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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我知道他有行动了,虽然不知道细节,但相信他之前的懒散庸怠只是假像。可担心总是难免的,目送着他矫健俊逸的身形飞速消失在绒花树的树冠里,我心里一阵空落落的,仿佛魂儿早跟着他一道离去。

清晨起床时,尔忠国已然卧在我身侧。他何时回来、如何进的屋我毫无查觉。不过早已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倒也不奇怪。

他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搭在我腰际,一脸的倦意。

我轻轻地拿下他放在我身上的手臂,他动也不动,当我又抽走他枕在脑后的胳膊,他依旧一动不动,完全沉在梦乡里,果然累坏了。

静静地看着沉睡中的他,心里涌起一股柔情蜜意。面前的男人疏密的长睫毛静静地阖在下眼睑上,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睡态极美。都说女人睡态美,冠以睡美人之称,可男人的睡态也很美,令人心动,却从没睡美男一说。

轻笑中,我忍不住想去触碰一下他的长睫,可又怕惊扰了他,只得作罢。

轻轻地起身,下床,发现门依旧上着栓,了然——这男人一直有翻窗入室的雅兴,叫我不必留门原来是这层意思。起初我以为他会彻夜不归。

买菜回来的小眉也带回来镇上的早新闻,说大清早来了一大批鬼子,急着抢修通往西线的桥梁—

—夜里不知被什么人炸毁了——粮食运不过去急得鬼子们哇哇乱叫。

我心里暗乐,一定跟我那躺着的冤家有莫大关系。我不打算去问他,心知肚明即可。

尔忠国睡到十一点钟才起床,直奔厨房找吃的,嚷嚷着饿坏了。幸亏我和小眉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备好了午餐。

午后,风骤然刮起,卷起漫天的紫红绒絮迎风飘舞,迟迟旋转在清冷的空中,划出无数道美丽的弧线后最终沉降下来,将庭院的青灰地铺成一块紫红色的绒毯。

怔怔地看着满院的落红,心里不由涌起一股酸涩。树还是那棵树,墙还是那道墙,物是人已非。曾经将我和春树隔开的那道墙,如今真的永远将他隔在了墙外。而我一度翻越过的那面高高的墙,最终还是成功地将我留在这道院墙之内,拴在尔忠国身边。

难道这就是宿命?

不由望墙兴叹,我还能回到属于我们的那个年代吗?这一生还能再次见到我的母亲吗?

“你有点心不在焉啊!拾伊。”尔忠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看去,他正吹开茶盅里悬浮的那层翠绿。他好像并不想喝茶,只是沉迷于将聚拢了的茶叶再度吹散开。

我不满地瞥了他

  202、重返故乡  ...

一眼,这话该我说他才对——谁比谁更心不在焉?他那副神态仿佛我无论做什么,想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他抬眸看我,眼神带着戏谑之意。

我轻哼一声,舞动着手里的扫帚,却不忍心破坏地上这一片浮动的红绒。

“盯着垃圾这么入神,想什么?”他问。

“你看,那些被风吹落的绒花还很美丽,当垃圾扫走了可惜,拿来当做书签也不错,还能物尽其用。”

我漫不经心、随便拾起的一句话,却令尔忠国一震——吹拂茶叶的动作骤停,几粒茶叶泼溅到虎口处。

“我说错什么了吗?”我忍不住问道——他的神情令人费解。

尔忠国似乎没意识到他的失态,微微一笑道:“巧了,她也这么说过。”眼中溢满点点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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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复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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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203、浓情醋意  ...

我只用了半秒钟便明白他口中的“她”是谁,醋意顿生。他对她仍然念念不忘,痴情一片。

幸亏她死了,我悻悻地想,不必再担心他们二人旧情复燃,否则我们三人碰在一起可真有热闹瞧了。不过,话说回来,如若他即便知道她死了还是忍不住想她——我能怎么办?拿个扫帚钻进他脑里将她扫除干净?

瞬间,我又为自己的刻薄心惊,怎可如此对待一个已经逝去的人,而且是一个令人敬佩的革命烈士?

这里既是他的家,也是她的家,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如何不叫他触景生情?

他的念旧恰恰说明他是重情重义之人,倘若他只记仇恨,对她断绝了爱意,还有可能爱上我柳拾伊吗?反之,我还会爱记仇的他吗?还敢爱记仇的他吗?

道理都明白,可做到却很难。

不知自己愣神了多久,但见尔忠国早已放下茶盅,唇角勾起,一动不动地看我,深邃的眼眸带了些许勾人的意蕴。

莫非我发愣时的神情悉数落进他的眼底了?

