哥说说,都忙了些什么?”

他又来套我的话,显然对我外出留学一事抱怀疑态度。

“我都说过了,家里人也知道我脑袋受过伤,失忆了,很多事情记不起来,就记得最近两年的事。”

他不动声色地将茶杯放到桌面上,带着莫名的笑意:“这么说你不记得我是谁了?”

“你是辛老爷的义子尔大少爷,我也是到兴福镇后才知道的。我不记得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家在哪里?认识我的人都叫我柳拾伊。”

“好啊,一句话就把所有做过的事撇清了,还让人挑不出刺来。尔某佩服啊!”

他分明在讽刺我,但是我只能这么说,既然没法说清楚,不如将失忆装到底吧。

“义父全家下个星期到,看来你也没必要去拜见了,都是陌生人嘛。”他冷漠地说道。我一直没敢看他。

书房外有人敲门并说道:“先生,司密斯先生请你听电话。”

这个电话替我解了围,尔忠国接完电话便带人匆匆离开了家。

我又被允许上街走动。这次逃跑事件为我重新获得了曾被取缔的自由,但是身后依旧有甩不掉的尾巴。

再次走在汉口的街道上,我已经不期盼遇到谁。

我暂缓了逃跑的想法。如果我和尔忠国能维持目前的状态,我更倾向于平和地解决我跟他之间的问题——结束这种荒谬而畸形的婚姻。能破坏它的最强大的有生力量便是佟鹭娴。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是她喜欢尔忠国——又主动又热情——会很乐意看到我与尔忠国分手。那么,她就是我的帮手。

至于他们怀疑我是“危险分子”的问题,我想那是他们过于敏感——哪有我这么“文静”的“危险分子”呢。

相信他们很快就能确定我有多“安全”。

找了个机会,我跟佟鹭娴闲聊起来:“佟小姐家在汉口,一定很熟悉这里的情况吧?”

“算不上很熟。我的家并不在汉口,是我姨父姨母住在这里。我姨父在英国大使馆任中国官员翻译,为我寻了一份文员的差事,我这才来了汉口。你这次落到日本人手里,我姨父帮了大忙。”

“原来是这样。十分感谢。”我心想她说的头头是道,一定不知道我知道她的底细。“你是因为什么缘故出来住呢?你姨父姨母一定要担心了。”

“跟他们谈不来,他们的思想既腐朽又顽固。我正打算自己买一套房子住。不过,我觉得司密斯的这栋房子很不错,是我喜欢的风格。”

我想她哪里是喜欢房子呢,是喜欢住这里的某个人吧。

“你一看就是非常有品位的女人。”我夸赞她道,“而且人又漂亮大方,一定有很多男士追求你吧。”

佟鹭娴没料到我会夸她,有些意外,大大的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很羡慕你这么潇洒自在。同样是女人,我却截然相反。”我叹道。

“你为何这么说?也许很多女人在羡慕你呢。”她露出晦涩的笑意。

“你还不知道吧,我嫁给尔忠国是被逼无奈的。我爹,也就是尔忠国的义父,也是个思想腐朽而顽固的人,一定要我嫁给他。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尔忠国也不乐意,成天对我板着个脸。”

“是吗?我看他很在乎你呢。他若不乐意成亲,就算有人拿枪顶着他也不行吧?”佟鹭娴盯着我,嘴角浮起一丝嘲讽之色。

我心里苦笑,他哪里是在乎我呢?若在乎我,还会让我遭受此等待遇吗?  我冤死了。

“他不是在乎我,是在乎‘恩情‘二字’。”我解释道,想起他在兴福镇对二奶奶说的那番至情至义的话。“如不是感念辛老爷的养育之恩,他会同意这桩婚事吗?我觉得他对佟小姐你倒是很在乎。每次只要你来他都是心情愉快的。我想你在这里住多久都没问题。”我不失时机地捧她一下。

佟鹭娴轻轻笑起来。“我和他是朋友嘛,再说我们又同事过,彼此熟识。真有意思,你好像有点吃醋哦。”

我会吃醋?笑话!

我不卑不亢地回道:“你也挺有意思。”

她也不害臊,居然称自己和尔忠国是朋友。有这样的朋友吗?一见面就搂抱着打“啵啵”。天下的朋友都像他俩那样还不乱套了?

“没想到我们今天会这么敞开了谈话。”佟鹭娴好像觉得不可思议。“我很想知道那个年轻人,就是我在兴福镇上看到的那个年轻人,那天好像跟在我们车后追的就是他吧。他跟你是什么关系?”探询的目光拂过我的脸,落在我面前的茶杯上。

“我的男朋友,”我直认不讳,“从前的。”

“啊,明白了。”佟鹭娴露出会意的神色,“尔忠国难怪会不高兴,没有哪个男人会高兴。”

“也没有那个女人会高兴。”我正色道,“我记不得从前的事,他却认为我有意侮辱他,所以囚禁我的自由。你也是女人,觉得这样有意思吗?大家都耗着对谁有好处呢?我要跟他离婚!”

佟鹭娴吃惊地张开了嘴,估计没想到我敢这么大胆地提出离婚。虽然民国法律早已颁布离婚法律,但离婚者毕竟不占多数,女方提出来的更少。

“你怎么跟我说这些啊?”佟鹭娴装作难堪的样子。

“你这么聪明,当然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

“你应该跟你丈夫谈才对!”她惊讶着一张脸,继续装糊涂。

“当然,我会跟他谈的。但是我想先让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