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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他笑着回道道:“正要打扫公子的屋子,公子起床了吗?”

我心下才想,怪不得木预常不在此,屋里却总干净得一尘不染,原是小二每日都要打扫,又想此刻木预正在我的屋里头,便朝他点了头说道:“起了,你进去打扫吧!”

他一边点着头应道,一边要推开房门。我忽然想到些事,忙上前挡了他,不待他说话便抢了他手上的鸡毛箪子,笑着说道;“让我来打扫吧,今儿是吉日,你下楼去让陈伯早些开门做生意!”一边说着,一边赶了他下去。小二瞧着外头刚亮的模样,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依了我的话下了楼去。

我推了房门进了去,走至桌前,桌上的油灯漆盘里是一团漆黑,便是昨夜木预烧了的手信化成的灰烬。我定定地瞧着它,更知昨晚不是做梦,昨晚听到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昨夜木预阴历的目光还在脑海中,有些心力不支地跌坐在椅子上,心里思索了好半晌,却已不那么茫然了,起身打开窗子,将一盘灰烬尽洒了出去,正好顺着清晨凛冽的寒风而烟消云消。

关了窗,一转身蓦地看见木预正站在门口处,想是瞧见了先前的事。我朝他玩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今儿可是我亲自给你打扫屋子,你不该露出些诚惶诚恳的感激的样子吗?”

他听了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才顺势假装感慨道:“我今天才算知道有了夫人的好处!”我并不羞恼,只嗔怪地朝他说道:“站着干吗,还不过来给我帮忙?”他听了却不上前,反是转过身出了房门。

过了一会,却见小二端了盆清水进来,他见着我一边笑着说道:“公子说姑娘要在房里洗漱,便让我端了水上来!”

我忙让他将水搁下,跟着木预也进了屋朝小二吩咐说道:“你先下去吧!”

“还不敷会眼睛,不是说怕他们瞧了笑话吗?”木预待小二出了房门才说道。

我原先是一句搪塞的话,只是不想面对着他,却教他当了真,只好顺势点了头:“正好这会把水端上来了!”说着,便要伸出手去绞干帕子。他却挡了我的手,伸了手替我,一边说道:“水太凉了!”

瞧着他一双修长干净的手在浸在水中,我更是想道,木预,如若真有一天,你难逃谋反作乱的大罪而被诛杀,我一定要救下你。

在屋里洗漱完毕,才下了楼,刚走至楼角处,却撞上陈伯。

“姑娘下来得正好,我正要上楼去!”陈伯见了我说道。

“什么事?”我心想,一大早就这么闹腾。

“昨晚来接走你的那位小朋友的管家正要寻你!”

太子府的管家?我心下寻思,一边问道:“他在何处?”

“这不,正在大堂上等着!”陈伯回答道。

我忙下了楼,便朝大堂上走去,远远便见着,果然是太子府的张德阳,忙迎了上去:“张大人!”

他见了我,也忙上前一边摆了手:“寺玉姑娘,我不过是个下人,别折煞奴才才是!”

我笑着说道:“可不知怎么称呼,您长了我好些年纪,我唤你张伯可好?”

他听了一边点了头一边说道:“姑娘客气了,唤我德阳便可以了!”

我并不置可否,只转了话问道:“您一早来找我有何事?”

“太子说昨日皇太孙劳烦了姑娘,今儿想请姑娘到府上一坐!”

“可巧,我正想要去府上拜访,又怕打扰太子!”我忙接了话,更是笑得一脸谄媚。他瞧了,脸上一怔,怕是未料到我答得如此爽快,竟愣了一会才说道:“那,那便好!”

我假装不见他脸上神色变幻,只是一边笑着一边殷殷瞧着他问道:“那,我们可是现在动身?”

他忙点了头答道:“是,是,马车在外候着,就等姑娘准备好了!”说着侧了侧了身,伸出手来作了这边请的手势。我也点点头,便要随他出去。

太子府上的马车确是候在门外,马车行阶很高,张德阳见我提起裙角为难的模样,忙上前搀了我,借着他手上力道,才跃上马车,便要抬头朝他道谢,却一眼瞥见木预立在门前,正望着我。我只朝着张伯一笑,便进了车里。车里装饰华丽,锦缎绣幔作了车帘窗帘,地上铺了深黑光亮的毛皮毯。我直接坐了地上,不停地用手来回磨梭着毛毯。手上不安份着,心里才是清醒的。想着刚才他立在那儿瞧我的眼神,复杂莫测,双目幽郁如深潭,寂静而寒冷。无论他是否看得清,心里是否明白。我只知从今日起,我所做所想的,只是要一点一点赢取将来为了保住最重要的东西而必需的筹码。

一路并未有拦车者,顺顺利利进了宫。

马车忽然停了,必是到了东宫殿前。掀开车帘一看,便是东宫了。明太祖做开朝皇帝时,便在南京建了顺天府,直接沿用了历代寺庙宫殿,改名为奉天殿。而今明成祖正如火如荼地兴建北平宫殿,应天的行宫并未大肆扩建。太子所居东宫,便是在春和门内。那日因杨溥之事请了奕肃引我来,并未细看。此次随着管家进了里头,才发觉宫殿里确实华丽,雕栏玉砌,金辉兽面。

“太子在御苑里等候姑娘!”张德阳一边朝我说着,一边引了我去。

刚一踏进庭院里,便听得一孩童声唤我

“寺玉!”