轻哼一声,我将手中的扫帚一抖,大力地左扫右扫,凌乱了一地的繁华。红绒惊起,翻飞在我周围。

“你这是在扫地么?”他戏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我的身体骤然动弹不得。

他将我固定在一对有力的臂膀内,湿润的双唇游走在我的脖颈间,来回允吻,用力地吸,再轻轻地咬。

我的身体有些发软,几乎拿不住手里的扫帚。他将我调转过来面对他,舌尖的热度瞬间绽放在我的唇齿间。

我推开他的脸,他反而将我抱得更紧,含笑的眸里浮起一丝讥诮。“小笨蛋,又吃醋了?”

被他说中了心思的我顿觉难为情,立即将头埋进他胸膛里——我可不想让他看见我发窘的模样。

他的手轻柔地抚在我的背上,充满深情地呢喃道:“拾伊,你该明白如今我爱的人是你,只是——请允许我保留一点过去的回忆可以吗?”说着,臂膀猛然夹紧了我左右摇晃起来。

我的身体在他的臂弯里摇荡,仿佛置身婴儿摇篮,十分惬意。我想如果不给他一句放心话,他可能会一直晃下去。

尔忠国,我是怕了你了。

待我享受够、差不多要被他晃睡着时,这才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吻,算是答应了他。

夜晚来临,与上次一样,他吻别我之后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知道无法阻止他做任何冒险的事情,便省了劝说的念头。眼下我唯一可做的便是在心底默默祈祷,但这一夜我没敢睡实。

当手镯上的微光闪现已是凌晨三点时,院内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不止一个人,我感觉至少十个。不久,传来冲凉的哗哗声,知道是他回来了,但不知另外一些人是谁。我想多半是山上的那些土匪——他此行的目标。

窗户“吱呀”一声轻响,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窜过来,轻车熟路地上了床,小心翼翼地搂住我,在我耳垂上轻吻一记便不再动弹。

黑暗里,我默默地笑,终于可以睡个踏实觉啦。

第二天,尔忠国带上我一道出门,不仅去看了辛家的几亩田地,又去看望帮忙养马的葛老伯。

马厩内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个牲口。小黑,那匹浑身一片黑亮、夜里看酷似幽灵的大马也不知所踪。葛老伯唉声叹气地拉开胸口的衣衫给我们看已经结痂的鞭痕。“鬼子造的孽!”他忿忿地说道,“镇上所有人家的大牲口都被鬼子征用了去,狗.日的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抢。小黑从来不让生人碰,我怕它惹恼鬼子一气之下对它开枪,就趁乱把它撵跑了。小黑只回来过一次,我踢它,撵它,后来它再也没回来过。对不起,大少爷,我没能照顾好小黑。”他手一摊,一脸苦色。

尔忠国一点不着急,将随身带来的大米递到葛老伯手中,又塞给他一些银元。“辛苦您了,老葛,小黑丢不了。”

从葛老伯那里出来,我问他为何这么胸有成竹,他淡淡地笑道:“它是我的马,我还不知道脾性?虽然它不会说话,但很有灵性,知道如何应付眼下这种情况。走,找小黑去。”他拉着我的手,带我往镇外走。

出镇子感觉像过五关一样,哨卡上站岗的鬼子兵耀武扬威地盘查可疑人员。因为有“井上拾伊”这个身份做掩护,鬼子十分客气让我们通过,没找任何麻烦。

镇外一里地就是一座山,密林丛丛,山脚下是条细带般的小河,蜿蜒流向远方。尔忠国卷起裤腿,一手抱我,一手拎着鞋,淌过及膝的小河,来到山下。

放下我,他将两根手指塞进口内,打了一声极响的胡哨,声音传出去很远。他连连吹了几下,不久,山林某深处扑棱棱飞起一群鸟。

“它来了。”尔忠国嘴角勾起,露出喜色。

“这个小黑真不简单呢。”当我看到一匹马得得得地出现在视野内,立即发出赞叹。

“我的马自然不简单。”他身形一闪,原地一个飞纵窜向迎面跑来的马,干净利落地站在马背上,就像马戏团的人在表演骑术,但更精彩几分。

我双手抱起放在胸前,嘴巴张开,完全一个“崇拜”的体式。

小黑热情地向我冲过来,我惊叫着躲闪,被尔忠国一把捞起,放到他身前。“怕什么,胆小鬼,小黑喜欢你。”

“不是说它不让生人碰吗?我当然害怕。”我伸出手摸了摸马鬃,手感真好。

“那晚在山下小黑就对你示好,可你还骂它鬼马,小黑很不开心。”尔忠国哈哈笑着拍拍马脖子。小黑居然昂昂头打了一个响鼻,仿佛能听懂人话。

“马离开人照料怎么行?”我有些替小黑担心,它快成野马了。

“现在穆兄弟带着一帮人在这座山里落脚,这一带打劫鬼子的给养运输车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