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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我听得心下一凉,只怕娘娘的病一时难以好了!一面看了那御医,不禁有些气恼,真是什么人得什么人治,这会功夫还说些晦涩难懂的话,不禁抬头看了朱瞻基,他的脸上是一阵阴霾。

这时听得殿外传来通报。

“皇上驾到!”殿上的人还未来得及上前行跪礼,却见皇上有些慌张地赶了进来,也不理睬旁人,径直往榻前走去。朱瞻基便要上前,我忙拉了他,一面摇了摇头。皇上在榻前看了半晌,才出来朝御医喝道:“娘娘得的什么病?”

御医也被他喝住了,愣了半晌才说道:“回禀皇上,娘娘,娘娘是忧忧忧虑伤作脾脾”

我听得不觉头疼,又见皇上脸色更加难看,而那御医又是吓得更说不清楚,不禁脱口说道:“皇上,娘娘是思忧过甚,伤了身子!”

皇上看了我一眼,又吼道:“又是思忧过甚,这已是老毛病了,怎么今儿犯了?”

殿上的人听得都噤了声,皇上眼中一阵寒光,忽然朝李安问道:“刚才可有人来坤宁宫?”

李安忙站了出来,哆哆嗦嗦得答道:“刚,才才,二,二王爷来,来过!”

皇上听得额上青筋暴出,脸上神色更加难看,忽然一拍身旁楠木桌,直将桌上的茶盘震得泼出茶水,又听得砰地一声,一只瓷杯都落了地上碎成了一片。

龙颜大怒,每个人都屏气噤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半晌,却听得朱瞻基说道:“皇爷爷,还是让御医替皇祖母开药吧!”

皇上方醒悟过来,直朝了御医吼道:“还不去开药!”

御医兢兢战战地退了下去开药方。

皇上又坐回了榻前,静静地端详着皇后。

殿上的人都退了下去,我也悄悄地出了殿门。朱瞻基随了我身后,我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殿内,不禁说道:“娘娘的病真的很严重吗?”

“皇祖母身子向来不好,已不是一朝一夕!”他也是担忧的神色。

“御医也说了,少思少忧,身子才会好些!”我别有意味地看向他,他也不忌讳,转了头朝我说道:“再过些时候,就不用忧虑这些了!”

我只能叹了口气,忽然李公公上前慌忙地说道:“娘娘醒了,寺玉还不去侍候着?”

我忙点了头,朝朱瞻基看了一眼,他点了点头,我忙返身回寝宫,越过方木影壁,正要上榻前,却见皇上还坐了榻前,似乎是在与皇后说话,忙暂且退了一旁。

“皇上,你真要将老二赶到乐安州去?”却是皇后在说话,只是声音听得弱不禁风。

“皇后以为呢?”皇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皇上是下了决心了?”

“乐安州离北平不远,迁都以后,皇上想见老二并不难!”皇上依旧是淡淡的口吻。

“皇上,臣妾也老了,只想图个承欢膝下!”皇后叹了口气。

皇上沉默了半晌,才也有些感慨地说道:

“皇后怎么也糊涂了?承欢膝下是老百姓家的事,我们皇家怎么有这个福气!”

皇后听了,也不再言语,怕也是明白这其中道理,只觉无奈。

“皇后好好歇息,这些事还是不要想得好!”皇上方起了身,才看见立在一旁的我,吩咐道:“好好照料娘娘!”我忙一边点了一边应道:“是!”

皇上才起了身,刘公公跟了身后,片刻殿上传来皇上起驾回宫的传报声。

我忙上前,站了榻前,却见皇后睁着眼睛,看着帐顶。此时翠儿端了药进来,我忙俯上前:“娘娘,喝药吧!”

皇后听了,方要起身,我扶了她,一面将软绣枕竖立搁了床壁处,她靠了枕坐了起来。我接过翠儿的药,一面小心扇凉,一面喂至她的嘴边,皇后呷了几口,便摇了摇头。我瞧得药还甚多,便劝了道:“娘娘再喝些吧!”

她皱了眉头,却说道:“先搁下吧!”



我只得将药递给翠儿,一面递了帕子给她。皇后脸上神色忧郁,愁眉不展。我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娘娘听说一句话么?”她听得诧异,直看向我,示意我说下去。

“干旱时节,两条鱼在快要干涸的浅水沟里为了活下去而用唾沫相互喂食!”

“寺玉要说的是相濡以沫吧!”她勉强笑了说道。

我点了点头,又继续说到:“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后人喜欢用这二句,劝戒痴情男女在一起艰难苟活,不如在各自的江海里遨游自在。寺玉早先读到这话,并不以为仅指男女之情,既是朋友,亲人之间也一样,至亲至爱之人与自己不过咫尺距离,却是生活郁郁或是处于危险之中,不如将其送至安全的地方,即使不能常常相见,只要知道他安然无恙便也安心!”

皇后听了,却是阖首不语,半晌才抬头看向我,喃喃说道:“已经这样不可收拾了吗?”

