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旁的书生见状,背部顿时升起一股凉意,不由自主地默默退开一步。

范轻波收起小札,神情恢复正常,继续前行,终于回到画巷。大老远的,就见书家门口挤了一堆街坊,走得近些,甚至还听到间或几声嘶哑的喊声。

她走过去,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头也不回地说:“还不是犯病!这都嚎了一宿了,有一阵没一阵的,小范也不管管他。难道她跟夫子洞房时就好旁边有这一嗓子?啧啧,这口味也忒重了些。”

“啊!”

书生一声惊呼令所有人都转过头来,这才发现他们议论的两位主角正在背后。

“咦,夫子?小范?这么早,你们怎么从外面回来?那屋里的犯病是怎么回事?”

书生眨了眨眼,他也是刚刚才记起,昨夜失态之处除了劈烂了尚书府几道门之外,还有就是只解了范秉的哑穴,听他说完话就丧失理智匆匆出门,忘了他身上还有软筋散未解……

于是……大概……他身着嫁衣在新房坐了一夜?

“姓书的!我杀了你!啊啊啊啊啊!”

范秉身上软筋散药性一除,就意图对书生展开追杀,谁知因为坐得太久他腿麻得根本站不稳,刚起来就摔了个狗吃/屎。他愤恨地瞪了书生一眼,然后泪眼朦胧扑向范轻波的大腿,“主人!这姓书的一定是记恨我揭穿他的真面目才故意这样报复我的,你要为我做主啊!”

范轻波难得的没有踹开他,实在是他形容过于惨淡。一身皱巴巴的大红嫁衣,顶着一个歪七扭八的凤冠,再配上一对红眼睛黑眼圈以及一张又青又白的脸,那叫一个唏嘘,那叫一个沧桑。十三岁一夜之间变成三十岁,这叫她怎么下得了脚?

可惜她忘了她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就算她不踢也会有人自动代劳。

书生蹲□,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范秉的手从她腿上掰开,然后板着一张脸,严肃道:“范小哥,你也不小了,须知男女有别,自当避嫌。念你未受教化,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就跟着在下一起研习圣贤之书。”

范秉看着挡在范轻波身前的书生,眼冒火光,咬牙切齿,“姓书的,你不跟小爷作对会死吗?”

说着就扑过去咬他,他轻松避开,又蹙眉摇头道:“好的不学偏学你家主人咬人的坏习惯,少年你这样是不对的。俗话说三岁看终身,你小小年纪便如此野蛮实在不好,不好。圣贤有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所谓坐言起行,为免你将来积重难返,教化一事我们还是今天就开始吧,先学《三字经》与《弟子规》……”

书生如数家珍,范秉却听得头大如斗,面部神经全线崩溃,最后忍无可忍满脸抽搐地跳了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不用说了,我们来单挑!”

书生一愣,随即欣然答应,道:“好。”

范秉开始挽袖子,却听他一脸期待道:“范小哥要比什么?无论是佛道儒法,在下都可以奉陪的。”

“呸!小爷是要跟你掐脖子干架!”

范秉没好气地啐了一口,猛地一个直拳揍了过去,书生身子一侧,又躲过了。范秉不依不饶,频频出拳,招式看起来像是不会武功的人在毫无章法地乱打,实际上却招招带着巧劲狠劲,逼得书生节节后退。

“你干嘛不还手?!”

“在下早已自废武功,自然不会再出手。”

“那有本事你也不防守啊!不然算什么自废武功!”

“非也非也,在下只是正当防卫。”

……

就在这二人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时,范轻波自顾自整理好新床,将床单下咯人的花生坚果之类物什都收了起来,然后钻进被窝里,优哉游哉补眠去也。

待她醒来,日已过午,她是饿醒的,而那二人居然还在斗。只不过情况变成了书生边喝茶边传道授业解惑,而范秉却早已不支,抱头倒地不起。

见她清醒,范秉如获救星般冲了过去,哭丧着脸,半哀求半威胁道:“主人,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求你快休了这个姓书的吧!这个家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书生身形一移,又果断插到两人中间,正色道:“婚姻之事,岂能如此儿戏!范小哥,毁人姻缘很缺德的,请你自重。”

范轻波看了看各执一词的两个人,翻了个白眼,闲闲道:“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说你们两个都拜过堂了,有什么天大的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呢,非喊打喊杀的。”

书生与范秉闻言脸色俱是一青,难得默契十足地喊道:“娘子!(主人!)”

这无疑是这二人生命中不可磨灭的污点。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肚子饿了,犯病乖,去做饭吧。”范轻波适可而止。

范秉强忍住听话地跑出去煮饭的冲动,硬着头皮道:“主人你不答应休了他我就不做!”

