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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佟鹭娴又笑起来:“我今天才发现你真有意思啊,凤娇妹妹!”

“你也一样啊。”我跟着她笑起来。

尔忠国走了进来,直接看向佟鹭娴:“你们聊什么这么开心?”

“女人家的事情,你想知道吗?”佟鹭娴露出挑逗的口吻。

“哦?”尔忠国微微一笑,“你姨母来了,就在客厅。”

佟鹭娴不笑了,露出厌烦的表情:“我去一下。”

我以为尔忠国会跟了去,但是他没走,反而坐到了我身边。

我立即局促起来。他不会又要说什么难听的话吧。

“不久会有一个招待会,你跟我一道去。我想你在家也闷坏了。”

“不闷,我喜欢呆在家里。”我想也没想就回绝道。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  难得啊。我来猜猜,被哪个相好的抛弃了吗?”

  40  同情小三

“你!”我立即站了起来。“我没有相好的!”

“没有?啊,我忘了你容易失忆的,也许昨天还是,今天就不是了。六年前就这样,变化太快了!”

我拔腿就走,被他一把拉了过去。他箍紧了我,让我坐在他膝盖上。“看,一被说中就坐不住了。”

“我不是辛凤娇!”我红着脸怒道。他有完没完?

“好吧,跟我一道去参加招待会我就放开你。我需要一个会英文的女人。”

“佟鹭娴可以陪你去!”我挣扎着。

尔忠国沉声说道:“你是我妻子,我让你去你就得去!”

“有你这样对待妻子的吗?”我愤然看着他,太近的距离让我无从适应。我立即转过头去。

“你想我怎样对待你?吻你吗?抚摸你吗?”他冷笑道。“你恐怕早没兴趣了吧?”

我突然意识到他话里的隐射。他又重提旧事了。他说辛凤娇相好的也许昨天是,今天就不是了,六年前就这样。他跟辛凤娇是不是嘿咻过?没结婚就嘿咻?不会吧。他们不会这么开放吧。

我正想问话,楼下传来佟鹭娴沙哑的声音。“我不愿意!我想嫁给谁是我的事情,你们不要拿这个威胁我!”好像跟她姨母发脾气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呢?你姨父都是为了你好啊。”

“说不同意就不同意!”佟鹭娴十分坚决。

尔忠国松开我,“就这么定了,你陪我去!”说完,赶下楼去。

大概碍于有外人在场,佟鹭娴和她姨母都收了声。我走近楼梯,看到一个身材丰腴的中年女人黯然神伤拎着包往外走。“我给你母亲发电报,让她做主吧。”她一边走一边说。一个女仆迎上去送她出门。

从楼梯的缝隙看下去,佟鹭娴好像在哭,尔忠国站在他面前低声劝慰她:“回去吧,不要因小失大。我们目前需要安定。”

佟鹭娴猛地抬起头看着尔忠国:“你想撵我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冷静点。”尔忠国拍拍她的肩膀。

佟鹭静突然抱住了尔忠国,将脸埋在他胸前。

唉,毕竟是个女人,女大不中留啊。她看着有二十、七八岁了,难怪她姨父姨母替他张罗对象。但是,以她现在的身份怎么可能随便嫁给一个男人呢。听说,干她这行当的人结婚很受限制的。可怜的女人!为了党国事业算是奉献了青春。她若嫁给尔忠国会容易很多吧,毕竟是自己人。

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可笑。他们是特务,都是狠角色,我同情他们算什么?我自己还没人同情呢。

我比谁都冤!

我哼了一声。尔忠国抬头看向我的方向,伸出手臂搂住了佟鹭娴……

佟鹭娴没离开这里,尔忠国也没来骚扰我——安慰上司要紧哪。但是一个问题还是萦绕在我心头。他对辛凤娇显然是因爱生恨,成婚头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大受刺激,并生了一场大病呢?

可是,我这么好奇有用吗?就算弄清了他们之间怎么回事又能怎样?他对我的态度会改变吗?

第二天傍晚,佟鹭娴自觉地收拾行李走了,走的时候神色平静,似乎想通了。尔忠国亲自开车送她回去。

四天后,我还是被尔忠国胁迫着去参加招待会。

远远的看到日本人的岗哨——只要接近华阳大饭店的道口都设了路障,大门,后门,都有宪兵把守,闪亮的枪刺晃得人眼晕。哪里像举办招待会?倒似办了一座豪华监狱。

  41  不期而遇

一辆辆高级轿车纷纷开近酒楼,下来一个个身穿华服的宾客。

日本宪兵和一批臂带红袖章的工作人员正在维持秩序,认真地检查证件、邀请函,还搜身,查看宾客是否携带武器。

看到每个进入饭店的人得接受搜身才让入内,我不由蹙起眉。想到小日本那双沾满了中国人鲜血的手也要在我身上四下乱摸,顿时血气上涌,一股浊气直喷脑门。

“你的,过来!”一个戴白手套的日本军官向我和尔忠国招了招手。尔忠国微笑着拉着我的胳膊过去,附耳告诉我:“无论他怎么待你,都须忍着。”

日本军官没怀好意,将尔忠国安排给另一个日本兵,他则绕着我走了半圈,戴着白手套的手突然摸向我腰间,用力揉了揉。

恰似被毒蛇啮咬了一般,我抽搐了一下。

我忍。

白手套在我腰里摸了一圈,脸伸过来像狗一样嗅着,喷出污浊的臭气。


我再忍。

白手套极不安分地向下顺着我的臀部向下移往双腿之间。

我还忍?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是池春树?