我听得不禁叹了口气,也不答话,与其是在问我,不若是皇后有些自欺欺人罢了,而这种要掉脑袋的话,我是万万不能说的。

如今看来,皇上未说出口的话莫过于此。

不觉间又是一年冬天,二王爷终于被迫离了京师,前往乐安州落了蕃.而后听说,皇上那日回御书房立即召见内阁杨士奇大人,在阁内密谈了许久,才一旨定乾坤。而皇后娘娘,不知是心闷郁结,不得释怀,或是御医所言,只是循着病理,已入膏肓,进了冬以后,娘娘身子越发地糟糕。虽是各种良药从不间断,御医随时看守诊治,却终究无回天之力,只见着一日日虚弱下去。皇上也往坤宁宫来得越发地勤,常常下了朝便摆驾坤宁宫,在榻前与皇后或是喂药,或是说些闲话。一日与皇后说着话,竟犯了困意。惹得皇后直催了他回宫歇息,皇上一面打了哈欠一面说道:“朕不困!”却是刘公公在一旁说道;“这几日皇上在御书房里与大人们议事,总是一宿,怕真要累坏了龙体,娘娘正好劝劝皇上!”

皇后听了,方关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让皇上这样日日商议?”

皇上却笑了笑说道:“还不是那些蒙古达子!又闹得不安份了!”

身旁服侍着的我听了一惊,边界又是战乱了?那此次?不禁看了一眼皇上,史上也说了皇上又得次一亲征。只是这次亲征—兀自想着,却听见皇后说道:“皇上也不要太操劳了,龙体安康才是最重要的!”这才将我的思絮打断了。

这日夜里,皇后服了药,正要侍候她躺下,她却要坐了起来,靠了软缃绣枕上,又朝左右宫人:“你们先下去吧!”

待到阁里无人,她才朝我说道:“寺玉,坐下吧!”

从她摒弃左右宫人时,我便有些忐忑不安,此时听得这话,却是犹豫中。她却招了手,方用了命令的口吻道:“坐下!”

我只得坐了下来,皇后却执了我的手,缓缓说道:“寺玉,你知道本宫为什么要你来坤宁宫?”

“寺玉愚笨,寺玉不知!”我忙摇了摇头。

皇后却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说道:“寺玉不是愚笨,是要明哲保身,对吗?”

我听得一惊,却不知如何回话,却见她并没有恼怒,才镇定地坐着听着下文。

皇后又说道:“寺玉,本宫要你回景阳宫去,你可答应?”我只听得不解,只喃喃道:“寺玉不明白!”

“本宫是看低了瞻基!”她叹了口气,却断了下文。我心下早有一丝疑惑,索性问了出来:“娘娘,二王爷是您的儿子,瞻基也是您的孙子,您这样公平吗?”

她听得先是一愣,很快却又笑了说道:“瞻基出生前夕,皇上曾作一梦,梦中太祖皇帝赐皇上一圭,圭上写有八字‘传之子孙,永世其昌!’皇上睁眼之时,便听到东宫传来喜讯,说是太子妃诞下一子!瞻基是真命天子,上苍赐予!”

“所以娘娘以为,皇太孙殿下日后必登基为帝,而不像二王爷,终究争储失利?”我不禁脱口说道,话一出口,便分外后悔,竟将这皇子争储的忌讳说出了口。

幸而皇后并不在意,只是点了点头,又说道:“寺玉,当日本宫将你关过安乐堂时,老二曾旁敲侧击地向本宫要你!”

我听得一愣,转而又想起二王爷曾来探望我时说过的话,便也不觉得奇怪。却听得皇后继续说道:“但本宫未答允,因为你终究要回了瞻基身边!如今本宫说这话,是希望将来有一日,他二人真要斗得你死我活,只望你---!”她定定地瞧了我。

“娘娘言重了,寺玉只不过是个奴婢,王爷与殿下之间的事,岂是奴婢能干涉的?”我直摇了摇头,这样的大话实在是不能轻易承诺,脑海中闪出木预的模样,如若真有那一日,我早与他远离是非,怕也不在宫中,更不会在朱瞻基的身旁。

“寺玉,你不答应本宫?”她听得我的婉拒,手上直将我的手拽得紧了,此时的皇后身子虚弱,这一握却颇用了力气。我竟有些慌乱,又迎上她殷殷的目光。

她直视着我,半晌不眨一下眼睛,我竟有些颤粟,忽然她一声咳嗽,打破了这僵局,我忙替她抚了背一面说道;“娘娘小心,奴婢去替您倒茶!”

她一面咳嗽,却一面拦了我:“不,不用了!”

我只得一遍一遍替她抚了的背处,她渐渐平静下来,气喘得顺了才止了咳嗽。我用锦帕替她拭了唇角,她却摆了摆手,不依不绕地说道:“寺玉,你可答应本宫?”

我瞧得眼前的皇后,素日端庄威严的皇后,此时因病憔悴虚弱的模样,竟有些心酸,方转了口说道:“娘娘,奴婢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女子,怜悯之心人皆有之,如若将来能说得上话,定当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