范轻波双眼危险地眯起,只听一旁的书生忙不迭见缝插针道:“那娘子,我们去外面吃好了!”

“喂!姓书的!你什么意思?!”范秉再度炸毛。

“范小哥你也可以一起来呀。”书生很热情地微笑邀请,完全不知他又在气什么。

眼见着一场争斗又要起,范轻波眼皮一跳,喃喃道:“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范秉双眼一亮,却听她接着道:“你们慢慢打,随便打死哪个都算我的,打不死别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有各种考试,我从今天要开始专心复习了,所以更新会拖缓,希望大家谅解。

37书生完败小范秉

新婚第一天就满大街晃悠的女人,放眼京城,大概也就范轻波一人了。接收到路人们“你怎么会在这儿”的目光,她心里也老大郁闷。家里一大一小两只雄性生物吵个不停,吵着吵着又拉她评理,她刚开口又被他们的声音压过去。她实在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电灯泡,干脆出来觅食。

“范大姐好久没来了,要吃点什么?”

“小笼包,鱼汤。”

跑堂小正热情地招呼着,范轻波心中的郁闷又加深了。在外边还好,人人都称她一声范掌柜,可回到青墨坊,大家显然比较热情。亲近的街坊就叫她小范,剩下这些半生不熟一律尊称她为大姐。这就是古代啊,二十出头已经不兴叫姑娘小姐了,都叫大姐,再过两三年估计还得升级为大娘。

话说回来,她都嫁人了,这些人难道不该叫她书夫人或者书家嫂子吗?

——书生,你的存在感太低了。

七月流火,时节正好。前世的范轻波最喜夏季,因为可以尽情打扮,然而现在她却更喜欢秋天。京城的冬春二季都冷得令人发指,夏秋的气温对于阴冷体质的她来说其实是差不多的,不过秋天更方便让她把自己裹起来而不会让人侧目。夏天稍微穿得合群些就必须对露出来的地方多作易容,麻烦。

说起来,书生大概是唯一一个对此完全不觉有异的人吧?所以遇到书生应该是她的幸运,毕竟连她自己都看不惯啊。先前她还以为他是没抱过女人,看了什么奇怪的书形成了错误的脑补,以为女人都这样。但现在事实证明他还是有经验的,那他奇怪的认定是从哪里来的?

一阵喜乐从远到近,打断了范轻波的思绪。

她叫住上完菜正打算走的小二,“哎,小正,这是谁家办喜事?”

“哦,是秋家姑娘。说是要嫁到晋城去,不算太远,却也有两三个时辰的行程。这不,刚过午新郎家就来迎亲了。唉,怎么说嫁就嫁呢,我哥可要伤心好一阵子了。”

小正说着为兄长忧心的话,表情却有些不以为然,显然是情窦未开,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

乐声越来越近,一条队伍从巷口拐出来,为首身披红绣球骑着高头大马的应该是新郎官吧?想到秋意姑娘喜欢过书生,范轻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身材英伟,相貌堂堂,脸上表情不多,显得气势不凡。瞧着挺好,就是跟秋意姑娘喜欢的温文尔雅型好像相距甚远,倒是比较符合她的审美。

正欣赏着,突然察觉身侧一道诡异的视线,回头,只见小正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靠,她不就是多看几眼么,又不是要当街□民男,他那是什么表情?喂喂,别以为把话含在嘴里她就听不出他在说“书夫子真可怜”了!她脸上是写了“红杏出墙”四个字还是怎样啊!

“停止你的脑补!”范轻波拍了拍桌子,“小正小朋友,小孩子家家的,别想太多有的没的。你大姐我就是好奇能让咱们巷花急着出嫁的人是何方神圣罢了。”

小正顿了下,随即摇头道:“迎亲的那个可不是秋家姑爷,是秋家姑爷的弟弟。”

见范轻波面露讶异之色,小正心中有些得意,清了清嗓子,神神秘秘地继续说道:“听说啊,这金家大少爷打小跟秋意姑娘就口头约了婚,不料十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从此落下病根,卧床不起,两家亲事也耽搁下了。转眼男的也二十有四,女的也十八了,这一年,金家向秋家提了好多次婚约的事。秋家两口子又不想女儿嫁给个病秧子又怕人家说他们毁约,正拿捏不定,谁知秋意姑娘前几日竟一口答应了。金家自然大喜,唯恐生变,就早早的派人来迎亲。金大少身子骨弱,不宜舟车劳顿,就让弟弟代劳迎亲了。”

听完这番缘由,范轻波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也只能干巴巴地叹了一声。

她直觉这秋意姑娘突然答应婚事多半与她与书生成亲一事有关,想起书生刚来那会儿她警告过她的“不准勾引书公子”……这时候说愧疚太虚伪,说祝福太矫情,除了叹气,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