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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哦哦,我登时兴奋了,“去哪玩?玩什么?”瞧他和喜姐儿琳铛儿的表情,都无端的笑出一点风liu来。

公子笑而不答,喜姐儿接过来说,“麝奴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去那种地方?还是我哥跟着你吧。”

琳铛儿打圆场,“喜儿你看,麝奴这一身上下,哪一点像个姑娘?她连耳环眼也没有,又骑马,旁人必看不出来她是女子。”

喜姐儿不说话了,眉尖全拧起来。我才不在乎,反正这辈子她对我也不会有好印象了,想到明天可与公子并辔结伴去玩,我脚下都浮了,我笑盈盈的对琳铛儿挤一挤眼睛,又隔着她向喜姐儿飞了个吻,喜姐儿气得脸也白了。

到了第二天公子还是不告诉我要去哪里,我们在马上晃晃悠悠,他穿着新制的圆领纱衫,袖口略大,腰上的丝绦一直被风扬到马后,一幅倜傥样。我穿着琳铛儿给我准备的白色细绉纱袍,也是圆领,帽子的丝带结上下巴。引得一路上很多路人回头看我们。后面的梓博与桂杨,都是平时装扮。眼看到了一座园林,各处有花球悬挂,从外可见里面一群群人都装扮的标致风liu。我又问他这是玩什么?

“你会喜欢。”公子唇角翘起来,手中马鞭虚指一下。“开封城里最风雅香艳的盛事,一年一度的海棠花会。”

果然是好大的盛事,园林里各处花树都结彩挂红的,几大树海棠正开得冶艳。今天难得的不热,树下搭了凉棚,摆了桌椅,供人游玩后休息。

几个人一起过来行礼,将公子让进一座花厅,一进门,我眼睛也错不开了,似乎所有的鲜花,珠玉,锦帷,云纱,都集中到了这一处。中间分出一个圆形矮台,其余各地方都是一席席的圆桌,已经都坐满了人,堂上堂下,俱是珠围翠绕,巧笑嫣然的妙龄女子。说实话,我从没见过这样多的美女聚集。公子告诉我,这是汴梁城里的一大传统。所有堂子里的姑娘集在一起争奇斗妍,争一个海棠花魁。

什么堂子里的姑娘?我问他。他只笑不语。我忽然明白了,顿时兴奋的抓耳挠腮。千古难遇,千古难遇!他拍拍我,好生坐着看。我坐下来,还是伸长头颈打量四周,这时厅里的人更多了,很多人站着,椅子间塞得一条空隙也没有。

我们坐的地方是后排略高于地势的一桌,旁边有纱帘围绕,这就算是个包厢了吧,能够亲眼目睹1000年前的美女选秀,还是在VIP贵宾席,多荣幸哪!

很多人过来对公子招呼,他一一答礼,厅里的执事官也过来,点头欠身的亲自伺候,公子扶起,请他们各自去忙。

“你经常来?”我悄声问他。他说以前来看过,父亲不喜欢这种事,所以多是偷来。听说皇上也瞒着太后,私服来偷偷玩过一回,后来文武都知道了,都不说。只有父亲上书劝谏,让皇上好大没趣。

想到相国严肃上书请皇帝不要去看妓女跳舞的样子,我笑出声来。桂杨横了我一眼,即使是这种地方,他还是手按刀鞘,一幅不松懈的样子。我把身子坐正,心痒痒的只想问公子也带晴初来过么?可是我问不出口。如果晴初可以自由和他出入玩耍,哪里还有我什么事!

我伸长脖子去看,花厅西面还有两处席位,坐着一群穿长衫,戴方巾的人,饮酒聊天赋诗,神情都颇潇洒,公子说,那是一群诗人,其中颇有时下负有盛名的才子。是谁呢?我又努力去分辨,也看不太清楚了,人头叠着人头,肩膀挤着肩膀,能进入这花厅的,也都是有身份地位的,尚且挤得如此,这花会的影响可见非同寻常。花厅外的人都趴着窗户,连外头的街上也都是人群。原来这个也是有行市的,各院子的里红牌姑娘各有拥螽,赌注正炒到一个最高点。

过来与公子招呼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们旁边一直空着一座纱帐,这时一掀,又是一位年轻公子,看到这边,立刻大声笑了,一边招呼,元泽!公子微微一怔,也笑了,对我说,咱们过去。

这一座纱帐比我们坐的更大,四周垂了花结和丝绣如意佩,看来这陌生公子来头不小。他二十五六,双眉入鬓,一张圆圆的红润脸庞,又英气,又挺拔。他也对我多看一眼——我虽打扮成一个清秀的小武士模样,但站在雄赳赳,冷森森的梓博和桂杨身边,仍能一眼看得出我是个女孩。

陌生公子姓赵,和公子很熟稔,两人互相拍肩谈笑投契得很。赵公子身后也站着两名佩刀武士,看起来都像保镖。这花厅里带了保镖的好像只他和公子两人。他对公子说,今天人齐,还有位我素来景仰的先生也来了,你不可不见。

他对公子附耳低语了两句,公子眼睛一亮。赵公子笑出一点得意来。

“怎样?难得他回京,大家一起叙叙?”

