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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这世上还有谁能忍受她奇怪的性子?

“你……”一时之间无法揣测到她的心思。“难道你对我真无感情吗?”多少夜在外庭秉烛谈心,彼此相知相惜,他以为她明白的。

谭碔砆叹了口气,拾起束环,随意将长发再度束起。“大哥,你对我又有何感觉呢?”

“你是知心人,而我很幸运的,能够有一个知心人共享彼此。”他含蓄说道。

她微哼一声,显然不满意他的答复,又问:“你从四年前就开始打算娶我了?”

“正是。就等你甘愿辞官,恢复女儿身。”

“好个肯定语气!不过我敢打包票,你再继续肯定下去,就真是在作白日梦了。”

“碔砆,你在怨我了。为什么怨?就因为我不曾将心中想法告诉你吗?你扮男装,不曾表露意愿要让我知道你的秘密,你要我如何吐露心声?”她待人平日是随和自在,但她自认才智过人,本性多少带有骄傲之气。

而现在,她在怨他。他多冤啊,平日不见她耍性子,如今在这当口却开始发作了。

他的话让她哑口无言,却也恼羞成怒。

“大哥,你以为夫妻之间只须知心,只要习惯就行吗?倘若今日与你相处的不是小妹,你也都要吗?知心人,我当你妹子也能继续知心下去;当你妹子多好,何苦让自己跳高一层身分?”揉了揉头皮,见他微瞇起眼,知道凡事该适可而止,便缓下语气说道:“反正日子还久,这事暂可放下不谈,等战事结束之后再说吧。”

“你说的是。”他半垂视线,掩饰眸里神色。

她不嫁他,又能嫁谁呢?明知她在闹意气,却得咬牙承受下来,谁教他真的有心想娶她进聂门。

“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也只是个凡人而已。”他忽然说道。以往心神皆在朝事,如今却逐渐心不在此,对朝中生起无力之感,是一因;碔砆的出现,亦是一因。

她的唇畔勾笑。“大哥,该做的做了,你已尽力,余下的是天算,我们无能为力了。”

她是懂他的,他不由自主地绽出微笑。初时,她读透他的心,他惊奇不已,不管他再如何掩饰,她仍然轻易看穿,如今他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她该了解的。

“我绝不放过你。”他轻声说道。放过她,他的生命还有何意义?

“好呀,大哥,咱们可以来试试看。”她瞇起眼笑着。

※※※

圆月当空,殷戒匆匆穿过回廊,瞧见小菫守在书房外,那表示聂沧溟在书房内。他上前与小菫私语一阵,语调虽然乎稳,但显得忧心忡忡。

小菫闻言一惊,连忙对着门喊道:

“爷!不好了,碔砆哥哥赏花未归--”还没说完,房门就被推开。

“赏花?”聂沧溟忆起前几日在书房发现的帖子。“这么晚了,还赏什么花?戒儿,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时。”殷戒顿了顿,声音略哑。“我该陪着她去,但她明白我不爱在众人面前露面,所以……”

聂沧溟闻言,自喃道:“帖子的名单上有谈显亚,也有三大营统帅雷大人,碔砆若有难,他多少也会看我薄面,救她一把。”

难道是出了什么不可预料之事吗?他心头突地一跳,顿感不安起来。

“小菫,去备车,别要惊扰其它家仆。”他快步走回书房,拿起短剑,随即往大门走去。

殷戒紧跟着他,说道:“我也去。以往赏花宴都是没事的,如果我跟着她,也许……”

“不,你别去。”

他心底隐隐不安,如同当年她被章大人请去作客一般,那时有戒儿相助,如今她一人……

他跨上车之前,回头说道:“你们都装作无事,守好后门,天亮之前我必定会回来。”

殷戒点头,了解他话中之意。装作无事,是当作没事发生,如果碔砆真发生了清白受损之事,也要视若无睹。

目送马车离去之后,他喃喃道:“早知道我去了,也可转移目标。”反正他的身体也脏了,不怕再来一回。

大夜里,车行极快奔山城南方。

发帖子之人是都御史吕长风,他是爱好风雅之辈,过去几年皆有赏花宴邀谭碔砆过府吟诗作对。

“他的厨子不错,我挺喜爱的。”这对谭碔砆是不可抗拒的诱惑之一。所以几乎年年都去,但从未晚归过。

夜寂静,路上只有马车在奔驰,他运马夫也不敢叫醒,由自己来驾车。

“连上阵杀敌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恐惧感,我还以为今生不会再有。”他蹙眉忖思道。

都御史府就在眼前,照理说,该先持拜帖……他转了个头,将马车隐藏在都御史府后门,随即跳下马车。

黑夜蒙蒙,里头一片静声,就算有人也都该入睡了。谭碔砆不曾在外头留宿,连要夜宿翰林院,她也不肯,怎会深夜未归。

他施展轻功,轻跃到屋檐上。他来访过几次,对于地形还算熟悉,若要宴客,该会在聚喜厅内。

他屏息踩过屋瓦,迅速跃过几个屋檐,来到聚喜厅上。他搬动屋瓦,趁缝往内瞧去,暗吃一惊!

