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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春日的阳光真好,莲恩抬头仰望着天空,白花花地太阳,恍得她眼睛生疼,酸酸地盈出眼泪来。李肃秋爱怜地看着莲恩,温柔地道:“走吧,太阳天天有,有的是时间看。有我在,你再也不用进那鬼地方!”

“李肃秋,我想去看看雁。”

“好,我带你去。”

衡城郊外,唐家茔地,唐瑞安和归雁合葬一墓。墓前,大牛正在焚烧纸钱。看到莲恩和李肃秋一行人来,便抹干一把泪,站起来。“今天是三少爷的生祭,本来大少爷是要来的,可是临时有事,去了广州,没法前来。雁生前留下遗书,说要与三少爷生同衾死同椁,唐老爷便在咽气前下命将他们合葬了……”

莲恩眼睛直直地盯着墓碑上的名字,心中有千万句话,却梗在喉咙。

“传说,某年冬天有一群大雁南飞时,栖息在衡城的某一座山,有一天,一只雄雁被猎人射死了,群雁极度悲伤,整日在雄雁出事地点的上空盘旋哀鸣,而其中一只雌雁则一头撞死在了山头。”

“那时候他说,大哥在将这个故事讲给他听的时候说过,心中有爱,相信爱情的人,就会相信它是真的。我相信了,我跟瑞安之间有这样的爱情。”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

“雁,你的大雁的传说,你的《我侬词》,都是要告诉我,你要离开我了,可是我却如此呆笨,竟没有猜透,没有挽留住你!”莲恩瘫跪在地上,任眼泪肆意地流。

李肃秋自责地道:“都是我不好,莲恩,你怪我吧,我刚到省城,就接到电报,说你杀了日本人。我当时在气头上,就等着李建武和周家黔驴技穷之后,来求我。可是我想不到的是,等他们真的来求我的时候,我已经被围困在了湘西的深山老林,进退无路。莲恩,我对不起归雁,我若冷静点,在出兵之前回来把事解决了,你就不会在牢里吃苦,归雁,她也不会死!”

“困在深山?那,那你是怎么出来的?”莲恩泪眼婆娑地仰头望着李肃秋。

“半个月后,保平的援军到了。后来虽然出了深山,但敌方一直穷追不舍,再后来,李建武和唐瑞琪带了十几人来,替我抓了内奸,还救了我一命。”

“那,那武哥哥呢?他怎么没有回来?”莲恩的心突然揪成一团。

“他很好,和唐瑞琪直接去广州了。他救我,一半是为了你,一半是为了政治上的考虑。不管是为公还是为私,他都能放下家族血仇来搭救我,足见他胸襟之坦荡。从此以后,他若不找我报仇,我定不会与他刀枪相向。”

莲恩心里有些欢喜,又有些惆怅,却摸不清原因,转头对着墓碑道:“雁,这么多年,一直是你弹曲给我听,今天,姐给你弹一曲,虽然已经晚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听到。”说完,便起身从丁保安手里拿过琴,盘腿坐下,把琴摆在腿上,弹奏《鲤鱼醉》。

碑前已经燃尽的纸灰似乎听懂了忧伤,随风卷地而起,像漫天的飞絮,跌宕起伏。林子里飞出两只小鸟,在莲恩的上空盘旋两圈,躲在不远处的青松上,小声叽叽附和。

李肃秋捻一片树叶,附和着吹奏。声音低而不沉,细而不尖,两种声音融合在一起,竟别有一番风味。

出狱2

一曲终,莲恩问:“这首曲子,是莲花阿姨教你的吗?”

“她没教过我。她不会吹叶子,而且,我们怎么欺负她都行,就是不能碰她的琴。她又只会这一首曲子,因为太悲伤了,我们不喜欢听,所以跟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年里,她只弹奏过几次。当时我小,哪里是听几次就学得会的?但是我爸会,他每次用树叶吹奏的时候,就是想念莲花阿姨的时候。我听多了,不学也会了。”

“她撇下你们独自一人逃离了深山,你恨过她吗?”

“一开始年纪小,也不懂得何为恨,只是我哥一提到她我就很生气。后来出了深山,(奇)遇到了很多可恨的人,(书)很多不公平的事,(网)倒经常会在梦里见到她,或是笑盈盈地向我招手,或是神情悲伤地弹奏那首曲子。对了,这首曲子叫什么?”

