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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不认得吗?”瞧她还天真率性,不觉起了耍逗的心思,故作了正经的神色:“灵儿,好好想想,皇上你是见过的!”

她当真侧头思索,却一边喃喃自语:“是有一点点眼熟,但又记不起来了!”

“有一年的上元节,你和你家小姐来如是阁里与我一起过节?”我慢慢提醒他道,“那日座上可有些什么人?”

她随着我的话,慢慢回忆,一面伸了手指数着:“寺玉姑娘,我家小姐,二公子,四公子,还有木公子……!”她数落到此处,眼睛忽然一睁,蓦地想了起来,不禁惊讶地张了嘴,一面用手捂了,一面说道:“难道是那个孩子?”

叶离离嗔怪地瞪了他:“什么小孩,就是当今皇上,那时候还是皇太孙殿下!”

灵儿定然想起了所有的事,脸上开始青一阵,白一阵,露了后怕的神色,我原先只是逗她,倒不是要恐吓,忙说道:“不用担心,皇上若真计较,你此刻还能安然站了这里?”

她听得又是想了想,才拍了拍胸前,舒了口气一面点了头:“对啊。皇上心胸宽广,应该不会和我计较才是!”

到底不是深宫高院里呆久的姑娘,果然要率直简单许多。

只是刚才她一一提起那些人时,心里掠过一丝感伤,曾经同席而坐,把酒共酌,望尽一夜良霄,那时候的烟火璀璨,星河斑斓,妩媚的,哀伤的,处心积虑的,云淡风轻的,不谙世事的,至少那一刻每个人脸上还能掠过一丝笑意,而如今,烟火消散,留了一地破碎,情意荒芜,各自的立场已决然昭若,终要拔刀相向。幸好还有一人,远在长安,不知是否已知晓如今的形势,只望他不要再趟这淌浑水。依他的性子,是否会冷眼旁观呢?

半夜的时候,忽然被惊醒了,睁开眼时,案上的烛光依然燃着,因为担心离离夜里有什么不适,所以从她在营中住下的第二日起,不再熄灭这烛火。这一醒,便再难入眠,翻转了几次,又怕搅醒了离离,便索性坐了起来,不料还未坐稳,便见帐帷被掀开,心里一惊,思忖此时是谁,幸而下一秒便让我看到彩烟。

她见我已醒了,有些惊讶,只是转瞬即逝,只一面上前,我不待她开口,便问道:“怎么了?”

“刚才我见军营里一阵骚动,好像有军队趁夜潜出了!”彩烟压低了声音说道。

趁夜潜出?我听得一怔,一时也不解,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这场对峙已拉开了帏幕,不再是波涛暗涌,心里一阵愀痛,原以为可以按捺下的担忧袭上心头,他究竟在哪里,可是在军营中?知道有人要突袭吗?是否要身处险境?心里的忐忑越发地剧烈。

“姑娘!”她见我的脸色有些惨白,忙唤了一声,我方回过神,看了她,忽然想到她此刻的担忧焦虑并不下于我,于是一面握住她的手,不知究竟是谁在颤抖,竟有些握不住的吃力,便越发地用力,强笑了笑:“不用担心,胜败岂是在这一夕间,这样的局面迟早要面对的,彩烟不是深信他们会赢么?”

彩烟迟疑了一刻,又笑着重重地点头:“嗯,我相信公子一定会赢的!”

我只能强笑,心里却苦不堪言,无论自己如何难过,也要佯装坚信的样子,就算是自欺欺人,至少也要教眼前这可怜的女子安心才是!

这一夜再不能眠,径直留了彩烟在帐内,与我一同坐了榻上,听着营外的动静,却再也没有声晌,只有北风呼啸而过的寂寥。

第二日一早,仍然让彩烟替我更衣梳妆,镜中的自己眼底下又是一圈深韵,便让她用些水粉掩饰,最好不要教人看出半宿未眠才是。

至皇上营前,却教守在营外的侍卫拦了下来,右边那位高一等的内侍一面笑着一面俯首道:“皇上还在歇息,姑娘晚些时候再来吧!”

我只得点了点头,心里却想,只怕皇上不在营中吧!脸上却不能露了这样的神色,只好笑了笑一面说道:“那麻烦侍卫大哥,皇上醒了通报一声!”

他忙点头就道:“一定一定!”

于是转身便要走,一面想着是否要去杨大人营中探视,却撞见李典,他见了我有些惊讶,瞬间又转为笑容可掬,忙问道:“姑娘来寻皇上么?”

我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那内侍说道:“不过,好像皇上还未醒!”

李典顺着我的目光瞟了一眼,又转头朝我笑道:“奴才先进去看一下便是!”

我一面点头,一面侧身让道。他进了营中,只一会就出来了,一成不变地笑容挂了脸上:“皇上醒了,姑娘进去吧!”说着便侧身,又替我掀起帐帷。

一抬头便见他正坐了榻上,见了我,依旧是坐着,一面唤了一声:“寺玉!”

