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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同意离婚?”我怕自己听错了。

“对。”他的眸深邃无比。

好意外!

我的心突突急跳。

“离婚?”我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他在冷笑:“是。”

我感觉嘴角在抽搐,我在笑吧?可是一时笑不出声来。

太意外。

仿佛一个人卯足了劲儿拔河,突然对手力道全无、放弃了争夺,于是摔了个大跟头,但是很值得高兴——我正是那种感觉。

我咬咬自己的唇——疼——不是做梦。这就是说他愿意放我一马了。

他总算想通了。

自由啊,我来了!

“谢谢你!谢谢你!”我终于可以笑起来,差点热泪盈眶。

但是,他为何还攥住我的手腕不松开,而且为何咬牙切齿?

我好像高兴得太早了——他在耍我!

“满足你,但是有个小小的条件。”他说,仍将我的手腕捏在手里。

“什么条件?”在他提条件前我已经当头挨了一记闷棍。

“把我当年送你的那对玉镯还给我,我便跟你离婚。”他的目光落在我的金属镯上,带着憎恶之色。

我在下坠,往深渊里坠。“你当年送什么东西给辛凤娇我怎么知道?你叫我到哪里找一对玉镯还你?这不是成心为难我吗?”我怒道。希望再度落空——在他刚给你尝到希望甜头的时候又骤然撤走那份甜头。靠!

“是啊,那对玉镯是毁了还是送人了,或是当掉了,反正你没法还给我了是吧。对不起,辛大小姐,离婚的事情免谈。”他使劲揉捏我的手腕几下,轻蔑地丢开。

“你要镯子找辛凤娇去要啊,跟我要算什么?要不,你把我这镯子拿去抵债?”我把手臂递到他面前。心想谅他也拿不走。

他一抬胳膊,“铛”地震开我的臂膀,“谁稀罕这破铜烂铁?”

“有本事你就把这破铜烂铁摘下来!摘不下来你二话别说离婚就是。”

“哼哼,相好的送的,在我面前炫耀是吧。”

“我没有相好的。”

“那个姓池的杂种不是么?”

“他……不算,他是我的男朋友,从前的。”

“是不是还有姓赵的,姓钱的,姓孙的,姓李的,都是从前的?”

我发觉自己蠢透了。跟他说那么多话有用吗?明明知道白费口舌还一次又一次苦口婆心地劝他——我是一头大蠢驴!

“我发誓,尔忠国,我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原谅!”他错过了坦白从宽的时限。我也放弃了救赎他的白痴念想。

他就是一顽抗到底、誓把一条道走到黑的大混蛋!

“你发过的誓可不少,但哪一条信守过?”

“这一条一定信守。”

“那就走着瞧吧。”他淡淡地笑,风轻云淡、不着痕迹,却轻易将我击垮、溃不成军。

五分钟后,当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身体才被解开穴道、恢复自由。

他一手提着葛藤箱,一手拉上我穿过一节软卧车厢、四节硬卧车厢,再穿过两节硬座车厢,准备下车。

火车到徐家棚时已近午夜,去掉零头,整个行程花费了十五个小时,真乃“神”速也。

迎接我们的是探照灯照射下的破旧月台。日本宪兵、伪警、便衣以及特许做站台生意的小商小贩们在围栏边晃荡。

出口处分流,不同身份的人进入不同的检票通道。有一条绿色通道是为日本人设置的,虽然也有日伪警宪兵维持秩序,但那个通道基本不受阻挠,只需有相关证件即可通过。

日本自明治维新后已成为先进科技的领头羊。这不,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便已懂得设置安检通道谨防“恐怖分子”袭击,只不过是人工的。另外,大狼狗功不可没,威严地蹲成一排帮助主子维护治安。

“有良民证的统统走这边,没有良民证的统统走那边!”一个穿制服的伪警察提着喇叭叫道。尔忠国拉着我进入“良民证”通道。

“把良民证和车票都举起来,举起来让皇军看到!”“大喇叭”不停地喊话。

那边,没有良民证的旅客则被严加盘查,稍不留神,就会被当做形迹可疑者带走问讯。

尔忠国将手伸进衣袋内,神色突变。“不好。”他说道,立即拉起我退向一旁、让开通道。

“怎么了?”他的神色让我不由紧张起来。

“那个侏儒!”尔忠国蹙着眉,“他是个扒手。”

“证件没了?”听他此言,心顿时一沉。

“钱,车票都没了。”尔忠国一脸的懊恼,“我堂堂一个……唉!”他捏起拳头攥得紧紧的,却不知火该往哪里发。

这下纰漏了。我们若走“非良民证”通道,非良民的待遇是大大的,风险也绝对是大大的。

“等一等吧。”我思忖了一下,挽起他的手臂往出站的人流迎去。

“去哪里?”

