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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解毒之毒



        扶着长满青苔的墙壁远远望过去,洞庭洛不禁心里一紧,只见殇歌斜斜躺在潮湿的地上一动不动,不知现下情况如何。正待要冲出去,却见旁边还有两个少年一蹲一站,模样似乎有点眼熟啊!如此一阵犹疑之间,已弃了冲过去的念头,只站在原地观望。

        那蹲着的少年下巴尖削,一手抱着个小木箱子,一手轻轻摇着殇歌,口里道:“姑娘?姑娘醒醒!黯枫,帮我拿下药箱,我要替这位姑娘把把脉。”

        一直站在旁边叫黯枫的少年走过去接过箱子,道:“淡桐,你要管的闲事也太多了。”

        淡桐撇撇嘴,扬起一个灿笑,道:“谁叫我是大夫呢!”

        那个人是?!

        洞庭洛瞳孔一阵收缩,怔愣片刻,唇角竟慢慢勾起一丝笑容。

        ——我可是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做大夫的呢!

        这句话是哪个用野草给我治病的白痴说的?

        尖削的下巴,灿烂的笑容,不是当年找不到药草就胡乱用野草给我治病的淡桐是谁?站在一旁,始终面无表情的冷峻少年,是那个要我教他剑法、一口一声喊我师父的固执黯枫吧!

        淡桐……黯枫……

        眼前两人白衣盛雪,衣裳下摆晕染着一片橘红的枫叶。这是京城枫血山庄的标志。

        原来,你们已经入了枫血山庄。这些年总听人们提到景浩然收了两个义子,没想到,竟然是你们!你们做了景浩然的义子,那么,荒雪就成你们义母了!呵,这真是比折子戏还具戏剧性!

        看这情况淡桐应该是跟着荒雪学医,黯枫自然是会学武的。他们两个一个出自医药世家,一个对武学的悟性极高,都是很有资质和潜力的人。

        想来,你们应该过得还不错,当初我不辞而别,如今再遇,却已经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相认了。

        这时,两人已经背着殇歌离开,洞庭洛悄无声息尾随其后。

        幽城最大的一家客栈里,淡桐把殇歌的脉再次细细摸了一遍,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

        此时天色已暗,楼梯口传来轻微却透着稳健的脚步声,洞庭忙闪身躲进阴影里。那人“吱呀”一声推开门,把手中端着的烛台放在桌上,拿出打火石点燃了。

        “淡桐,怎么样?”

        淡桐转过头,一脸严肃:“如果我没有诊错,这位姑娘曾中‘炼玉’之毒。”

        闻言,黯枫也是一脸惊诧。没想到一个平凡无奇的小丫头居然身中如此巨毒,莫非这小丫头大有来头?

        “‘炼玉’?祈莲氏独有的奇毒?可是……”

        淡桐点点头,道:“是啊,‘炼玉’是祈莲氏独有的烈性□□,只有在赐死族中身份高贵之人才会使用,就如同我们荒陵皇室的牵机药一样。‘炼玉’可使人毫无痛苦地死去,就算服毒之人生前多么作恶多端,有多么痛苦绝望,只要服下此药,便能死得宁静安详,如同心已炼就为一块美玉。并且,这‘炼玉’绝对无药可解。黯枫,你认为这位姑娘为何会中此毒而不死呢?”

        黯枫靠在床柱旁边白他一眼,随口道:“莫不是长得不符合阎王爷的审美标准,他老人家不收?”

        “这怎么可能?”就算不想搭理他也不能敷衍他啊。

        “唔,或许是她八字太硬,克父克母、克夫克子,就是克不了自己,啧啧,没办法,她八字真的太硬了,阎王都不敢收,怕被克!”

        淡桐嘿嘿奸笑两声,接着奋起就踹了他一脚。

        洞庭洛在外面听着觉得好笑。黯枫就是这样,别看他平日里冷得跟冰块有得一拼,要认真耍起嘴皮子来,舌头简直比毒蛇还毒。不过,所谓“八字太硬”的那位可是你师父我的妹妹,说话注意点,别太过分啊!

        “……你是说,有人用一种巨毒化解了‘炼玉’的毒性?!那不就是——”

        淡桐头一转,对上黯枫发亮的眸子,肯定道:“你猜对了,是以毒攻毒!而且这种巨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恐怕连义母都不晓得。用这种毒的人显然也不太了解它的毒性,错误地估计了巨毒发作的速度,以至于保护姑娘心脉的药物还未起效用,剧烈的毒性就已经化解了‘炼玉’,侵入心脉。不过,好在药石终究起到一定的作用,这位姑娘的心脉虽有所损伤,却没有立时危及性命。这就导致了姑娘现在体弱气虚,若是过度地心绪不宁或是劳累疲倦,便很有可能一病不起,气虚而亡。”

        “那这姑娘还有救么!”

        此时,黯枫已经一扫刚才爱理不理的态度,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双手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捏成了拳头。

        淡桐也是激动莫名,看黯枫如此,不禁哈哈笑起来。“当然有救!以前我不敢说,但是前些日子义母新研究出来的一套针灸法,对这心脉之伤绝对适用,不过是需要些时日罢了!幸好当时我认真记了下来!”

