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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这老院过于诡异,今晚我们还是投宿其他人家。”张星超牵着伊娜的手,正要出院门,却见一位形若苍松的老头正对老宅黑堂而立,黯然悠叹。

他们并未搭理那老头,只顾径直出院。老头朗声唤道:“二位且慢,本村唯有此处可容二位稍息一宿。”

张星超心想,只要给钱,哪里不能借宿。他毫不犹豫的牵着伊娜走到院门旁木桩跟前,解开马僵,牵马出院。

黄昏时分,天象又变,北天黑云如潮,在高原天地间弥漫,不多时狂风肆虐,远近狼哭寒然。

“不好,看来又要下雨了。”张星超他们牵着马,挨家挨户的敲门,向户主说明借宿之意,但村里的人都很怕生,竟没有人敢接待他们。

碰了一鼻子灰,他们又回到了老院,拴上马,无奈之下只得去老宅向那老头求助。

老宅阴昏黯然,黑漆桌椅横七竖八的倒着,那口丧黑木柜侧倒于地。那老头转身慈笑,他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二目有神,虽称不上仙风道骨,却可谓鹤发童颜,形若古松。

“老人家如何称呼?”张星超恭敬地问道。

“老朽姓伍,复名斗米。”老头拈须而笑。

伍斗米?好奇怪的名字,这名儿好像在哪里听过。伊娜顿时生疑,这名字像是宗教的教名,她想了一刻,终于反应过来,伍斗米莫非是“五斗米”(东汉时期汉中张鲁创建的道教一派,即“五斗米道”)?

张星超不懂宗教以及相关解密学,一听那“斗米”二字,只道是农民的名字,生为五谷,愁为五谷。

伊娜恳求道:“老人家,我们从马尔康远到贵地,无亲无靠,只求一地借宿一夜,请您行个方便。”

伍斗米抚髯微笑道:“老朽本应请二位下榻寒舍,怎奈今夜此村多事,老朽还需二位相助,方能平此村‘夜变’。”

“我们能帮您什么?”张星超与伊娜不解。

“我看二位刚正之气颇重,亦带军胜之气,二位恐怕是舞刀弄枪之人。”

张星超一怔,绝对不能让老头看穿他们的身份,此刻越是否认越表默认,不如顺水推舟的误导那老头:“老人家好眼力。我们父母都是猎人,我俩兄妹自幼在阿坝州,狩猎生活之人自然会使刀枪。”

伍斗米慈目微闭:“我看二位阳金过人,小兄弟面相棱阔分明鼻高眼明,剑眉出鞘,古之赵云不过如此,颇有将星之相。这位姑娘眉目清秀,玉面绝美,而眉宇眼眸含坚毅之神,虽非将星也是巾帼。二位真乃绝配。”

伊娜避开话题,笑道:“多谢老人家夸奖。将星也好巾帼也好并不重要,我们过惯了猎人的生活,不想去争名夺利。”

伍斗米两目炯然:“二位当前所事,正是以身犯险为国为民却不计名利,可亲可敬!老朽佩服之至。”

这时,院外拥进来几十个村民,男女老少皆有。这些村民个个身患残疾,瘸腿的、塌肩的、边眼的、还有哑巴和面痴。

“伍师傅!盗尸的抓回来了!”“打死他们!”“狗日的盗尸的,打死!”村民们熙熙攘攘的,死沉沉的小院变得嘈杂不堪。

伍斗米笑道:“盗尸者何人?”

人群中走出个秃顶老头,他是村长,恭恭敬敬的答道:“伍师傅,盗尸的就是西村的江老三和李二娃。”

伍斗米道:“人呢?”

“赶紧押上来!快押上来啊!”村长吆喝着,二狗和祥子等几个汉子押出两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松绑!”伍斗米道。

“快松绑!”村长对伍斗米的话不敢有丝毫怠慢,甚至连半点疑虑都没有,立刻令人松绑。

几个汉子七手八脚的解开绳索,两个盗尸贼瘫倒在地。

伍斗米慈颜道:“二位平时都是忠厚之人,为何做盗尸这种令人不齿之事?”

江老三头也不抬的答道:“有啥不齿?活命要紧。那四个死人死得不明不白,要是起尸了,全村人都得死。你们不要命,我和我老婆孩子还想活命。”

伍斗米朗目之中瞬间掠过一丝不安,问道:“你们快将事情细细说来!”

