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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八章 等闲识得东风面



近来沉香苑的生意有愈做愈大的趋势,杀人买卖都揽到宫里来了。

        陆翌凡一手捂住徐公公的嘴,一手抽出准确地扎在他心口上的匕首,顺势一推,老太监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陆大侠就算穿着太监服也还是这么大侠,他迅速从怀中掏出冰魄粉,熟练地抖落,我恶狠狠地拔掉了钉在庭柱上的流星镖。

        妈妈的,真是怎么都练不好,寰照见着了一定又会阴着脸说苏锦凉你这样不但杀不了人还会留下痕迹的。

        我转过身,那徐公公的尸身已是血肉模糊,现出来的是森森白骨,顷刻间,就只余一滩血水了。

        我低下头拿布把流星镖细细地擦拭干净,回去一定得好好练练不能偷懒了,下次再没有命中的话说不定死的就是我了。

        陆翌凡蹲下来清理余下的残局,我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把镖收进衣襟里,过去帮他的忙。

        不要看《鹿鼎记》里韦小宝这一招用起来是多么的得心应手,屡试不爽。自己干的时候才知道心有余力不足,腐臭刺鼻的气味直灌进来,即便应对过已经很多次了,我还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我来就行了。”陆翌凡面无表情地包起了一大块血肉模糊的衣襟。

        我也不再推辞,走出门去替他把风。

        我站在高高的门槛前看着皇宫绿树红墙的一隅,虽说只是个偏殿就这样的富丽堂皇,果真无论是在什么时代,身份差异都是这样悬殊的。

        皇帝宫殿数千座,我却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如今,都是寄人篱下。以前还好,和房东太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现在我可是连自己在替谁卖命都不知道。所谓的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我把脖子缩进了短薄的衣领里,穿堂风当真是很冷。如今任务接的倒也奇怪,杀人都杀到宫里来了,原来太监也干□□掳掠的勾当啊,都是下半身残疾的人了也不知道他们凭什么。皇帝老子真是抠!我暗骂道,把薄薄的太监服裹紧了些,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衣服弄厚点会死啊!我要是他,不干事光拿着这几千幢房子炒地皮都发财了,多给手下点福利带着他们打两圈麻将自己也落得自在啊。

        我回过头,陆翌凡佝偻着背蹲在地上,那样子还真像一个忙碌的太监。

        我眯起眼睛,心头微微有些感动。其实这么久以来陆翌凡都很照顾我,虽然替我做了一点点屁大的事比如说帮我挨了谁谁一掌啊,帮我洗了个碗啊,就能和我念叨一个晚上,说他是何其的有良心,我该好好报答他。我虽然每次嘴上都和他耍赖,但是心里知道他当真还是很好的。

        因为他的请求,我从来没有单独出过任务,每次都有人替我善后,他也都会抢在我前头把人给杀了,然后嘲笑我不行,炫耀他自己是如何的神勇,其实我知道是因为他看见了我出手时的犹豫。

        当杀手这么久,却都还没有杀过人。

        我轻轻笑了,把头抵在朱红的门柱上,如果抛开他幼稚,小心眼,死要面子,喜欢装B,没大脑,没眼光,没风度以外,还是勉强能算是个好人的。

        被我在心里批判得一塌糊涂的陆翌凡站起身,见我这么直勾勾地瞪着他,吓得顿了一顿,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就走出去了。

        对了!还有记仇,不就是因为我嫌弃了你那个黑漆漆的盒子么,还在和我别扭,果真陆翌凡是祖宗,需要伺候的!

        我颇有太监风范地甩了甩袖子跟了上去,等候陆翌凡吊着嗓子给我喊声“小凉子”下达他的哀家懿旨。

        “嗖”我迎着风两指利落地夹住了侧面袭来的飞镖。

        谁!

        我心里咯噔漏了一拍,难道是被发现了?我迅速扫视四周,并没有谁的影子,再一抬头,宫墙这样高,怎么走!