        “如果可以找到那种巨毒,是不是就是说——”

        “那就是说,阿洛身上的毒就可以化解了!”淡桐那双桃花眼,曾经无数次骗取善良老百姓同情和金钱的桃花眼里,在此刻充满了喜悦,甚至漫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他伸出手用力按住黯枫微微颤抖的双肩:“学医三年!不过学医三年便让我找到这样厉害的巨毒!黯枫,上天待我们不薄!待阿洛不薄!对不对?”

        黯枫不断点着头,笑得很开心,却又忽然悲从中来,他差点忘了,他们连阿洛现如今在哪个地方要饭都不确定。

        于是想起第一次见到阿洛的情景。

        那天,自己和淡桐刚乞讨完回到塌了一边的草棚屋,老远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借着昏暗的月光仔细一看,就见阿洛极度狼狈地瘫坐在自家门口。他很警惕地看着他们,就像一头受伤的狮子,明知自己已经没有战斗力,依然向擅自靠近自己的人发出最危险的警告。淡桐上前拍他肩膀,以示好意。不想一拍之下,他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他们把他抬进屋子里,打了溪水为他清理,才发现他满身伤痕,想来刚才淡桐一定是拍到他肩上的伤处了。但奇怪的是,他的血液是淡紫色的,他的衣服已经被他的血染成了不均匀的紫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当然,后来他们知道他是因为中了毒,才变成这样的。

        他们还在他的身上发现了一块枫叶状的血红色的玉,一本名为《月魄剑法》的书,和一把寒光闪闪的剑。他们知道,或者可以说是更加地肯定,这个人不是普通人。

        后来,阿洛在棚屋住下了。三个少年,一见如故,虽然生活困苦,常常三餐不济,却能够互相扶持,患难与共,感情日渐深厚,就结拜为兄弟。发现阿洛会武功之后,自己又执意拜阿洛为师。

        而最初的疑问,关于阿洛的血为什么会是紫色;关于为什么当初洗伤口的水泼在院子外面的草地上,那片草地就枯萎了,以后整整一年没有再发新芽;关于他到底是什么来历……等等这些疑问,自己和淡桐都没有再去深究。

        不能说的秘密,每个人都有。

        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没想到——

        一日,阿洛偷食物的时候不慎受伤流血,血渗进食物里,幸而当时大家都没舍得吃,收了起来,第二天早晨起来,大家发现屋子里一地七窍流血的死老鼠、死蟑螂,而他们盛食物的小碗已经被打翻在地。之后阿洛便不告而别,只留下了那块血红色的玉作为纪念。

        淡桐说:阿洛是怕终有一天会毒死我们。

        “淡桐,你说,义父能够找到阿洛吗?”

        淡桐答得毫不犹豫。“当然能!现在我们已经找了到能够解‘炼玉’的剧毒,你想,连‘炼玉’都可以解,阿洛身上的毒也一定可以解!”

        替殇歌仔细掖好被角,黯枫再开口说话时,嗓音因为强行压抑激动的情绪而变得有些沙哑。

        “姑娘,你一定要好起来,告诉我们是谁用□□救了你,那巨毒,又是从何得来!姑娘,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

        窗外的洞庭洛再也看不下去,只觉满心都是又酸又苦又涩的情绪,喉咙口也如同被什么给堵住了,眼圈一阵发红。再次看了一眼屋里的三人,洞庭洛足下一点,在房檐上借力,一个柔软似无骨的后空翻,已是倒退着飘出了一里之外。眼前是迅速掠过的建筑草木,耳边是夜风呼呼的狂啸。昏灰的夜色中,洞庭洛一身白衣如鬼似魅,从夜行人的头顶悄然滑过。

        “啪嚓!”狂飘三百里后,洞庭洛终于栽倒在一片青浅的草地上,心口一痛,紫色的血丝丝屡屡滑落唇角。

        四周空无一人,洞庭洛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也不去擦拭唇角的血,任由它不断涌出,在侧脸划出一道紫色的“伤痕”。反正不会有人看见,他可以让他的血尽情地流淌,如同宣泄不能示人的孤独与脆弱。反正,不会有人看见。

        目光所及,是苍凉的星空。其实这天的星星特别多,闪烁着很是耀眼的光,可是洞庭洛就是觉得苍凉。他抬起手臂,遮挡住双眼,不去看那些闪耀得刺眼的星。

        淡桐,黯枫,谢谢你们还记着我。不过,真的对不起,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至于殇歌,我没有能力照顾好她,就拜托你们好生照顾了。

        离开那块草地的时候,洞庭洛放了一把火,把那片已经被他的血毒噬得枯萎发黄的草地烧得一干二净。

        此时的北城门已经关闭多时。洞庭洛不紧不慢走过去,看见的,是星光下立于城门前的一抹玄黑孤影。

        那孤影慢慢转过身,浓黑的眉,兽一样的墨绿瞳仁。看见洞庭洛,他薄薄的唇勾起似得意似邪恶的笑容。

        “洞庭洛,你果然不会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