公子沉吟不答,赵公子又说,可有不便?若是碍着老大人那就……

这句话里带了揶揄,公子眉头一展,便说,无妨。大家来临,当然该拜见。

赵公子哈哈一乐,两指相搭打个响指,指向角落一张小桌。

那一桌人不多,在这摩肩接踵的厅里算是较为安静的角落了,桌上三位文士,有老有少,其中一人肩阔耳长,颌下一部大胡子,目光炯炯,笑起来颇大声,酒到杯干,豪迈得很。他旁边一人跟他面目有些相像,只是瘦了一圈,也较沉默。另外是一位蓝衫青年,眉目颇俊朗,身边坐着一个怀抱琵琶的妙龄姑娘,秀眉入鬓,嘴唇一点樱桃红,那青年正握着人家小手喁喁谈话。

看到我们这一桌时,那几位都有些吃惊,豪迈的胡子大叔一愣过后就笑了,率先挥手招呼,赵公子和公子都拱手回礼。这时几面羯鼓忽然同时敲起来,喧笑的人群登时静了。盛大的海棠花魁大赛已经开始。

原来古时开封竟然有这么大规模,体系这么成熟的选秀比赛。无论是筹备还是赛制,都不比1000年后差。刚刚开始,便有丫鬟给每桌送花牌,详细说明每个院子的姑娘,姓名,年龄,又送上一个大花盘,盛满时鲜花卉,是预备让客人送给各位姑娘的。

美女们纷纷展露才艺,现场吟诗作画,斗茶串珠,弹琴唱曲,霓裳舞步,下面也是彩声不断,几乎一个时辰,没有间断过高潮。我看得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再看看身边的公子,他始终面带微笑,似乎专注,但我知道他其实神思飘游。他在想什么?满场的姣花美玉,都不在他眼中。

“你看谁最美?”他见我注视他,便随随便便问我。

“苏细细姑娘。”我不假思索的说。

他笑,扇柄在我头上轻轻一敲,“女人看女人,倒也有眼光。”

我郑重告诉他,这不是眼光的事,这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实。谁能压得过那个绣馆的苏细细?没见过这么媚的女人,没见过这么风情的妞,身子是小小的一只,舞起来像个滴溜溜的小陀螺,眼风也飞得四面八方,让满场的眼珠子都跟着她那一尺六寸的小腰儿转。最后果然一举夺魁,过来给公子捧杯敬酒时向我微微一笑,一汪温水似的,荡得满室是春。我是女人也觉得身上热了。

公子只微微颔首,再轻轻搁下一枝海棠花,眼中殊无热望。

我眼睛随着那苏细细的身子动,她按序走到各个纱帐前向那些有来头的VIP敬酒,那些底下挤着的桌子她就不去了,但那角落里三名文士的一桌,她却拎起裙摆,轻盈的绕着人群走过去,那桌上的姑娘们都向她祝贺,她又专向那几位文士拜福,说了几句什么。豪迈的胡子先生哈哈大笑,便提起笔来,桌上的纸笺却被酒水污了,他索性举笔,就在苏细细的披肩上写起来。

苏细细歪过半边肩膀让那人题字,脸上是一个娇羞不胜的笑,却没忘了又向同桌的另两名文士美目盼兮,那两人一起笑吟吟的看,等题辞完毕,就一起鼓起掌来。

赵公子遥遥看着,也笑了,“果然是真名士自风liu,”他说,“子瞻先生,子由,少游,过来共饮一杯如何?”

那子瞻,子由,少游,都走过来了,蓝衫青年少游起身时,又握着身边琵琶美女的手殷殷嘱咐了好几句,那姑娘含笑点头,目光脉脉的目送他。

当先的大胡子子瞻先生身形魁梧,比常人高了半头,一面过来一面说,“咱们本也要来叨扰了。离京几年,一来就见旧交,敢不尽兴?”他爽朗大笑,又对公子招呼,“这位可是元泽兄么?几年前还是弱冠少年,如今却已成新法中坚。我常跟子由谈及,这一辈的人才里,算得上翘楚的,只有荆公的公子。”

公子回了一揖,斯斯文文道,“苏门弟子四海遍及,往往令我心神驰之,今日有缘见东坡先生,雱不胜幸。”

什么什么,什么苏门弟子?什么东坡先生?我耳朵竖溜起来了,他们一口一个子瞻什么的,我全没反应过来,但东坡二字我还是清楚的。难道那高个的大胡子就是苏东坡?名满天下的苏东坡?我心脏怦怦跳动,血涌上来脸都红了。娘呀!我再不懂历史,这个大人物却是我第一个崇拜的,我爸爸从不读书,却会吟“十年生死两茫茫”,我家客厅里还挂一幅我爷爷写的“大江东去”呢!

公子回头嘱咐我句什么,见我木呆呆站着,又叫一声,“麝奴?”

我心里正被巨大震惊与喜悦充满,我也不管了,上前一步就问那大胡子,

“先生,你是苏轼……苏东坡么?”

众人一起错愕看我,公子忍俊不禁。“麝奴,你小小女子,也知道苏先生的大名,这位正是东坡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