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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我不禁上前去,看了那被称为彩烟的女子,走得近了,又是一个清秀婉约的女子,她朝我点点头,又一手护住那孩子。我瞧那孩子正盯着自己,不觉伸了手去逗弄,他也伸出手,仿佛要拽住我的手指,我一时起了玩心,便也轻轻晃动,他黑亮的眼睛只随了我的手转着,一面使了力气,待到紧紧圈住了,脸上便露了得意的笑容,又咯咯地笑出了声,一面说道:“姨姨!”

这一声含糊又稚气的唤声,将我心里某一处唤得软了,不觉要伸手抱了他,一面蹭着他柔嫩的小脸蛋,一面握住他的小手。他越发笑得开怀,露出了刚长的牙齿,眼睛弯弯,睫毛微卷。

“好爱笑的孩子!”他一面笑着,一面伸手闹着,我抱着渐觉吃力,一面俯下身子,他也乐得双足蹬地,又蹒跚着要朝离离走去。

“姑娘喜欢吗?”彩烟也蹲了下来,伸手护住他的肩处,却是看向我问道。

我不觉点了点头,瞧着他又跌跌撞撞地闯入离离的怀中,再抬头迎上彩烟的目光,也不知是否是错觉,竟有一丝哀伤掠过。

与暮念闹了一番,才回了堂前。杨大人像是早有准备,已备下午膳,是一桌丰盛的酒菜。虽然与他们是初次相见,却不觉生分,相互言谈之间却很融洽。奕肃素来话不多,杨大人也不是个侃侃而谈的人,所以只有我与杨夫人,便是叶离离絮絮叨叨地说些闲话,我并不习惯交浅言深,心里自有一个底限,何况有些事情若被问起,我也是一片茫然。幸而她便是一字一句也未提及那有些忌惮的空白。

待到撤了膳,叶离离又邀我去庭苑里闲坐,奕肃和杨大人却依旧呆了堂前。

先前说了,杨大人的庭苑布局摆设甚似江南园林,花窗络帏,雕栏绣槛,走一处便是一种风情,虽少有佳木奇花,也没有奇石假山,却是小家碧玉,难得清雅。我们坐了后苑小亭,倚着护栏,石桌上搁了清茶。

“寺玉说说长安的事吧!”叶离离轻抿了一口茶,忽然转头朝我笑道。

我的脑海中不禁闪过玉辇纵横,金鞭络绎的景象,长安毕竟是十二朝古都,其繁华不下京城北平,只是更厚重更古雅一些。我并不经常出门,还是三月初春时出了趟远门,却是效外踏春,这一时要描述起来,竟有些词穷,想了想,才把知道的地方娓娓道来。

“长安有气势巍峨的大明宫,典雅隽秀的长生殿!骊山的清泉,灞桥的柳絮!”我不觉缓缓说道,又朝她眨了眨眼睛,一面笑了道;“可惜我并未去过!”

她原是望了手上杯盏,一面侧耳倾听,一面要想象,听到这后头的话,也不禁摇头失笑。

“若有机会去长安,我定引你去游玩一番!”心里暗暗思忖,此次回去,也一定要先去瞧瞧才是。

她像是并不在意,一面用帕子拭手,像是不经意地问道:“寺玉还去过什么地方吗?”

我摇了摇头,这两年一直在长安,只是不知道两年以前,自己到过何处,经她一提,那种空荡的感觉又袭上心头。她仿佛察觉到什么,忙笑了扯了旁话:“这一路从长安来京城,途中可有什么趣事?”

“这一路走得有些匆忙,倒无瑕顾及沿途风景,只是路过一些有名的古迹,奕肃会描述一番,当是解闷!”不过他总是轻描淡写,也听不出什么眉目,还是等回去时慢慢游览!

“奕肃?”她却将这二字挑了出来。

我笑了笑,一面解释道:“便是四王爷,我一直这么称呼他!”

她点了点头,却仿佛沉吟了半晌,抬头看向我的目光又有些失神。

“怎么了?”我不禁开口问道。

她忙摇了摇头,却是笑了笑问道:“寺玉与四王爷还好吗?”

“嗯,很好!”我点了点头,一面将茶杯端了手上,一面又笑了说道:“你知道,他虽然沉默寡言,性子却是很好的!”

“我问得不是这个!”她听得却笑着摇头,一面将茶杯放下,一面又抬头看向我,“我是说,寺玉心里可有他,可喜欢他?”

六十四

我手上执了茶杯,唇快触到杯沿,听得这话不觉手上一颤,几乎要将茶泼了出来,一面抬了头看向她,她脸上虽淡淡笑着,眼底却是一抹莫名的神色。我心底不觉有些凌乱,一时竟无语。低头沉默了半晌,才迎上她的目光:“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秀眉轻扬,却是顺了我话反问道。

只是倾刻间心底已是百转千回一番思忖,瞧着眼前的女子,殷切关怀的神色流于言表,我终是说不出一句旁话,只是点了点头依旧重复道:“我不知道!”