        陆翌凡也是神色紧张,警惕地看着周围,伸手摸向了腰间。

        我们高度戒备地站在这高高宫墙中间,观察着可能存在的每一点风吹草动。

        对面开得甚好的什样锦边走过来了两个太监,他们低着头,慢慢地朝我们走了过来。

        陆翌凡的腰间已经隐约被他握出了匕首的轮廓,我也再次拿好了我搞不定的流星镖。

        越来越近,帽子完全遮盖住了他们的脸,我的心也跟着他们摆动的帽穗一下一下狂跳不已。

        右边的太监突然抬头了,瞪着我,咧开嘴,一个极其无赖的笑容。

        另一个也略带微笑地抬起头来。

        丫的,我飞速过去就赏了重砂一脚。

        重砂笑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哈哈哈,耍你们真是太好玩了。”

        我可着实是被重砂吓到了,要是被发现了,在皇宫里还真不知道怎么逃,我想到这里气得又是一拳,重砂笑得太过于专心了也不出手还击我,弄得我像个恼羞成怒的小媳妇。

        “好了。”寰照低声道,“注意分寸,宫里耳目众多。”

        我识相的罢了手:“你们怎么来了啊。”站回了我太监的德行。

        “临时接了个任务,来取个折子,想你们也在就直接来了,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别站在这了,引人注目,先走吧。”寰照扶正了帽子。

        陆翌凡听了就直接往前面走了。

        重砂捅了捅我:“还闹着别扭呢?”

        “太小心眼了,我很无奈。”我看着陆大侠的背影,“回头再哄哄他呗,虚心认个错。”

        “恩,他好哄得很,没事,哎,我发觉你越来越不错了嘛,寰照的镖你都能接住了。”


        “那是。”我满面春风的走着,就像一被主子赏了桂花羹的头牌太监,“你穿着这衣服还真不错哈,我该带着手机来给你拍两张的,你准是那监草。”

        “监草是什么?”重砂好奇地看着我。重砂本来就生得浓眉大眼的,再加上那豪爽的性格,整个人都显得特别的英气,要知道这在太监里实在是难得啊!我赞许地看着这在一干太监中极富有竞争力的重砂,正准备跟他好好说说这监草是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站住!”

        他们三个都倏地停了下来,转过身去,我在脑海里仔细盘算了一遍,实在不会有第二个重砂再蹦出来了,这回真是碰上正主了,我倒吸了一口气,也万般无奈地转过了身。

        “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尖着嗓子走了过来,眉毛都拧巴在了一起,对着我们指手画脚的。

        “回公主的话…”

        “本公主问你了吗!见了主子也不下跪!”

        原来是公主啊,我们四个被她一唬马上就下去了,我趴在地上心里觉得好笑极了,第一次见寰照挨训啊,还让他跪下了,真想回头看看寰照那俯首称臣的样子,公主干得好!

        我们行了礼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在她面前,这公主千万别刁难我们的才是,我们可是来做贼的呢。

        “你!告诉本公主,在哪个殿当差?”公主趾高气昂地仰着头,翡翠坠子被甩得一晃一晃的。

        “我…”重砂睁大了眼睛,这个没大脑的显是没想到公主会突然问她。

        “我…”重砂意识到了自己该是个男的,声音便又粗了一分。

        “我…”重砂最终觉悟了自己是一个太监,声音便又恢复了自己的本色——不男不女。

        “你什么你,话都说不清,怎么当奴才的!”公主睁圆了眼睛瞪着一脸痴呆的重砂。

        果然当监草是有风险的,枪打出头鸟嘛,我被重砂那一波三折的声线给笑到了,低下头努力憋着,不能给这公主火上浇油,可无奈实在是自控力太差,肩膀已经开始剧烈地抖动。

        “你!”公主扬着叮当作响的手指着我,“你说。”

        “我…”我一下被噎着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哈哈哈。”重砂迸发出了一阵笑声,突然意识到不对,马上又收了声,低下头去。

        “哪有这么没有规矩的奴才,你们…”公主脸色一变,手突然抓向了重砂的□□,重砂脖子一缩,嘴巴一张跟塞了个鸡蛋似的,我被重砂那白痴的表情给逗乐了,公主手又是一探。

        我也被抓了。

        我当时就懵在那里,憋着一肚的惊吓和火气。平白无故被人抓档,我脸都红到了脖子根,丫的,老子要不是看你是公主真揍你!那里是你随便能抓的吗!有这样的恶嗜好,还好意思当公主!