我忙走上前,只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旁边的案几,摆着一些奏折,信函,还有行军打仗必不可少的地图,一面转头笑了问道:“皇上刚醒么?”

他点了点头,一面站了起来,身上穿得确是就寝的中衣。

“寺玉看什么?”这多瞄了几眼,便惹得他问道。

“没什么!”我忙摇了摇头,又指了他的衣裳:“皇上怎么还穿着单薄的中衣,会着凉的!”

他听了这话,眼里掠过一丝异色,不是惊诧,倒像是欣悦,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朝我说道:“替朕更衣吧!”

我只得上前,将屏风上的襟袍拿下,一面小心服侍他更衣,弯身系玉带,将袖襟褶皱抚平,再抬头翻折领时,便迎上他的目光,温柔地要将人融化般,忙转至他的身后,将肩处,后襟处抚平,抬头却见他的头发,已是整整齐齐,心里格登一下,随即也明白过来,再一瞟那屏风上的战袍,有些褶乱。心里暗叹了口气,昨夜他果然出了营,不过瞧他此刻平静的神色,还未大肆交锋吧!又稍稍安心了些。

往日这时李公公该进来服侍,却久不见人进来,他身边的人倒个个甚明他的心思,我便无端地被遣作侍候,留了下来用早膳。

又命我磨墨,却不是写奏折,竟伏案描字临摹,我心里暗暗失笑,又不解,他如今怎么这般悠闲,一个晨午过去,也不见参军侍从进来。

不觉斜睨了他一眼,只觉他嘴角噙了一丝笑意,仿佛在说:“今日可是你自己来朕营中的!”

直到近晌午,因为半夜未睡的缘故,终于有些乏了,眼睛开始不安份地一眨一眨,教他发现了,才开口准了我回营中,我忙点头,刚要出去。

“等一下!”他又唤住我,一面走上前:“朕送你回去!”

“不过几步路!”话未说完,就教他一把拽了往外走。

这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却因为他缓慢的步伐,竟走了一刻钟,不觉四顾,发现军营里的士兵落了眼中的甚少,多半却是在营中歇息,忽然就明白过来,必定是夜里潜袭,白日却作了闲散松懈的模样,这是要掩人耳目,迷惑敌人么?想到敌人二字,心里又是一丝疼痛。

到了营中,他并不进帐内,便转身回去,我瞧了他的背影,心里好不酸涩,为什么他的一言一行,总叫我更加想念木预,人的心如此狭小,我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却要背负着沉沉内疚与不忍,上天为何这般残忍,便是决绝地想念也不能吗?

“姑娘!”身后传来一丝轻唤,转了头却是彩烟,从她忧心的眼神,我便知道自己现在的神色多么黯然,忙扯了嘴角,笑了说道:“刚从皇上的营中回来!”

她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天说道:“这不过晌午的时分,怎么天色这么阴沉?”

我不禁也抬了头,也觉得有丝诧异,天空云层一袭压过一袭,漫无边际连绵不绝,竟有些像要下雨的模样。不过北方冬日下雨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也不放在心上,直返头朝她说道:“进去吧!”

她点了点头,一面与我一同进帐。帐内却是徐大夫正在与离离说话,见了我们,他只是点头笑了笑,一面又收了药箱,便要出营帐,我顺手替他掀开帐帷,他恰巧抬头望在,一面喃喃自语:“这几天恐慌怕要有一场雨!”

我心里不觉暗暗附喝,不料他又转头看了我一眼:“姑娘的脸色不太好啊!”

我只是笑了笑,也不回答,他也淡淡一笑,一面俯身出了营帐。

“寺玉,徐大夫说些什么呢?”叶离离瞧见了,不禁问道。

我一面走向她,一面笑了说道:“说天气,天色不好,怕这两天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她听得也重复了一声,眼波不觉轻转一番,仿佛在思量着什么。我不禁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不要劳神思虑,让宝宝受了影响!”

她听得才展颜轻笑,佯作受教的模样:“知道了!”

得了空闲时,我才告诉彩烟,沐大人与他此时应是安然无恙,不必担忧!

只是从昨夜开始,一连三宿,营中都有军队半夜潜出,第二日又回来!我夜夜听着马蹄声,心都绞成一处,于是每日都去皇上的营中,企图从他的神色中瞧出端倪,至少知道他们是否安然。而他依然让我服侍更衣起居,陪了身旁磨墨倒茶,有时候恍惚间会以为自己在景阳宫中,他还是那个殿下,而我依旧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宫女。

四十六

只是从昨夜开始,一连三宿,营中都有军队半夜潜出,第二日又回来!我夜夜听着马蹄声,心都绞成一处,于是每日都去皇上的营中,企图从他的神色中瞧出端倪,至少知道他们是否安然。而他依然让我服侍更衣起居,陪了身旁磨墨倒茶,有时候恍惚间会以为自己在景阳宫中,他还是那个殿下,而我依旧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