他翻身跃下地,走进厅内。杯盘狼籍,一阵酒气扑鼻,倒卧在地的都是受邀的官员。谈显亚就躺在他的右脚呼呼大睡,分明是醉了酒。

“喝得如此尽兴?”举杯一闻,浓烈的酒气斥鼻。“是御赐的贡品葡萄酒?”没有酒量的人极易入醉。

难道碔砆是醉了吗?

心里隐感此事不简单,谭碔砆也不在里头。他避开谈显亚的翻身,走出聚喜厅。


夜凉如水,他轻步往花园走去,经过回廊时,听见轻微的淫笑声。那样的笑声让他顿《奇》时如遭雷击,不顾是否会《书》被人发现,快步上前推开传《网》出笑声的房门。

那种男欢女爱的笑声,他怎会认不出?房内又是一阵酒气,直觉连想到今日赏花是另有用意。

他猛然停住,瞪着地上凌乱的衣衫,衣衫分男女,布幔之后是纠缠的人影。他凝神倾听,淫荡的呻吟是陌生的,他暗松口气,立刻退出门;再过几间房门时,仍传出交欢的呻吟,他一一进去如法炮制,仍未见谭碔砆踪影。

“酒能乱性,但岂会如此过分?”依着房内掉落的配饰,还能猜出床上是何人,几名乃是正经的官员,难道……“被下药?”

他瞻战心惊。碔砆不爱吃药,对药物抗性极弱……他的额上渗出汗珠,不敢细想,往其它房巡去。

未久,仍末发现她的踪影。

“还是……被带到其它地方?”混帐家伙!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有料到都御史人面狼心。

行经花园,花香扑鼻,冲淡了瀰漫空气中的酒味。愈晚发现她,他怕她早被人糟蹋,愈想愈恼,不顾旁人发现的可能,用力折下邻近枝叶。

如果……真的被蹧蹋了,宁愿她醉到不省人事,至少没有回忆。她本性是骄傲的,他怕她一知晓,会寻短见。

他要回头,再找一次,忽然听见轻微的喷涕声。

他停下脚步,转身望着花园。黑夜里,花园一片静默,是他错听?

他未吭声,轻步走过花丛与花亭。亭顶挂着微弱的油灯,照着四周,放眼所及,并无人躲在花丛之中。

再往前,就是莲花池了。

他期待地走近池畔,细心搜索池上,一颗心又猛然沉下。

又是一个轻微的喷涕声,声音极小,像是及时遮掩住。他迅速抓住来声,循声望去附近假山。

声音太小,听不出是不是谭碔砆的声音,但……他从未向上苍许愿过什么,如今他愿舍弃他最珍贵的东西来换回谭碔砆。

他轻步移近假山。假山有洞,一如当年他想杀她,而她躲起的地方。他忐忑不安地轻唤:

“是碔砆吗?”

假山内未有声音传出。他原要钻进,但洞太小,他的身形高大,难以进去。

“是碔砆吗?”他又问一声,耐心地等待。

过了一会儿,含糊的声音传出。

“你是大哥?”

他闻言,激动得几乎虚脱,剧烈跳动的心脏这才归回原位。武人的气息乱了,他竟发现自己在大口喘息,满脸大汗。

他是早已知道他想要碔砆陪他共度一生;也知道失去她,他怕一生再无人了解他。当年的章大人强邀她作客,他已深深体会过了。

如今再来一次,他的恐惧更甚当年。

原来,这四年来在他等待她自认女儿身的同时,他的情根继续发芽茁壮,让他再难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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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晴--探花郎--9

9

乌云遮住圆月,大地立时一片黑暗。

“碔砆,你快出来,马车就在外头,我趁夜带你回。”

里头静默了很久,才又传出含糊的声音:“你叫……什么?”

他怔了下。

“我是你大哥,聂沧溟啊!”方才一时松心,没有发现她的怪异。

“你的声音很像……”又停半晌,她才缓缓说道:“我喝醉了……”

难怪说起话来前后不连贯,原来是喝醉了。

“喝醉之人……大多会有幻影,我怕我错听、错看,等我一旦清醒,我心会后悔……”

“你能这样想,表示你神智清楚。碔砆,你先出来,我怕再晚些,会被人发现。”

“大哥,你曾经想要杀我吗?”

他愕然一会儿,随即明白她在测试他,立刻承认道:

“我是想杀你。一在七年前醉仙客栈里;一是四年前你窥视我秘密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