        “真是阉人,本公主还以为又是宫外的小毛贼混进来假扮的。”公主把她粉嫩的脸盘贴近了我,恶狠狠地说:“那我就一定要把他抓去再阉一遍。”

        我听见身后陆翌凡如释重负的吐气声。

        心又跳了几拍,原来遭怀疑了,我把头垂得更低了些,生怕被她看出破绽来,虽然说我是不太姑娘,但也不至于长得像陆翌凡跟一爷们似的,就算是太监也还是低调点的好。我把头低得死死的,佛祖保佑这公主别再折腾我了,一会要真被发现了可死得早了。

        “公主好雅兴。“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由远及近,转眼就到了跟前,声音略带了些挑逗的笑意,缓缓道:“公主这是在赏花,还是在扑蝶呢?”

        我才稍一抬头,马上意识到我这是在潜伏,又急匆匆低下头去。

        “自…自是在扑蝶,本公主的事,你有何资格过问!”小公主趾高气昂的。

        “臣下不敢,只是这大冬天的,腊八将近,御花园里哪来的蝴蝶啊?”笑意像是和着浓稠的花蜜,芳香袭人,满满得要溢出来般,把公主的傲气给浇透了。

        “你…你竟然冒犯本公主,我…我要告诉三哥,打你的板子!”公主慌张道。真是刁蛮,脸上被人抢白了就要打板子。

        那人轻笑出声,“三殿下可没闲心顾我,倒是我。”他换了个调子继而懒洋洋道,“我若将公主在课政之时在宫里闲逛的事告诉殿下,挨训的,可说不准就是公主了。”

        我垂着头,那人穿着一身绛红的袍子,上边印着些似游龙潜蛟般的纹路,原本平整的衣服竟被漾得风潮暗涌,他宽大的衣摆尽是狐裘一类温暖的素白毛边,似雪无暇,我看见只觉得更冷了,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大人多心了……,本公主只是来散散心,稍许就要回去温书的。”公主扬着她没底气的声音顽抗着。

        “哦?”那人声音里戏谑的笑意更浓了,“何以堂堂的静宁公主散心竟然连个奴才都不带?”静宁?我脑海里飞速闪出了建宁公主那张刁蛮的脸,跟前这位好公主和她比起来只怕也不遑多让,是不是名字叫得越端庄闺秀的人就越不正常?那我一定要改名叫苏夜叉。

        静宁公主扬手指向了我,我怕她又突然发难,人都被吓得一抖;“谁说的!他们…他们就是我带着的奴才!”

        “素来听闻静宁公主嫌恶阉人,身边只有婢女,不要太监伺候,没想到今日还带着四个。”这人挑逗的意味也太过明显了一点吧,就这么想看公主出洋相啊,我抿嘴一笑,也不敢抬头看他,我觉得我肩膀应该又不识趣地抖了两抖。我怕一会真笑出声了那可死得早。

        我微低着头,他的腰可真细呀,我有种想伸出手去摸摸自己的腰比对的冲动,居然还是个男人!我愤愤地盯着他的纤腰,他腰间的玉佩通体光泽明润,像是双鱼环绕的图案,又不是太像,要是抢了卖了就好了,带上哥们几个去望江楼大吃一顿。


        “本公主高兴。”小公主怕是觉得自己的谎已经圆不下去了,声音小得和苍蝇似的。

        “既是这样,就不搅公主雅兴了。”那人纤长的手指顺着自己垂至腰间的长发一拂,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虽没见着他的脸却也感觉这个动作真是无比的妖娆,“只是臣下好心提醒公主,今日的文章可是三殿下点明了要亲自看的,公主可不要想又去藏书阁里抄一篇才是,殿下博览群书,想是没有哪篇没看过的。”

        那人轻笑一声,“臣下告退了。”说罢也不等公主开口,一拂他盈风满袖的衣摆,自行走了。

        真狂,我暗暗地想,你还臣下呢,我看你那架势都快赶上你们说的那个什么三皇子了。

        “气死我啦!”静宁公主两脚顿了个震天雷,扯着嗓子就是一声咆哮。

        我被这小主子吓得赶忙抬起头,她满脸涨得通红,愤愤然地望着刚刚那人离去的背影,那人一身绛红翩然离去的背影衬着那怒放的什样锦竟成了副美不胜收的卷图,我看得微微一怔,继而好笑地嘟囔了句:“公主,人家可没走远呢,您这般大的火气还不叫他听了去,该是更得意了。”

        公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揣着满肚子的火一甩头就走了,没走开两步停下来冲着仍是站在原地的我们说:“会不会当奴才啊!”