“叫《鲤鱼醉》。这首曲子结尾太悲了,我另弹一曲给你听!”说着,便信手弹起了《凤求凰》。

一曲终,李肃秋明知故问:“很好听,这首曲子又叫什么?”也曾因官场应酬而流连烟花丛中,他又怎么可能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只是对莲恩深深的爱恋,突然因为听到这首曲子,而变成了无法言语的抽痛。

莲恩娇笑,“很小时候学过的,太久了,记不得了!”起身去一旁的唐老爷坟前跪拜。

从唐家茔地回来,莲恩独自回周家。

周家大门外,莲恩见到了提着箱子,似乎要出远门的周佳龙。

几年不见,周佳龙已成熟许多,再不是当年那个稚气天真,乐呵呵地在归雁周围跳来蹦去地小皮猴。

“姐姐,正打算去牢里看你,想不到你出来了,出来就好,我妈一直担心着你。”周佳龙停下脚步,站在离莲恩一米外的地方,笑得很真诚。

“佳龙,你要回日本了吗?”

“不是,我从未去过日本,何来回日本一说?”

“爸爸不是说送你去日本留学了吗?怎会从未去过?”

“船开前一刻,我突然反悔了,去了北平。在那里,我结实了一位叫李建文的同乡,留在了北平继续学业。”

听到这个遥远而亲切的名字,莲恩五味杂陈,笑道:“李建文?真是巧缘。”

“是啊,是巧缘。不过当时只知道他是我的同乡,曾经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却不知道他就是你逃婚去寻的那个人。”

“那时候你肯定很恨我吧?以前,我总是对你冷言恶语,还让雁变着法捉弄你。后来又因为我的逃婚而斩断了你对归雁的念想。”


“说没恨过,那是假的,后来细细想想,如果我们注定是一对,又怎会是你几句冷言恶语就能拆散的?你是我姐姐,我怎么可能真得去恨你呢?后来你逃婚,其实我是佩服你的,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是用归雁去填补你的空缺。”

“时至今日,我才发现,原来,我是一个多么有福气的人,也是一个不懂得珍惜的无耻之徒。”莲恩自嘲地笑。

“姐姐,你不要这么讲,人都是这样,很多事情,特别是感情,遇到了总是不清醒,清醒了,却只能后悔,试问有几个能够清醒理智地面对这不可遇期的变故呢?”

“可是我却间接害死了他,亲手斩断了我们的缘份。”莲恩满脸自责。

“你说的是建文兄吗?那年年底,他突然跑来告诉我,她的未婚妻并没有嫁给别人,而是逃婚去了省城寻找她,并且吃了很多苦。我在为他高兴之余想到了你,随口问了句他未婚妻的名字,居然就是你的名字,细细询问之下,才晓得,你逃婚去寻的人竟真是他。他回省城那日,我亲自送他上火车,还开玩笑地叫了他声姐夫,想不到竟是永别!”周佳龙轻声叹息。

沉默片刻,莲恩从悲恸中挣脱出来,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广州,去找建文兄的堂兄。”

“找武哥哥?小妈知道这个事吗?”

“知道。她尊重我的选择。经历了这许多变故,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世风日下,弱肉强食,唯有国家兴盛,小家才能安康。丈夫誓许国,愤惋复何有?我虽我大才,但还有几分蛮力,多少还是能做些事情的。姐姐,我妈以后就拜托你了。”

“好!”莲恩淡笑颔首,目送周佳龙远去。

春天的生机没有染红周家的花园。往年的周家花园,未出正月,便已是五彩缤纷,让人眼花缭乱。如今,那些大红大紫哪里去了?那成片的新绿,杂乱无章地疯长着,有种说不出的荒芜。

媚娘大概是听了下人禀报,刚从床上起来,发髻很是凌乱,嘴唇有些泛白,脸上也没有血色,刚出房门便看到莲恩走来,于是扶着门框静笑着等莲恩走近。

走近媚娘,莲恩道:“小妈,我回来了!”

“呃,回来就好!”媚娘的声音有些暗哑,刚说完便猛烈得咳嗽起来。

莲恩赶忙上前搀扶,轻轻地抚背,将她扶进房间。

“我没事,就是前几日受了些风寒,都在床上躺了两天了,骨头都躺痨了。正好,你回来了,可以陪我走走,说会子话。”

莲恩将媚娘扶到妆台前,“我帮您梳妆,趁着外头日光正好,上花园走走。”

媚娘淡淡地点点头。

看着镜中的媚娘,莲恩有些难过。她记得年前在牢里见到媚娘的时候,她还是像当年第一次见到时那样,不施脂粉,却皮肤光滑,看不到一丝细纹,明艳风韵,特别是那双炯炯有神的杏眼,即使不笑的时候,也总是带着浓浓地笑意,而她笑的时候,更是那样明媚张扬,总能让喜欢她的人更喜欢,让不喜欢她的人更生恨。相隔不过一月的光景,她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老十岁。想到自己便是摧残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莲恩眼眶有些酸涩,梳发的手不由得握紧来。

媚娘感觉到了她的变化,抬起那双黯淡的眼睛,问:“怎么了?”

“没,没怎么。是我弄疼你了吗?”

“没有。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