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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说完他把碗里所剩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趴在桌上就一动也不动了。

我看着姜组长那样伤心狼狈的模样,感到有些吃惊!平时他那为人圆滑,老想“进步”,见了领导总是一副溜须拍马、笑脸相迎的样子。而现在却又牢骚满腹,怨气冲天,真可谓酒后吐真言!

这时我才明白,本次下放原来是带有一种政治色彩的,似乎把我们这些人划入了“四不清”人员。“盲流”这个词伴随着我们成了永远摆脱不了的阴影……

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姜“胖子”架出饭铺,沿着去农场连队的小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块头高大,体重有八九十公斤的姜组长,喝醉了酒像猪一样的沉,架着他累得我们满头是汗,路上歇了几次,用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到连里,此时已是掌灯时分。

第二天继续休息,大家没事凑到一起,有的打扑克,有的下橡棋,我在一旁看书。下午显得更加无聊,我便离开宿舍毫无目的地朝着沟边走去。

我们被下放到这里一个月了,还不知道这条大沟里面是个什么样子?出于好奇,我从北坡下到沟底,由西向东像个幽灵一样地闲逛起来。

这条十几米深、三四十米宽的大沟,南岸陡峭,北边较缓,在沟底可以看出过去山洪曾经冲击的痕迹,低凹处散落着卵石、白骨、朽木和一些沉积物。几只乌鸦从我头顶飞过,落在前面沟坡上的荒冢上,发出凄历令人生厌的聒噪声,我有些心慌,后悔不该一个人冒然进来,但又想在此看个究竟,于是就向东面走去。

幸亏此时已进入五月,气候开始转暖,沟底有的地方已长出了奶子草、野薄荷,几堆碱草、芨芨草也长出了嫩芽,蒲公英高举着金色的黄花在风中不停地摆动,沟壁上有的地方还长着一小丛一小丛的红柳和梭梭柴,给这条沟壑带来了几分春天的气息。

当我在沟底逰性正浓的时候,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了几声狗叫,随即从远处窜出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大花狗,凶猛地向我奔来,顿时我非常紧张,不知如何对付。为了自卫我本能地弯腰从地上捡起两块卵石,准备与恶狗进行一场搏斗。突然东边传来:“黑子!给哦(我)回来。”的吼声。向我扑来的恶犬立刻停了下来,竟然转身摇着尾巴朝着它的主人跑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人犬大战也就被避免,但已让我为之惊恐,出了一身冷汗。当时,一个酱紫色的脸上布满皱纹,年过五十的老汉,骑着一头灰色毛驴,手扬鞭子赶着羊群向我走来,冲我问道:

“喂!你娃是哪里的?”说完他翻身下驴。

“我是西边沟北新建连队的农工。”

“噢,原来是六分场的。”

看来他对这里的情况比我知道的还多。

我问他是哪里的,他说他是三道河子东边红旗公社的。让我吃惊的是老乡公社距离我们这里十几公里,放羊怎么能跑这么远?我疑惑地问他:

“你跑这么远来放羊?”

“放羊哪有个固定地方,哪里有草就到哪里放,哦(我)看你娃是刚来的吧?”老汉对我上下打量一番说。

“我从石河子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我如实地告诉他。

“看你就不像个放羊娃!”

“听口音您是陕西人?”我问他。

他说他姓李、陕北陇县人,解放前逃荒来到新疆,现在只有老伴和他两人,以给生产队放羊为生。

老汉中等个子,人比较消瘦,但声音宏亮,精神饱满,动作利索,性格直爽,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多年在大西北饱经风霜的放牧好手。

我与他说话时,两眼还不停地扫着他身后花狗,唯恐它狗性再次发作。

老汉看出我的心思,笑着说:

“你娃放心吧,有我在这里不会让它去咬人。”

我说:“它对你是摇头摆尾,十分温顺,但刚才对我却是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还是让它离我远点为妙。”

于是老汉在狗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黑子,看羊去!”羊犬便拖着尾巴无精打采地向羊群走去。

在返回连队的途中,我问他这条大沟始于何处,通向何方,又有多长?他说沟始于南山,延伸几十公里,过去没修水泥大渠时,南山夏天融化的雪水就是从这条大沟流向东边的玛纳斯河,最后注入沙漠中的玛纳斯湖。然而水渠修好后,水流改道,以后这里就变成了干枯的土沟,但沟里还是要比戈壁大漠上的牧草多一些。每年春天暖和之后,整个夏季,乃至秋末,半年多的时间,除了下雨和沙尘暴之外,几乎每天早晨天还不太亮,他就装上点干粮和水,牵着毛驴,带着牧羊犬,赶着生产队的羊群走出村庄,由西向东沿着大沟到野外去放牧。而老伴就在家养鸡、种菜、做饭收拾家务。

到了下午,等羊吃饱后,又要由东向西赶着羊群,顺着大沟原路返回,让羊在沟底再吃点青草,旁晚便将羊群赶回生产队,每天放牧往返到少要走三四十公里的路程。甚至入冬下雪之后,还要赶着羊群到村外的雪地里,让羊啃食点干草,以此解决生产队草料的不足。

听到这里,我被李老汉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常年为生产队放羊所感动,没想到放羊这活儿还这么苦,可是生活在都市里的人们,尤其是寒冬腊月,坐在宾馆酒楼里喝着美酒,吃着烤羊肉、涮羊肉的贵客们是否会想到牧羊人的艰辛?

