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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我们已走至堂上,柳伯母瞧了我二人,挑了眉头假装责怪的神色道:“又去了哪里?”

我与小渊相视一笑,又都作了知错的模样低了头,柳伯母却是语重心长地朝我说道:“姑娘身子不好,就不要四处走动,而且都要成婚的人了,怎么还能抛头露面的!”

我瞧她用了心的神色,忙笑了说道:“伯母说的是,从明日开始,我再不出去,一定安安静静地呆了家中!”

这样在家里作着闲人,只瞧着她们忙忙碌碌,成婚的日子忽攸而至,当日清晨,我坐了床上,竟有些恍不过神。小渊早早便来了房里,瞧了我还是素面朝天,呆呆坐着的模样,一口一个姑娘地唤我起床更衣。

绣履,腰系流苏飘带,绣花彩裙,再往肩上披一条绣有各种吉祥图纹的锦缎—“霞帔”,俨然便是新娘子的装束。

又坐了梳妆台下,由着她悉心妆扮,饰面,画眉,抹上胭脂。我早已有些耐不住性子,她却是越发地谨慎,动作愈发细微小心。我看得不禁扬唇露了一丝苦笑,她却急急地说道:“姑娘,别动!”

我忙闭了嘴,她一面将唇脂折叠,一面说道:“姑娘不要心急,再点了圣心檀便好了!”

我听得这话,却是分外耳熟,原来也有人这样替我梳妆打扮,那人也已为人妻了,可惜当日曾说,待我作新嫁娘之时,再替我梳发描妆,如今却是不得机会了,不禁又是一阵感慨。今日便要嫁要他了,从此以后,剩下的日日夜夜,都要执子之手。生死契阔,并不是我们可以摁下印迹去承诺的,幸而执子之手还能与子成说,遗憾怨恨都可以烟消云散了,我们与它,两不相欠。

“好了!”小渊替我妆扮好,又将铜镜递给我。

镜中的女子已不再年轻,却在她的巧手饰弄下,眉目如画,肤若凝脂。她一面凑上头来,也瞧了瞧,一面却柔声说道:“姑娘的眉头,不要拧成一处便好了!”

我笑了笑,并不答话。她又替我梳理长发,挽作流云鬓,将钗花一一插上,又端详半晌,最后才盖上喜帕,我的世界便殷红一片。

虽然柳伯母坚持要按了习俗,终是在我的执著下,将那些繁琐的礼节一一省去。

这一日我都有些恍惚,只记得齐齐跪下那一刻,听到那声夫妻交拜时,我竟有些颤栗,他却悄悄将我的手搁在他的手心,紧紧一握。那丝暖意从指尖流淌至心间,在喜帕下的我才不禁舒了口气。

而后便是半日的时候,小渊陪了我坐在新房中,漫长的等待中,我一面神游太虚,心下想念起奕肃,离离,还有彩烟。他们一定不知道,今日我要嫁为人妻,如若彩烟在此,也不用称呼我为姑娘了吧,木夫人?我暗暗念叨,一面在喜帕下竟要笑了出来,一扬唇却忽然有些沉重,一刹那间却想起了朱瞻基,已经不是殿下了,该是皇上了吧。殿下也罢,皇上也罢,终与我没有牵联了,不觉用力地拽了霞帔下摆。

幸而没有人来闹新房,我与木预都是孤家寡人,倒也是清清静静的一场婚事。

长时间的正襟危坐,让小渊有些担心,她上前轻声问道:“姑娘累了吗?”

我摇了摇头,又听得她说道:“已经亥时了,公子应该快要来了!”

正说着,便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一阵夜风趁势溜了进来,我不禁脊背上一直。

“公子!”小渊忙上前唤道。

他大概是点了点头,又看向我。我不禁有些紧张,心跳加快,怀里像揣了只兔子般,不觉将座下的床褥揉作一团。

“都要被你揉碎了!”不觉他早已靠得近了,正俯了我的耳边,带了一丝嘲讽地说道。

我只是垂着眼,依旧不作声,忽然喜帕被掀开,只觉眼前一亮,抬头便瞧见他,俊眼修眉,面若温玉,嘴角噙了一丝盈盈笑意,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好美的新娘子!”

纵是如此厚颜,此时此刻,这句话还是教我脸上闪过一丝绯红,落了他的眼底,却又成取笑我的话柄。

“寺玉也会害羞?”

“哪有害羞,是胭脂搽得厚了!”我不禁也笑着狡辩,紧张的感觉才缓了下来。他一面坐了我的身旁。小渊忙走上前来,手上持着剪刀,我看得一愣,她忙笑了说道:“剪发绾结,从此夫妻同心!”

青丝绾结,再搁了锦盒中,便是成为夫妻的信物,这样纯朴真挚的仪式,我看得不禁有些无端感怀。转过头去,他靠得我近了,竟觉得他脸色有些苍白,不禁拂上他的脸一面问道:“累了吗?”

他摇了摇头,笑了笑说道:“喝了些酒!”