我吃惊地转头一看,果然是他。

他一把扯开骚扰我的日本军官,在他耳旁说了些什么。

军官坏笑着放行了。

尔忠国不露声色地扫了池春树一眼,但我感觉他已经认出了他。

饭店门口传来一阵喧哗,有人鼓掌。乐队突然换了音乐,换成极具日本风格的一段乐曲。

当黑色锃亮的日本军靴出现在门口、踏上红艳如血的地毯时,所有人的脸开始失血,暂时轻松过的肌肉变得僵硬,即使笑着也显得牵强——粉饰来的太平毕竟昙花一现、不堪延续。

腰配战刀的一群屠夫们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穿过通道,落座于宴会席最尊贵的位置。

一群记者——无论是自愿来的,还是被压迫着来的,开始拍照。闪亮的镁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一个大腹便便的日本军官迎着闪耀的镁光灯走上台,叽里咕噜、唾液乱飞地说了一通废话。一旁的翻译官也眉飞色舞地说了一大堆“友好亲善”的话。

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寻思着池春树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越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我努力寻找他的踪影,直到在舞台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他。

目光交会,他朝我颔首点头,随即转开视线。

乐队演奏着乏味的乐曲。我的思绪重新回到那个困扰着我的问题: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军医吗?为什么也来凑热闹?今天的招待会充满辛辣的政治色彩,跟他何干?虽然他上身没穿日本军服,但他的黄色靴裤和黑亮的军靴还是暴露了他可鄙的身份。

舞台上站了一个清俊的年青人对着麦克风发言了,正是池春树。

“各位朋友!请静一静。”他对着话筒,用中国话朗声说道:“今日在座的人中,有一位是值得我挚爱一生的女孩,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永远都是。在这个血与火的残酷年代,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被无情地摧残、毁灭了。这个美丽、善良、纯洁的女孩不幸身陷囹圄,生活得很不幸福,但是我要借此机会传达我的心声:你并不孤单,风雨终将过去,天上彩虹重现,相信明天依旧美好而灿烂。而我,会永远陪伴你,直到雨过天晴的那一天。下面,请允许我为我心爱的女孩献上她最喜爱的一首英文歌曲《You  Are  Not  Alone  》——永远相伴!”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温情脉脉地看着我。

台下传来稀疏的掌声。我不禁为他担心,他怎么这么说话?日本人可都是在现场看着呢。大概没人注意到他说什么吧。但有一个人一定不会错过,而且一定怒气冲天了。

池春树这番直露的表白对于尔忠国而言无疑是向他发起一篇公然挑衅的战斗檄文哪。

我无暇体会池春树执着的柔情在我心间掀起千层浪般的澎湃激越——身边那个冷血男人浑身散发出的寒流已将四周的空气凝成霜。

我不敢窥探他的表情,一定阴翳密布、可怕之极,但仍然听到他胸中沉重、剧烈的心跳声,一声快似一声,狂野到足以发动一次海啸。然而,表面看来他只是安静地坐着,引而不发。

我的心缩紧了……

耳边音乐声柔和地响起,正是我熟悉的《You  Are  Not  Alone  》的旋律,可是乐队并未伴奏。他是怎么做到的?我惊讶不已。开始以为他只能借助麦克风清唱了——在这个科技贫瘠的年代,不曾想还能听到只属于我们那个时代的原声配乐。随着歌声响起,我渐渐被带入一个纯净、温暖的地带,身边那股冲天寒气的感觉渐渐模糊、隐退了……

“Another  day  has  gone

I'm  still  all  alone

How  could  this  be

You're  not  here  with  me

You  never  said  goodbye

Someone  tell  me  why

Did  you  have  to  go  And  leave  my  world  so  cold

Everyday  I  sit  and  ask  myself

How  did  love  slip  away

Something  whispers  in  my  ear  and  says

That  you  are  not  alone

For  I  am  here  with  you

Though  you're  far  away

I  am  here  to  stay

But  you  are  not  alone

For  I  am  here  with  you

Though  we're  far  apart

You're  always  in  my  heart

But  you  are  not  alone

……  ”

歌声把我带回只属于我和池春树的那个年代:眼前浮现一个个熟悉的笑靥,同学、好友欢聚一堂时,手挽手跳舞、欢呼雀跃的青春身姿……祥和愉悦的气氛洋溢在每一个安定、和平的角落——往日再现,依稀我已经回到他们中间……


我的唇嗫嚅着,禁不住跟着他的节奏轻唱起来:“You’re  always  in  my  heart  ,But  you  are  not  alone  ……”

音乐声渐渐远去,余音回绕在寂静无声的宴会厅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