她听得,却是叹了口气,像是惋惜又有些无奈,仿佛各种感怀都揉化成这一声叹息。我不觉一番苦笑,也叹了口气,却是瞧着那栏上雕刻着的合欢花,不觉失了神。

又坐了许久,她虽是欲言又止的神色,终是不再过多询问,像是小心翼翼地说些无关紧要的旁话。

这一个下午便在这三两盏清茶和煦煦暖日中度过,北方的冬天,天光越发短促,仿佛是不经意间,天色已悄悄黯然,而寒冷伴随着夜晚凉风,开始无孔不入地渗透,于是赶忙起身回屋里。

回到堂前,他二人早已不在,却是堂上的管家朝离离说道:“大人与王爷在书房里!”

叶离离点了点头,一面返身朝我说道:“走吧,瞧瞧这二人去,竟说了一下午的话!”

我忙点了头,一面随了她的身后。等到快至书房处,却撞见一个丫头,见了叶离离忙低头说道:“夫人,小少爷一下午不见您,正在哭闹着!”

叶离离听了,嗔怪地念叨着:“这孩子,真是教人不安省!”又返了头,一面指了前处朝我说道:“径直往前走便是书房,寺玉先去吧,我去去便回来!”

“快去吧!”我忙点头应道,再见她二人折回另一条走廊,这才继续往前走去。走廊尽头便是书房,已燃起灯烛,隐约可见两人的身影落了纸窗处。

走得近了,便听到书房里传来二人交谈的声音。



“连年征败,这几年更是没有断过兵燹!”这是杨大人的声音,“王爷曾讨伐过此地,对于这一味剿灭镇压,以为如何?”

“大人也说了,连年派兵交阯,劳民伤财,已是难以承受之重,而且久不见绩效---

这两句入了耳,就知是在商讨正事,便要转身折回,不料肘处碰上门棂,不觉砰地一声,一面退了两步,却见门已被推开,他二人都已站了面前。我不禁笑了解释道:“听见你们在说话,正要走开,不料一时鲁莽,还是惊扰了你们!”

“磕着哪了?”奕肃却忽然冒出这话

我听得一愣,恍过神来,方觉得肘处有些疼意,不觉抬了右手,开口答道:“肘上!”

他忙伸了手,却是执起我手臂,一面隔了厚厚的裘襟,一面适力揉了揉,瞧他专注的神色,我忽然想起叶离离的话,不觉又呆住了。

“咳!咳!”却是杨大人在一旁佯作咳嗽,方将我惊醒了,一面要抽回手臂,一面笑了:“好了,不疼了!”

他这才放了手,依旧是淡淡地说道:“总是这样不小心!”

我只能讪讪地笑笑,一面抬头,便迎上杨大人有些促狭的笑容。奕肃像并未瞧见一般,却是径直开口道:“在府上打搅了一日,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杨大人听得一怔,一面又要挽留:“既然天色晚了,不若就在此住上一宿?”

“刚到京城,还有诸事要安顿,明日也得进宫面圣,不宜久留了!”他仍然是淡定地婉拒。

杨大人似首是思量了一刻,却又看向我,像是商量一般说道:“那寺玉姑娘?”

“我也一道回去!”

“内子很喜欢姑娘,还想与姑娘多待些时候!”他脸上露了惋惜的表情,又是殷殷地望向我。

我正要开口婉拒,却听到脚步声渐近,原来是叶离离已折了回来,像是听到我们的谈话,忙笑了打断:“寺玉就住上一日吧,我们久不--!”她顿了顿,像是转了口道:“我素来没什么朋友,府上也清静地很,就当是陪我一日,好吗?”

她神色恳切,原本就轻柔如兰的声音更加温软,教我有些踌躇不已,抬头迎上奕肃的目光,他似乎思量了一刻,才点头朝我说道:“盛情难却,你就留下来吧!”

也无所谓好不好,便点了点头,只是叮嘱道:“明日你从宫中回来,顺道来接我吧!”

“好!”他笑了笑答应。

将奕肃送至杨府大门处,瞧着他骑马离去,在空荡荡的衢道中渐渐隐入夜色,至转角处出了视线,这才折回。叶离离陪我候了一刻,又笑了打趣道:“都要望眼欲川了,不过是一日就这般依依不舍?”

我听得只是笑了笑,并不反驳。

用过晚膳后又是促膝闲谈,暮念却越发地不安份,定要蹭了叶离离身旁,一会手舞足蹈笑闹,一会又静静地依了身旁听我们说话,黑亮的眼睛竟也定定地盯着我们,一面侧首仿佛在思量一般,我瞧得不禁莞尔。

待到亥时,他终于露出几丝困倦,由着离离抱回房里去歇息,又遣了彩烟引我去卧房。

平日睡得晚,何况又是个陌生的地方,所以本该倦怠的人,却没有一丝困意。彩烟替我燃了灯,又收拾好床褥,见我依旧坐了桌旁托腮兀自呆愣着,便折了身旁,轻声问道:“姑娘还不睡吗?”

我摇了摇头,一面笑了:“不困!”