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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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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孤儿  ...

“老狐狸,给春树换间病房吧。一会儿出了两条人命,不吉利。”我对一脸镇定的老狐狸说道,其实是想让春树换到隔壁的特别护理室,那里有更宽敞的窗户而且可以看到远处的街景,但现在被一个肥肥的日本人占着。

老狐狸摇摇头:“医院哪天不死人?”

他的漠然让我骤然回忆起住院那次老狐狸冷漠地打开窗帘让我看窗外的情景,心再次惊颤。“老狐狸,你好镇定,那么多的亡魂在你身边昼夜瞪着你,就不觉得发毛吗?”

老狐狸瞪起小眼睛目露凶光,但仅停顿片刻便收敛了那种神色,换做慈祥的笑容。“这件事你一直记着,这样不好。”

“我没得老年痴呆症,想忘也忘不掉啊。”我故意重重地叹息。“我倒是经常做噩梦。我开始怀疑你执意收我做女儿会不会是拿我当挡箭牌应付那些冤魂呢。”

“拾伊!”老狐狸虎起脸来,“不要逼我行使父亲的权利!”

我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算我说错了。您只是为了哄我开心特意安排一些演员扮演死刑犯罢了。我相信您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在您老的心里,大东亚共荣是人人平等,没有贵贱之分的光荣行动,足以千秋万代,载入史册。”

老狐狸的嘴巴张了合,合了张,没发出声音来,但一张脸早就气成了紫茄子。

“我又说错了吗?”我非常大方地跪下地,“请老大人息怒。”

“那些支那人不是我杀的!”他顽固的目光第一次自上而下俯视着我。

我收敛了笑容,冷冷地看着他。

“那些支那人不是我杀的!”他又说道,鼻翼翕动,似乎极为激动。

“哼哼。”我牵动嘴角,扬起眉梢,这么快就撇清干系了,佩服!

“我从来对杀平民没有兴趣!”他凶狠地瞪着我,仿佛在对他自己的清白起誓。

“我知道了。”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您想告诉我是我的懦弱杀了他们。”

“不!”老狐狸理直气壮地否定我的话,“他们原本就要被执行枪决,我利用了那次的机会而已。”

“您不必解释,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伤感情,我保证今后也不会再提一个字。”

“很好。”老狐狸也不再说下去,但看我的目光中多了几许寒意。

本着对我的健康负责任的态度——老狐狸说的——当天晚些时候他就硬将我从病房拉走,离开了医院。

但令人没料到的是当晚池春树也出院了,因为他不得不回到手术台上抢救一批被炸弹炸伤的日本宪兵。后来从春树那里了解到这帮宪兵都是岛田的手下,他们是在抓捕日本反战组织成员的行动中受伤的。袭击他们的是一枚事先安放在室内的定时炸弹。

于是,我被川崎医生利用来转移视线的事实得以确认。据春树的分析川崎医生也是反战组织的成员之一,在得知自己已经暴露、不得不面临严刑拷打的情况下,精心制造了一个假情报放在我这里以分散跟踪者的注意力,并借机引岛田上钩。他之所以选择我是因为我离他最近,而且是中国人,容易引起日本人高度警惕,但他也知道有老狐狸这层关系存在不至于让我陷入太深。他没拿我的原稿做文章令我惹上更深的麻烦也间接证明他从策划那刻起便没打算“陷害”我、令我不得不与岛田君“深交”。只是他为何要在信封上喷那两种香味剂,以及那个失踪的女护士是怎么回事就是一个谜了。

回到舞厅,关于我那晚失踪的事情早已传开。舞女们个个围过来嘘寒问暖,向我表示恭贺,说我这人吉人自有天相。

邹淼玲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此刻颇为镇定,见我无恙,又得知春树恢复得很好,立即放宽了心,没拉住我问个没完,只说今后一定要多加小心。但我知道那晚发生事情后她一直神经紧张、焦虑异常,因为我见着她时,她那浓重的黑眼圈没消失丝毫。

看到如今的她变得这么沉稳,真为她感到自豪,不愧是我的淼玲姐,大姐大的范儿越来越足。只是我也隐隐感觉她好像突然忙起来了。她没跟我说原因,我也没心情打听一二。

最近,舞客们热议的话题尽围绕那天的“太君失踪案”展开。

“不知哪个胆大的记者刊登了一篇文章报导某个日军军官在吉祥歌舞厅发酒疯后被抗日组织的人袭击一事。日本人立即干预进来,抓走了那个记者,还责令那家报纸停办。听说那个记者已经死了。”

“怎么好像听说那个记者已经被放出来了。”

“日本人哪有这么好心?我倒是听说扔进汉江了,那还有命?”