        我们四个马上点头哈腰地上去了,辛勤得就像赶着屎球的屎壳郎。

        公主一个人气呼呼地在前边走着,嘴巴里还一直絮絮叨叨地暗骂,无非也就是些我咒你祖宗十八代之类的鬼东西,我一路这样走着,只觉得更冷了,刺骨的寒风直往衣领里灌,我一路走一路打冷战,寰照走上几步,跟在我身后,小声道:“很冷吗?”我顺畅了一下堵塞的鼻子,用力地点头。

        “你和小翌先回去,事情我和重砂去办就是了。”寰照又退了下去,我听见他小声嘱咐道,“一会你带锦凉先回去。”

        我真是太冷了,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我倒是也想走啊,可这要命的公主哪有点要放我走的意思啊,我忍不住打断了她一直在进行着的亢奋诅咒:“公主,您这是去哪儿呢?”

        “藏书阁。”她迅速的就回了我,突的脚下刹了车,我们也跟着急匆匆停了下来,险些就站不稳,“你们这些狗奴才,如今一个个都骑到本公主头上来了!本公主去哪儿你们做奴才的跟着就是了,何时轮到你们过问了?”看来她打算把开始在那个血色狂魔那所受的挫都报复到我们身上来了。

        “刚才那位大人不是才说了让公主不去藏书阁的么?”重砂这只瞎眼鸟真是铁了心要往枪口上撞。

        静宁公主的脸色已经从怒红变到铁青了:“你们谁再多一句嘴,我就把你们通通送去内事房,把你们舌头割了。”小霸王被这么不专业的四个太监搞疯了,咬牙切齿地甩了我们一眼,“跟我走!”

        “喳。”我高声应道,紧跟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静宁公主的怒火被我这一罐汽油给点燃了,她恶狠狠地连连指着我:“看来今儿个不治你是不成了,从哪个不干不净角落染的病,害了本公主的金躯,你等着掉祖上八代的脑袋吧!”

        “我把病传染给公主,公主就不用读书了,公主不谢我,反要杀我,这是哪门子道理啊!”我又是一个喷嚏。

        公主一怔,原本震怒的脸蛋突然放晴了,两个眼睛灵光地咕噜了一圈乍然放出光芒看定了我,估计听不懂传染也明白我其中精髓了,她兴奋地抓了我的膀子,“你这法子真妙,这下三哥可不能为难我了!”

        静宁公主欢天喜地一把抓了我的手就走了,忙又回头吩咐,“你们在哪当差就回哪去吧,本公主准退了。”

        我没搞清这是哪儿跟哪儿的被这个小姑娘抓着走,急忙一回头,寰照有些忧心地对陆翌凡使了个颜色,我被公主飞快的步伐拉出了个踉跄,便不敢再回头,好好走眼前路了。

        之后我被带到了一个偏僻得不能再偏僻,我怀疑都要成冷宫了的殿堂。静宁公主终于彻底的变成了建宁公主,她张牙舞爪用尽一切办法希望我能把风寒过继给她,她和我换衣服穿,同喝了十杯水,让我对着她不停地说话,一会儿又自己穿着那太监服满屋子乱跳,就差没让我和她脱光了衣服运功了。

        我也实在是被她折腾得够呛,再则也怕被她发现了身份不得不牵引她的注意力,我开始给满屋子乱飞的她讲故事,从《长袜子皮皮》讲到《爱丽丝梦游》,她倒是不蹦跶了,在我对面安安静静坐了下来眨巴着纯情的大眼睛。我被满屋子冷风吹得动弹不得,我觉得我喉咙在冒烟,额头也和火烧云要出来了似的,我看着这兴致越来越高的公主,心想我一会该怎么摆脱啊,还是我一辈子都跟着这个小恶霸了,那也要找个机会跟她说明我其实是个宫女啊!

        我大脑的意识更加涣散了,讲着讲着就从《爱丽丝梦游》里的那只戴礼帽的兔子不小心给绕去了兔八哥身上,我吃力地说着,觉得眼皮都要合上了:“后来啊,兔八哥和萨姆…。”

        眼前画面一滞,静宁公主突然栽了下去,陆翌凡英俊的脸出现了,他的面容卷着冬天的寒气,过来一把拉了我就走。

        我神志不清地含糊不清地问:“你对她干了什么?”事后我想起来这真像是我心爱的女人被欺负了,我找恶霸质问,替她出头的样子。

        “点了个穴,一会就醒。”陆翌凡急匆匆地拉着我往前走。

        我软软地点了点头,然后眼睛一闭,身子就坠坠地往下栽。

        火烧云终于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