抬头一看,正是昨儿那小鬼,不,如若我未记错,他早已被朱棣封为皇太孙,亏自己还小王爷小王爷的唤,幸而到底是个孩子,并不计较这些。

他见着我,竟露出欢喜的神色。我忙迎了上去:“小---皇太孙殿下!”虽一时改不了口,但我在心底告诉自己,从这一声开始,统统都要改了。

“寺玉姑娘,不必多礼!”却是太子答了话,这才看见太子坐了轮椅,已缓缓驶了过来。忙欠了身:“见过太子殿下!”

话一说出口,心里莫名怪异,却也长舒了口气,无非是做个样子,跪拜之礼怕从此便少不了。半晌却不听见他回话,才抬了头,却见太子脸上一丝诧异之色。心下不禁苦笑,怕是连太子都不习惯吧。


“寺玉姑娘,我知道你打远方而来,并不习惯很多礼节,在我这儿,就省了吧!”

抬头迎上他温熙的目光,不禁感激朝他笑了笑,却不答应。

朱瞻基却在一旁说道:“寺玉,你昨儿可是答应了与我一起玩耍,今天不可以抵赖啊!”

我瞧着这孩子,心里却想日后的明宣宗宣德皇帝,勤于政事,清革前弊,整顿统治机构,也是一代明君,却被后世说成欢游无度,果然是从孩童时期便是个爱玩乐的性子。

不待我开口,却听得太子说道:“瞻基,今天的书可读了?”

他听了,忙点头道:“已上过课了,翰林院的老师们都回去了!”

我听了,心里却寻思道,果然如史书所说,朱棣甚喜爱这个长孙,一直选用翰林诸臣为其讲经史、习政务、增广见识,曾对这些大臣直言说:皇太孙是可造之才,将来必是太平天子。

太子点了点头,又朝他问道:“那可有给你皇爷爷请安?”

朱瞻基摇了摇头。

太子瞧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昨天皇爷爷在谨身殿里设家宴,你请完安就偷离了席,今儿还不早些去请安!”虽是责备的话,从太子口中听得却不逆耳。

朱瞻基虽不情愿,听了此话,也点了头有些悻悻地应道:“是,儿臣这便去!”

十五

待他随侍从走远了,太子才朝我说道:“昨天瞻基偷偷从宴席溜了出来,又与侍从走散了,幸好遇上姑娘!”

我忙摇了摇头说道:“太孙殿下吉人有天相,就是不遇上我,也会安然回府的!”心下想,如若没遇上我,便也会被二王爷遣派回来,确实无碍。

太子却笑了笑,只说道:“姑娘可以推了我去园中?”我虽有些不解,却一边点头一边上前推了他的轮椅。

至院落中,因是寒冬,院里有些萧瑟,冬日里盛放的花草亦不多。无意间低头瞧了石板,这一段路石子硬是磨得光溜,怕是长年被轮椅轧过,不禁抬了头问道:“殿下常在这里走动?”

太子点点头才说道:“这东宫筹建之时,这段石路,便是父皇亲自挑了玲珑石子筑得,说是经得起摩挲!”

我瞧了他,神色间竟有些恍惚,怕是想起了他与他的父皇间的往事。便不加打扰,只由着他回了神接着说:“这些时日更得清闲,便来得多了!”

话已至此,我忙顺了话接着说道:“恐怕这些时日,殿下心下不得安生吧!”

他听了,并不在意料之外,脸上神色温和依旧,只转了头朝我说道:“我今日也正要谢了寺玉姑娘,确如你说,杨溥的命便是让杨大人给救下!”

我停了脚步,径直走到太了面前,半欠了身,才回答道:“今儿该是我来感激殿下,如若不是殿下仁厚忠义,甚得人心,哪里请得动杨士奇大人来说情!”

太子忙伸出手,让我站了起来,才说道:“杨溥本是我身边的人,况又是受我牵连莫名被降了罪,救人本该是我思虑的事,该是劳烦了姑娘才是?”

我直摇了摇头,他却不在意,又笑了说道:“听说杨溥竟在诏狱里日夜习书!”我听了也甚感欣慰,心下暗喜,想是他那日听懂了我的意思,在那诏狱中有所期盼,十年的时光才不至于让人崩溃。又听得太子说:“听说是四弟做了些打点,杨溥在狱里处境应不会太过艰难!”

是奕肃?心底不禁有些意外,又看向太子,心中更是不解,太子必定知道奕肃是与二王爷为伍,便是他的对手,为何太子谈及他坦然自若,并未一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