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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这些都是我不小心在墙根下偷听到的——我习武的全部成就只落下辨听力特强这一项上了。

离家出发时,我红着眼睛嘱咐国哥哥要好好练武功,保护我爹、我娘和我们家的铺子。他悄悄吻了我,亲手给我套上他母亲留下的一对玉镯算是定情信物。我也急忙将藏了很久的荷包送给他作信物。

依依不舍中,我第一次踏上异乡路,只是没想到这第一次的离别竟成了永别。

小舅舅家在湖南桃源,虽然他只是个私塾先生,但为人侠义且开明,深得当地读书人的敬重,更藏了一屋子的好书,令人羡煞。他见我很爱读书,便建议我报考省立女子学校,没想到竟然让我考上了,就在湖南省立第四中学入了学籍。

小舅舅很年轻,三十刚出头,跟我娘长得很像,一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我娘,非但不感觉陌生还倍感亲切。小舅母是一个贤慧漂亮的年轻女人,是当地一家富户人家的四小姐,不仅人美、心善且知书达理,心灵手巧。刚去那会儿,她还没怀孩子,就拿我当做自己的孩子疼着,从衣服到衬里一件件都制备齐全,从不让我过问杂事,让我只管安心读书,她还说自己若是迟出生十年也要跟我一样深造一番、见见世面的。

桃源是人间仙境,一到三月里满地的桃花便开了,桃红映绿,如织就的云锦,美不胜收。跟着小舅舅和小舅母一道出外踏青之际,我便沿着色彩缤纷的小路漫步在粉红、浅白、殷红、粉色错落相间的桃花林间,隐没在繁花似锦之中,小桥流水之上,蓝天碧水之间。

在这片桃林里,我第一次从小舅舅的口里知道国家、民族、民权、民生这些从前想也没想过、听也没听过的观念。新奇之余,心中泛起无限向往,加之学校里各种学潮暗流涌动,宣传单常常出现在各个角落,零距离接触这个时代的脉搏多了,我更觉得生命不仅仅是哥哥妹妹卿卿我我的细水长流,生命应该具有更加绚烂辉煌的色彩。课余时间,我不仅通过贪婪地拜读鲁迅的《狂人日记》、《孔乙己》、《阿Q正传》等作品小说认识社会,还接触到托尔斯泰、契诃夫、巴尔扎克、雨果、莫泊桑等等这些伟大作家的不朽之作。在小说海洋里遨游的我对人生与理想,美与丑、真诚与虚伪开辟出新的疆野。

当我在人生的旅途中积极寻找光明的时刻,我的启蒙老师夏鸣秋先生为我打开了一扇最奇异的门,他不仅让我了解时下局势和社会诟弊,更指明了一条新的人生之路——通往共产国际的光辉道路——我的世界豁然开朗。

十七岁那年,我庄严宣誓,成了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

为了远离付志坚那样的黑暗,为了捍卫我和国哥哥的爱情堡垒,也为了天下所有善良的人不再受苦受难,我做出了人生最重大的选择。这个选择就像命运的必然召唤,像呼吸的自由出人,无需踯躅。

不久,我的小舅母怀了身孕,她娘家来人接她回去方便照看起居,我便从小舅舅家搬出来到学校住宿,既为方便工作,也怕连累他们一家人。

上学的这三年中,我共收到八封家信,每次收到已是信寄出半个月之后。这些信都是爹娘写来的,信中偶尔提及我国哥哥又长高了,更壮实了,打理家中事务上手很快等等,让我不必牵挂。我回了信,但从不提及代向国哥哥问好一事,只是询问爹娘家中那棵绒花树长势可好,请国哥哥一定要悉心照料——那是我跟他事先说好的暗语——我们一起许下承诺的那棵树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懂。

最后一封家信是催我生日前务必回兴福镇与尔忠国完婚。期盼这天很久了,我甚至计划好了成亲后把我的国哥哥也引向跟我一样的道路,以他的人品和身手,一定比我更有所作为,而且有他陪伴,我们将实现真正的比翼双飞。

一想到再次见到他便将成为他的新娘,我的心无法控制地怦怦急跳。绒花树下心醉的一刻萦绕在脑际挥之不去。我闭上眼,将手指轻轻贴在唇上,回味他的唇触碰我的唇时那种奇

  294、犹记少年时  ...