我敬佩老汉吃苦耐劳的精神,并为他一个人长期在野外放牧的安全感到担心,禁不住地问道:

“大叔,你一人在外面放羊不危险吗?碰到狼怎么办?”

他哈哈大笑地对我说:“你娃太年轻了,看样子是没经验过多少世道吧!”

接着,他说他打小就放羊自由惯了,不愿受人约束,在外放羊一切都由自己安排,目的是图个自由自在。比如今天,哦(我)在蓝天下,荒野上骑头毛驴,赶着上百只绵羊在戈壁沙滩上放牧,游游荡荡,无忧无虑,还有忠心不二的“黑子”,跑来跑去地为哦放哨巡逻。饿了啃块干馕,渴了喝几口凉水,困了躺在沙丘上睡上一觉,高兴了放开嗓子再吼上几声“秦腔”。在这里老天是老大,哦(我)就是老二,哦(我)不犯人,人不犯哦(我),过的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生活虽说苦些,但是苦中也有乐,哦生来就命不好,又没有文化又没有技术,能当个“羊官”也就不错了。

危险以前还是有过的,十年前这里还能遇见野骆驼、黄羊什么的,至于野兔、呱呱鸡之类在这大沟里更是经常见到,因此也时常地招来了狼、狐狸来这里觅食……

近几年人越来越多,人是万物之灵,什么野物都怕他!野骆驼、黄羊等都躲到了沙漠深处,大沟里的野兔、呱呱鸡也被人们用枪打、布网、下套子等捕食得差不多了。现在这里别说是凶恶的狼了,就连一只狐狸也很难遇到。

李老汉边走边抽着他的莫合烟,并不停地给我讲着他的放羊史。

他那一番朴实,又附合情理,还带着俏皮话的自我表白,有时竟然让我捧腹大笑。

毛驴在前面打头,百十只绵羊随后,花狗在两边巡逻,老汉和我慢悠悠地跟在它们后面唠嗑。一支前后七八十米长的驴、羊、狗、人相杂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行进在沟底,驴叫、羊咩、狗吠,顿时使得一向沉寂的沟壑尘土飞扬,嘈杂喧嚣。

“前面就是老营房了。”老汉边走边对我说。

“什么老营房?”

“就是你们连队住的地方”。

“怎么叫这个名字?”我疑惑不解地问。

“李老汉似乎也懂些历史,他说这个老营房,早在汉唐时期就有了。武则天时代为了进一步巩固西北疆域,在庭州设立了北庭都护府,管辖天山以北包括阿尔泰和巴尔喀什湖以西的广大地区,这一带就是丝绸之路北路,老营房仅是途中的一个驿站。清同治年间,钦差大臣左宗棠率大军西进,平定叛乱,曾在这一带驻军。随着时间的久远,历史上的改朝换代,这里早已变成了一片废墟,仅留下一些土堆和一个大坑。

难怪我们连里先来的农工说,他们刚到这里建造地窝子时,曾经多次挖出古代遗留下来的坛坛罐罐和一些古铜钱。

看来在这里屯垦戊边,并不是现代人的发明,早在一两千年之前的汉唐时期,就曾经采用了。

当走到我们连的驻地时,我告别了李老汉,由沟底爬上土坡,此时他已骑上毛驴,带着牧羊犬,手挥鞭子催赶羊群,顺着大沟向西南走去。

背后又传来了李老汉唱起的陕北民歌“信天游”——《泪蛋蛋》:

羊肚肚毛巾哟,

三道道蓝。

咱们见面容易,

拉话话难。

拉不上话来

招一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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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再次受挫  下放农场(三)

更新时间2011-8-22  8:09:02    字数:4711

第三节

过了“五·一”农工们继续上班,有的修渠打埂,准备春灌小麦,有的在地里锄草进行田间管理,还有的在新栽的小树林带里平整土地。

春末夏初是农场连队进而较忙的季节,人们天不亮就要起床下地干活,有时连午饭也要送到地里吃,直到旁晚才可收工回去。大家面向黄土背朝天像我们的祖先一样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佛又回到了千百年前的农耕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