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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三十九章 惜春长怕花早开(一)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怎么还擅自去?”

        “我不去她今天就死在那儿了!”

        不要吵啦……难得有清闲觉睡,最近大清早的就要起来替丽娘抹桌子哪……

        “小翌!你在苑子里呆的时日也不短了,怎生连规矩都不记得?”

        “规矩!规矩能当饭吃么!”

        饭!中午吃什么饭啊?蟹粉小笼还是柳叶饺啊……好饿呀。

        “好啦!”重砂一声不悦的大喝,随手往下用力一掷,毛巾似烂泥巴一般软趴趴地糊住苏锦凉的脸。

        她觉得面上一片冰凉,顿时一惊,挣扎着从昏沉中醒了过来,皱了皱眉,毛巾就势滑了下去,跌在地板上。

        “陆翌凡,你怎么逮谁和谁吵架?你就不能学着我,消停点?”

        苏锦凉一睁眼,就见着重砂极不要脸的自我吹捧。

        “锦凉要是知道你这么不争气,一定气得活过来抽你两鞭子!”重砂对陆翌凡简直就是恨铁不成钢,正痛心疾首地育子成才。

        “我还没死哪!”哑得瘆人的话音悠悠飘过来。

        重砂转过首,发觉苏锦凉正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发黑又有神的眼圈,真是很有鬼的风姿。

        “锦凉你醒啦。”重砂大惊小怪地扑过来,上下左右地打量她,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那牛头马面怎么没拉你多聊会?”

        “舍不得你重砂大美人!我识相地滚回来啦!”苏锦凉自暴自弃地叹道,抬起眼望着陆翌凡有些担忧的眼神,很白痴地咧开嘴笑了一下。

        “重砂。”寰照兀地开了腔,表情沉默而严肃。

        重砂立即会意,弯腰捞了毛巾起身,捅捅陆翌凡的肩:“走。”

        陆翌凡双手抱着剑,表情倔强,固执地盯着一个点,不动半步。

        “你还来劲了!”重砂扬手就势要打。

        “小翌。”寰照转身面向他,“我有些事要和锦凉说,你们先出去。”

        “你又要说什么?”陆翌凡持剑下肘,很大的动静,怒眉问道,“又有什么事情要让她去送死?”

        重砂听不下去了,甩手扇了陆翌凡的头:“你是不是死脑筋啊!知不知道有意外啊!怎么还拧着这个问题不放呢,寰照要是有心送锦凉去死,我第一个杀了他,好了……快走吧。”

        陆翌凡看样子气得不是一般的大,皱着眉站在那像一尊如来,没人搬得动他。

        “王八蛋。”苏锦凉开了口,嗓子哑掉了一大半,像一只深情款款的鸭子,“没事的,你快出去吧。”

        她特意用了舒缓一些的语气,笑得轻朗。

        他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挪开步子去了,推开门,外边还是黑压压的天,有蝉无知的鸣叫。

        “几更天了?”苏锦凉看着窗外问道。

        寰照俯身在床沿边坐了下来:“五更了。”

        苏锦凉转回头,也不看他,百无聊赖地低头瞅着被子上的纹理,花鸟鱼虫,绣得很细致。

        良久,他开了口:“锦凉,其实今天的意外,我有料到的……”

        最不想听的话题,还是提起来了……

        “你知道……”

        “寰照。”苏锦凉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你不需要跟我解释,这些跟我无关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得太详细,知道了也没有意思……我相信我自己看到就是了,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们好……”

        寰照闻言亦不知说什么。有时候面着一颗磊落坦荡的心,会不由自主地藏不住事情。

        长久的没有人说话,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空气里悬着不安的因子,需要人来打破。

        “我今天办岔了这么大一件事,你都不问问我,不像你的风格呀。”苏锦凉偏着头看着他笑。

        寰照也笑了一下,有些勉强,接过话问道:“那你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苏锦凉又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嗓子不好,间或还要咳几下,房门外边的鸟雀全吓得扑腾走了。

        “……事情就是这样啦,哎,我觉得那个杜危楼肯定不简单,深藏不露呀,居然那么好的功夫……”苏锦凉把故事的发展从头到尾地罗列了一遍。当然,刻意模糊掉了自己几近“失身”的段子,把自己塑造得像一可歌可泣,为民除害的民族英雄。

        寰照只若有所思了片刻,旋即又开口:“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

        苏锦凉刚说完一长串,正歇着呢,听见寰照这一吆喝,不禁悲从中来,差点没背过气去。

        “那个死男人啊!”苏锦凉说得咬牙切齿,声音愈发的凄厉,“他简直就不像个人!”