妙而心惊的感觉,一股酥麻的暖流突然从小腹下“腾”地涌起,顷刻传遍四肢百骸,竟是别样陌生而奇异的快感。我呆了呆,做贼一般赶紧屏住呼吸,脸颊烧得如同醉了酒……

托了个熟人捎去口信,通知家里人我将会赶在农历六月初六前回镇上。六月初八我将年满十八岁,也是我和国哥哥成亲的日子。爹娘有意安排我的生日和婚礼一道操办,算是一举二得。

然而就在启程的前一天,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因一个同志在行动不慎中受伤手头宣传工作暂时抽不出人手接替,我便主动请缨揽活上身。事发当天我正好在学校的一间宿舍内开秘密党小组会。

一帮警察突然冲进来,以搜查革命党为由将我们包围,因为有叛徒出卖,参与会议的同志一个都没能逃走。

被捕后,敌人立即展开审讯,其他同志一个接着一个被拉出牢房,都被打得皮开肉绽,唯独我没收到这等“礼遇”。当付志坚出现在牢房门口时我可以确定这次抓捕事件不是偶然,他那张得意洋洋的丑恶嘴脸告诉我这一切都跟他有关。

“知道我为什么将你放在最后一个提审吗?”只有他一个人在的刑讯室内,他拳头掩着口鼻说道。室内还弥漫着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

我冷哼一声眼睛看向别处。

“年纪轻轻就走上歪道令人痛惜啊。虽然你的问题很严重,但看在大家都是同乡的份上,我有意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那些人的下场你也看到了,我可不希望你跟他们一样,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哥哥怎么忍心让他们对你动手?哎呀瞧瞧,才铐多大会儿手腕都肿起来了。”他朝我戴着的手铐咂嘴。

“你的好意我感恩戴德,但是……”我看也不看他说道,“你就不怕有人告你假公济私?”

“为了你,哥哥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要你心里明白就好。我这里有份自白书,内容早已拟好,你只需签个字、画个押就可以出去了。”

“这么简单,没其他条件了?”我扫了一眼那份自白书。

“这个嘛……”他自以为有了可乘之机,立即凑到我跟前来,“你得跟我走,这就等于保证今后你跟共匪彻底断了来往。”

我哈哈大笑起来,“付哥哥,你真是色胆包天啊。我这样的人你也敢要?”

“当然敢要,我不怕担风险。为了你,我可是花了很多银两上下打通关节啊,毕竟桃源这地界不归我管。”他的手抚上来。

“呸!”没等他触到脸颊,我啐了他一脸口水,并拿手铐砸他。“癞蛤蟆就是癞蛤蟆,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也不看看形势,你犯的可是死罪,斩立决的死罪!”

“那就斩立决吧,我宁可跟他们死在一起,也不跟你这个败类同流合污。”

“我……我把你剥光了打,看你还嘴硬!”他气势汹汹地捋袖子。

“身体本就是一个壳子,就算你把它拆碎了、只剩个皮囊我也不会屈服,有种你尽管来!”

付志坚三步两步走到门那里,命令看守退到外面,“在我没结束审讯前,谁也不得进来。”说罢将门合上。“老子倒要看看你被扒光了后会是什么样儿?”

“你怎么不扒你娘的衣服?她什么样儿我就什么样儿。你对我怎样,就等同于对你娘怎样。”

付志坚愣住,脸红一阵,白一阵,突然嘴一咧说道:“老子吃许多亏都是因为你,等你成了我的女人看你还怎么嚣张?”

“你敢!”我瞠目以视。

付志坚扑了上来。

我又咬又撕,奋力抵抗,然而被困住的双手使不上劲,唯有牙口和腿脚能帮上忙。

“哧啦”一声,衣衫被撕开个大豁口,付志坚淫~笑:“好滑嫩的肌肤!”

“打倒蒋介石!”“打倒蒋介石!”我急中生智连声高呼。

须臾,牢狱中四处皆响起口号:“打倒蒋介石!”“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中国共.产.党万岁!”

正是狱友们声援的呐喊。

这样的口号是喊不得的,尤其在监狱这种鹰犬聚集的所在。

门被“嘭”地打开,一个方脸汉子哐哐哐踏进来,刚好看到付志坚压在我身上急欲施暴的一幕。

“带走这犯人!”方脸汉子沉声说道,面露愠色。

“我不是说过审讯期间别来打扰吗?”付志坚恼火地侧过脸喝问跑向前来的俩个警察。

“这是刚上任的王典狱长。”紧跟在方脸汉子身旁的一个警察一边说一边向他使眼色。

付志坚急忙整整衣衫爬起来。“不知王典狱长驾到,失敬失敬。”

“审讯怎么爬到女犯人身上了?”王典狱长露出嘲讽之色,一昂头,让人将我押回牢房。

出门后,只听王典狱长高声骂手下:“这里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不是窑子!尔等无论是谁,再若被发现接受囚犯贿赂、色.诱一类事件皆以渎职罪论处。

我侥幸逃过此劫,但第二天,对我们这些拒绝自白的顽固共匪执行决的时刻也随之到来。

没有公审,没有法庭,没有辩护律师,更没有宣判——我们将被秘密枪决。

戴着沉重的镣铐,我一步步挪出看守所。

西沉的太阳还是灼伤了我的眼。我极目远眺,贪婪地将这夏日的最后一抹瑰丽扫进眼底——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