江老三和李二娃是西村的猎人。其实东西村也就一丘之隔,两村人一起放牧狩猎,亲如一家。十多天前,东村的四个猎人进山打猎,只见人去却不见回来,村里人都很担心,但那四人都是二十多年的老猎人,经验丰富,从不将狼群与马熊等放在眼里,所以村民也没有太过紧张,只道是他们追逐兽群而进了草原,不多日就该回来。江老三与李二娃也进山打猎,结果在麻子丘上发现了东村四个猎人的尸首。四个尸体并未在一处,每两个尸体间隔几十丈,尸身上没有任何伤痕,面部扭曲咧嘴大张,死不瞑目。江老三和李二娃坚信一点,那四个人是被什么东西追逐,是逐一吓死的,故而尸体之间有着较长的距离。

江老三回村通知众人,村民们将四人的尸体运回村,家属自然是号啕大哭泣不成声。李二娃主张把尸体都烧了,以免起尸,因为四人死得太不明不白。死者家属当然绝不同意,坚持要土葬,而且丧事还办得算风光。就在昨夜,江李二人相约,一起掘坟烧尸,但又怕事情败露,就偷偷的用牛车把尸体运走,那时也快天明了,两人就商量着等第二天夜里烧尸。怎料下午东村有人发现坟包被人动过,赶紧告知死者家属,东村炸了营,一两百人挨家挨户的找,西村也震惊了。在这里掘坟盗尸这种缺德事,全村人人得而诛之。后来,在江三娃家后院发现了四个尸体。

伍斗米叹道:“唉…情有可原啊。烧尸始终是迫不得已之举。尸入阴僵无可挽回之时只能焚烧,毕竟现在尸体还没有任何变怪,怎能枉烧?人死也就图个入土为安,你们烧了他,他们阴魂不散,也会祸害全村。以老朽看,不如另葬。”

村长问道:“伍师傅,如何另葬?”

“这藏北之地,唯有一块祥和之地,位于镇荫寺之侧的‘渡化丘’。若能葬在那里,入僵之人也能安息渡化。”

“师傅可是说班戈镇的那个镇荫寺?”

“不错。只是……”伍斗米眉宇紧锁。

“只是什么?师傅有何困难,尽管说!全村之人任凭使唤!”村长拍着胸脯说。

伍斗米叹道:“四尸都是新死之尸,且生前正是当打之年,阳寿未尽又死不瞑目,恐其阴魂不散。故不能用牛马驮运。”

“为啥不能用牛车马车运尸?”

“鬼怕牛头马面,若用牛马,恐其魂不敢随尸身走。”伍斗米掐指默算:“为今之计,只能……”

全村人很是好奇,异口同声地问道:“只能怎样?”

“赶尸!”伍斗米斩钉截铁的说。

全村人骇得连退数步,一片哗然。

“村长!”伍斗米道。

“请、请请师傅吩咐……”村长颤颤微微的应道。

“你们把那四个尸体连同李老太的尸体,一共五尸,一齐搬到李老太生前所在的祠堂老宅正厅中,备香蜡,设灵堂!”

“江老三和李二娃怎么处置?”

“放了他们。”

“好!”

村民们慌慌张张的张罗丧事。

张星超和伊娜尽量避开村民们的目光。伍斗米唤二人来到跟前,道:“二位是否要去西北方向班戈镇?”

张星超一想,这个老头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应该对班戈镇轻车熟路了,不如让他带路。藏北高原天象多变,一连两天乌云沉沉,若贸然再往草原走,方向一丝不对就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于是答道:“不错,我们去班戈镇投靠亲戚,做些易货的事。”

二十多个汉子抬尸体进了老宅,村长问道:“尸体如何摆放?”

“头朝西北!四个猎人用羊皮垫尸,李老太则用桑黑木柜板垫底。唉,桑木怎能做家具?桑为丧啊。看来李老太早已打算用那口桑柜来做棺材……”

众人照做。

伍斗米又吩咐道:“二狗子,快去准备香蜡钱纸、再要五十尺红棉线、糯米、酒、黄表纸。祥子,你去找些‘湖边土’‘草上水’。江老三,可否借你家黑狗的血一用?”

江老三一听要杀他的狗,有些舍不得,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行!”

伍斗米灵目微闭,道:“村长,你可带人去我家拎来我的包裹与五套尸衣,包裹就在香堂正桌上,尸衣都挂在侧房木门背后。张大爷,你把你家做的牛皮挂帘拿三大张来。刘大嫂,你去找乡亲们借五只黑狗,一定要公狗!”

吩咐规毕后,伍斗米又向死者家属问清了死者的生辰八字与姓名,再让家属取来死者生前穿过的鞋。

众人应诺,分头行事。

天黑了下来,风啸狼哭绕索着村落。

村民们准备就绪,刘大嫂牵来五条黑狗。

伍斗米道:“江老三,二狗,祥子,李二娃,刘大嫂,你们将黑狗牵到尸体跟前。切记,不可让狗脱了绳咬了尸体!”

五人牵着狗,还没踏进停尸老宅的门槛,只见五条黑狗躁动不安狂吠不止。“伍师傅,这狗怎么发狂了?牵不住了!”

伍斗米赶忙吩咐众人将狗牵出老院,不得再让黑狗入内。

村长两腿发颤:“师傅,尸体好邪性啊。”

伍斗米肃目扫过众人,道:“乡亲们,今晚各家各户都关好门,拴好猫狗,切不可有黑猫出来。五尸之中,唯有李老太阴极,夜间若听见李老太的声音,你们切不可理会!切记切记!你们都回去吧,早些睡!”

说完,伍斗米又对张星超说道:“你立刻把马牵走,可拴到东村头木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