        她竭尽所能地对他进行一切可能的抹黑,最后徒劳地发现黑出来以后还是美得吓人。

        她只好转战投诉的方向:“他啊,穿一身红得要死人的衣服,你见过什么正常人穿那么风骚的颜色么……对了,他还挂了块玉佩,长得……”

        大脑里忽地闪了一下。

        “公主好雅兴……公主这是在赏花,还是在扑蝶呢?”声音慵懒之致,倨傲无双。

        记忆中的那个腊八天,他们入宫去偷折子,什样锦开得特别好。


        四个“太监”撞上了一倒霉公主,中途就被这个嚣张臣子打劫了。

        当时,她低着头,入眼的就只有那一片绛红,还有……那块鱼纹玉佩。

        “我知道他是谁了!”苏锦凉兴奋地抬起头。

        寰照此刻在心里已经完全了然苏锦凉是碰上了谁,当得起这样一番形容的人并不出几个。他只觉悸吓又欣喜,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是好。

        “果真是冤家路窄啊……”苏锦凉咬牙切齿,“上次要不是他刁难了那小气公主,她何以至于找我泄愤,拖去冷宫里反复折腾!”

        “锦凉,你休息一下,天亮后几个时辰你就立即回软玉楼去。”寰照想到了应对的法子,立即出声嘱咐。

        “回去?!!!”苏锦凉眼睛都要瞪出来,“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回去!”

        “你听我说。”寰照冷静地劝慰,“首先,我们的情报还需要你去交接,这事耽搁不得,再者,你昨日闹了这么大的阵仗突然就没影了,怎会不令人生疑?好歹也要等这事的风头过去了。”

        “这我倒是可以。”苏锦凉显是还没从这镇愕中缓过劲,两手一摊,一副你看我还不够惨吗的样子,“可那对狗男女可是守着要杀我哪!”

        “这个你放心。”寰照说得十分笃定,“我会替你解决。”

        他见着苏锦凉的表情一片狐疑,不!不仅是狐疑,是完全的藐视!寰照立马改口,一手指着她,像是握住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你方才说了相信我的。”

        苏锦凉瞪大了眼睛,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在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不仅感叹寰照空手套白狼的功夫真是高超。

        她两眼一黑倒在床上,哇哇乱叫:“寰照啊!我总有一天会被你害死啊!!!”

        她在床上徒劳地扭曲了几下,发现没有什么用,于是睁开眼睛郑重其事地来捞最后一勺羹:“那你要分我一笼金元包子!”

        夏季,天稍稍有一丝光芒变会亮得很快。

        寰照替苏锦凉又看了会伤势,催着她先休息一阵。

        那一掌真是下的太重了,主要是碰上了这样一个出掌人。

        寰照替苏锦凉掖了掖被子,今日拼却自己二成功力才护住她心脉,门主的武功当真是深不可测。

        他看着苏锦凉沉沉睡去的面容,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这样重的伤当是要好好休息的,就算是配好了缓伤的药,不多加调理还是会落下病根。

        不过她想走……也只有这样一个办法了。

        寰照想着有些出神,从苏锦凉踏进这院子的那个黄昏想起,一直到现在,恍然过去好久了。

        他想着平日里那些不易觉的细小,从其中觉出暖意来。

        外边已经天光大亮了。

        苏锦凉在鸟雀的叽喳声中困倦地睁开眼,瞧了外边,迷茫问道:“几点了?”

        每早醒过来,总还是不能与这古人的生活水乳交融。

        好在寰照明白,宽慰地笑着拍了拍被子:“还可以再睡会。”

        苏锦凉在床上歪歪扭扭地撑了个懒腰,终于挣扎着弹起来,痛下决心道:“不睡了,长痛不如短痛,走吧!”

        *

        那日日光很好,明朗地要蒸出这金陵城的许多快乐的事情。

        苏锦凉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寰照是一路送着她去的,觉得她身子太弱,总归不放心,送到去软玉楼的岔路口,又耐心地把那些药的吃法,服药时辰好好地跟她说了一遍。

        “一定得记着,别误了吃!身子不比其他,是大事。”

        苏锦凉连连点头,将他打发走了,回头望了眼雕梁画栋的软玉楼,在心里挣扎了好一会,终于视死如归地迈开了步子。

        她一边走一边捂上自己心口,这伤也疗了,药也吃了,怎么还疼得这么闹心呢?

        苏锦凉走得有些吃力,撑在墙上大喘了两口气。

        □□的!呆会还要见到杜危楼和那男人,寰照怎么会突然这样有把握,打包票说没事呢?真把自己当神仙么……

        她就这样一路骂骂咧咧跌跌撞撞地摔进了软玉楼的大门。

        丽娘眼尖,老远就叫起来:“你这死丫头,怎么走路的?有没有规矩!”

        厅内众人的目光都向这个异物扫过去,她也没工夫理会,反正脸皮是比天还厚的,继续她醉汉的步伐十步九不稳地荡进去。

        腿无半分讲究地扫倒了一排凳子,“垮胯~”最后一下自己腿也被勾到了,重心不稳地向前栽去。

        还未跌开两寸就被一双坚实的臂扶住了——上好的华白锦缎袖子,绦着金边。

        她省心又省力,想着这是投怀送抱,干脆连站立的劲都免了,一头栽了进去。

        白芷的清芬沁漫鼻息,直抵胸腔的空谷。

        怀抱柔软又有力,可以埋葬一生。

        “昨晚可是上哪去偷了酒?今日还没解馋?”他的气息浅浅地覆在她头顶,声音清润如水,沉静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