“柳伯灌你了?”我不禁挑了眉,这个柳伯,早被柳伯母下了禁酒令,今日得了赦免,越发上劲了。

“祝酒当然要喝!”他一面答了,小渊又将端了盘上前来,便要饮合卺酒,这杯酒入口,先是清香醇厚,入喉却是炽冽,只觉喉间有灼烧之感,脸上立刻有些烫意,许是我尤其不胜酒力,一会便有些许晕眩的感觉。

他又伸出手来,却是环过我的颈处,一面替我系上那日选下的红玉,一面缓缓说道:“从此见玉如见人!”

我点了点头,那块同心扣,早已收入锦盒中,如他所说,那已经不属于我们,只属于那个权倾天下的朱氏皇族。

他一面挽了我的肩处,一面要将帷幔放下,我有些慌乱地忙要伸了手挡住,一面急忙说道:“小渊还在呢!”

他却笑了笑,掀了帷幔,让我环顾四下,早已不见小渊的身影。

“啊,现在,时间,好像还早吧!”我已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

“花烛快要燃尽了!”他指了案几上那成对的龙凤炷,确已燃至烛底,我已寻不到理由了,只能有些不知所措地瞅着他。

他极尽温柔的一笑,一面将我轻轻放倒至床,一面将帷幄放下,仿佛是一挥袖间,烛光摇曳,四下朦胧,眼里只有殷红一片,他的脸慢慢靠近……熟悉香气袭来……

等到第二日睁开眼时,红色的帏络映入眼帘,心里涌上一种无声无息的欢喜,像要渗出肌肤般蔓延,即使是在睡梦中,左手也被他紧紧握住。侧过头看向他,他正闭了眼睛,我素来醒得早,现在大概还不过寅时,天光微开一线,窗外还是朦胧,但是新的日子就要这样拉开帷幕。

又用起身将肘处抵着枕头,支了身子半侧着,细细端详这张百看不厌的脸,一面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唇轻闭着,朱色薄唇,不禁想起昨夜,如兰香气袭来,像是要将我吞噬一般,脑海中闪过那些亲吻,不觉倾向前,要趁了他睡着时窃取一吻,不料刚触上时,他的眼睛蓦地睁开,被逮了个正着,来不及后退,便被他顺势拉下,继而是一记长吻,缠绵绯恻,直教我喘不过气来,半晌才放开手,他得了逞似的一面要谑笑:“昨夜——!”余下的话早被我伸向他嘴边的手捂断,我忙嗔怪地质问道:“早醒了是不是?”

他瞧得我脸上又是一阵绯红,自然会了意,却是笑了笑转了话答道:“没有,不过是你行窃时恰好醒了!”

“行窃?”我挑了眉头,即刻便明了他的意思,有些羞恼,又有些好笑,只能瞧了他不作声。

“什么时辰了?”他一面像是随口问道,一面便要起身。

我只将他的手拽得紧了:“天色还早,再睡会吧,昨日折腾了一日,你不累吗?”话一出口,我便暗叫不妙,瞧了他,嘴上又噙了一丝若有苦无的笑意,一面倾向我,俯在我的耳边说道:“怎么不累啊,昨夜夫人将我折腾地好累啊!”

“你----!”我听得有些哭笑不得,便要凶了他,转而意识到又踩进他的话圈里,忙止了嘴,只瞪着他。他这才笑出了声,一面躺了回来,又反握了我的手,笑着说:“好了,陪你躺一会?”

我不搭理他,只反侧了身子背朝着他。他却从后头双手环上我的腰,一面轻声说:“再睡一会吧!”

我哪里还睡得着,又要辗转,正要寻个姿势面朝着他,不料撞上他的下颚,疼得我直皱了眉头,他有些哭笑不得,抚摸我的额头,一面说道:“总这么莽撞,以后越发得不像话了!”

我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一面蜷进他的怀中:“好香!”

他听得不解,低了头看向我。我却闭了眼睛假寐,这怀抱熟悉而温暖,淡淡如兰香味,上苍若对我还心存一丝怜悯,我只求余生偎依在这怀中,从此不问世间繁琐。

二十七

再醒来时,身旁也是空荡荡的,他早已起了床,我一面揉了着惺松双眼,一面坐了起来,正巧房门被轻轻推开,却是小渊走了进来。

“姑--!”她正要唤我,一时自觉失了口,又笑了接着称道:“不对,如今该是夫人了!”

我瞧着这丫头越发鬼灵精怪的模样,只是笑了笑,随她拿我打趣去,又一面问道:“什么时辰了?”

小渊一面上前要侍候更衣,一面回答道:“巳时了,公子辰时便去花铺了!”

我点了点头,换好衣裳,一面坐了梳妆台前。小渊站我身后,一面替我挽发,如今不能任凭长发落在肩上,嫁作人妇便要挽髻,虽然向来厌烦头上钗簪花饰一类,直觉脑上沉甸甸的,幸而小渊像是知了我的心思,只是用一支长簪将长发挽起,倒也添几份端庄成熟,像个妇人的模样了。

今日柳氏夫妇没有来,只有我与小渊在家中,忙了一个中午,想要做一顿可口的午膳,却终是手艺太逊,小渊见了也是讪笑着不敢恭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