“找左大姐。”

尔忠国拽住我,只是片刻,他低声道:“只有这样了。她应该可以帮助我们。”

“是。”我踮着脚,朝人群里寻找左大姐的身影。


她很容易辨认——抱着婴儿,被两个列车员一左一右搀扶着,缓步而行。

“左大姐!”我向她招手并迎上前去。

“大妹子!”她惊喜道,“可算看见你了。我还说怎么这么快就没人影儿啦。”

“有件急事得麻烦大姐你。”我拿手指轻轻碰了碰婴儿的小脸。他正在酣睡,周围再吵也打扰不到他。

“大妹子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左大姐热情地看着我。

“我们的证件、车票和钱在火车上让那个侏儒窃了去。这不,临出站才发现,我们正发愁呢。家里有急事得赶回去,可这证件和车票都没了,谁知道会惹什么祸上身。所以……”

“这事好办,”左大姐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待会儿你们跟我走就成,我那个冤家跟这里的人很熟,让他带我们走职工通道。”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看你说的,我还没来及得及谢过你们夫妇的大恩大德呢。”

三、四个别着短枪的便衣勾着脖子站在稍高的地方往人群里搜索,似乎在找人。

“那就是来接我们的人。”左大姐看着那几个人对我说道,神色却有些发窘。“我那冤家没来。”

我立即明白她担心我们因她丈夫的身份鄙视她。

唉,只有有良心的人才在乎羞耻二字啊。

但我想尔忠国一定会为那个汉奸队长的缺席而暗喜——风险又降低不少。

很顺利地出了站,左大姐客气地邀请我们去她那里歇歇脚。尔忠国则顺着我刚才的话以家里有急事、不能耽搁为由婉拒了她的一番好意。左大姐没再坚持,但硬要我们收下钱,并将带下车的食品和水果塞了一大半给我们这才同意放我们走。

分手之际,我又嘱咐她近些天给婴儿洗澡时千万注意别让肚脐眼进水,并留下乔泰的药膏给她涂抹下身伤口。

刚走出几米远,左大姐又叫住我们,递上来一个特别通行证,说路上方便。

我感激地看着她,发现她真的很善良。

无法表达,我唯有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她们母子未来的路平平安安,少些坎坷。

尔忠国面色轻松地带我走向一架马车,却并不催促车夫离开,目光看似随意地朝四处扫视。

“是老六他们。”我认出接站的人群里那个瘦小而精壮的人来。

“嗯。不要说话。”他观察了片刻,对车夫说道:“去轮渡口。”

马车载着我们上路,因为有了左大姐提供的特别通行证,我们过关卡时没遇到任何麻烦。

“知道什么叫好心有好报吗?”在轮渡上,我迎着江风对尔忠国说道。

尔忠国又拿他那深邃的眸看我:“因人而异。”

他在说自己吗?替自己叫屈?可他算什么好人?我这个受害者有心递出橄榄枝给他这个加害者,他居然不肯接了去,更别提什么好心了——变态男一个!

夜晚的江风寒意凛然,与中秋夜那晚迥异。不觉间,我们已离开汉口近一个月。如今回返,月依旧,江依旧,却不见了同行的那十一个人。

“冷么?”他问,没等我回答,便将正在裹紧外套的我揽进怀中。

他的胸膛温暖而结实,但我不需要这种人的怀抱。“不冷。”我挣扎着推开他。

“别动,我需要你配合一下。”他用力控制住我的身体,下巴搁在我脑袋上。“江上的夜景很好看。”他冒出这句话来,不伦不类。

“如果你的胡子不挡住我的脸,可能是很好看。”我用力朝他蹭在我脸上的胡须吹气,吹不开,只得拿鼻子撩开。

轮渡上旅客稀少,哪有什么可疑之人需要他拿我当道具配合一下的?

什么意思?趁机吃我的豆腐吗?

“松开我!”我将脚踏在他脚上,用力。但他拿膝盖顶开我的腿。

注意力刚放到脚上,他的唇突然滑下,抵住我的唇,并低声道:“右边那个穿短风衣的矮个子是

日本人,他认识我,不想出事的话,老实点儿。”

不知真假,但我不再挣扎。“非得这样么?”我很想咬他。他的唇很烫,像发高烧的人的唇,烫得我一颤。

“你是我的人,我想怎样就怎样。”他用力吻我,舌也伸了进来。

“你在犯规,一次又一次!”我恼火地咬住他的舌,瞪着眼睛看他,若他再敢放肆,我发誓会狠狠地咬,直到咬断为止,管他日本人不日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