“那日本军医官不知什么来头,怎么让日本人大动干戈成这样?这两天全城清查,听说硚口一次就枪毙了咱们一百多个中国人。”

“可能不光是为这件事吧,日本人借口这事杀鸡儆猴倒是真的,给咱们中国人颜色看,看谁日后敢跟他们对着干。”

“估摸着是这么回事。最近闹腾得厉害,晚上还是早点回家吧,避过这阵子再出来玩。”

“怕什么,躲家里就没事了,我还不如蹲这里呢,没看到日本人很快就撤走围栏了吗。这家老板跟日本人关系一直不错,要不早就被封了。”

听着这些压低声音的八卦新闻,我的心情无比沉重,日本人杀中国人比宰鸡杀鹅还随意。正如春树担心的那样,那次的暗杀行动到底牵连了多少无辜的生命?

这两天宵禁,舞厅都是早早地关门,季老板又担心我受到惊吓需要休养,故而让我每晚六点就回去。

我的声带因那晚的哭喊和着凉有点倒仓没法发挥正常音色,便同意了老板的安排。

走在暮色笼罩的大街上,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叫人力车,就这么孤单地走回去,穿过一个个被侵略者掠夺、蹂躏过无数次的大街小巷,心中的悲凉一如这沉沉的暮霭笼罩了全身。


“先生,可怜可怜我们吧。”两个乞讨的童音在不远处响起,看不见人影,估计就在附近某个巷子内。“太太,可怜可怜我们吧。”稚嫩的童音不懈地乞讨着。

“滚开!”粗声粗气的男音响起,接着是什么东西打翻在地的声音和一个孩子骤然发出的哭声。

“脏死了,好好好,给你们一块糕。”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但那个孩子的哭声更响了。

我循声而去,看到两个年仅五六岁的男孩,破烂的衣衫几乎遮盖不住身体,其中一个捂着膝盖坐在地上,正是哭得厉害的那个孩子。

见我走过去,正在将地上的一小团剩饭捡入碗里的男孩立即站起来迎向我:“小姐,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我看着那碗里混着泥土的饭粒遗憾地摇摇头:“我没带吃的,不如给你钱吧。”说着,我一边掏日军用票,一边蹲□看那个孩子哭的孩子。“膝盖破了?”男孩点点头,移开脏脏的小手让我看伤口,蹭破了一大块皮,血水沾染着泥屑渗出表皮。

“姐姐,我们不要钱。”另一个男孩站到我跟前,“我们只要吃的。”

已经将钱拿在手里的我不知怎么收回去,“这就可以换吃的啊。”我有些不解。

“没等我们换到吃的就被大人抢走了,直接给我们吃的吧,我饿了。”一双比年纪显得老成的眼睛充满渴望地看着我。

“那——我带你们去找吃的,顺便把他的伤口处理一下。”

男孩高兴地点头,对那地上哭的孩子劝道:“别哭了,有吃的了。”说完,去拉他。

两个孩子高兴而拘谨地跟在我后面,我回过身一左一右拉起他俩。两个孩子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找到最近的一家饭庄,还没来及招呼,一个伙计寒着脸对两个男孩道:“怎么又来了?”转而客气地对我说:“这些孩子最近天天在这附近转悠,骗吃骗喝,博取好心人的同情。”

“既然能博得同情就不算骗吃骗喝啦。”我笑道,“只管拿吃的来。”

“小姐,你等会儿就知道厉害了。”伙计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一笼蒸包上来后,两个孩子并不急,挺斯文地吃,刚吃到一半,就听外面传来更多孩子的叫喊声,顷刻间,我们这桌已经聚满了一个个衣衫破烂的小萝卜头,大大小小足够组织一支足球队。

这两个孩子见状,各自拿了一只包子闪到一旁,将位置腾给后来的一帮孩子。

很快一笼蒸包被一只只黑乎乎的小手取走,没拿到的却一起向我哀求。有叫我姐姐的,有叫我阿姨的,有叫我小姐的,还有叫我太太的。

刚才那个伙计撇撇嘴:“喏,继续好心吧。”

我一咬牙,将剩余的日军用票统统放到柜面上,“够多少就上多少。”

伙计摇摇头又点头:“成。”立即去端吃的上来。

铛!铛!外面传来敲锣的声响。一个嗓子尖尖的声音叫道:“老少爷儿们注意看哪,这就是跟皇军作对的匪徒的下场!”铛铛!又是两记锣响,一边吆喝一边敲锣。

上了桌的孩子们头也不抬,只管填饱肚皮,我却被吸引过去,只见缓缓而过的马车上竖着十几根竹竿,竹竿上挂着的居然是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有的双目紧闭,有的怒目而视,有的则半睁半闭,随着车身的震动在竹竿上来回晃荡……

我突然想呕吐,连忙捂住嘴转过身来,心通通直跳。一霎那,一个可怕的想法拂掠而过:“尔忠国若会这样,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